是夜,月上屋檐,風吹星簾動。
今夜有雪。
白孤已經坐在屋脊上許久,肩頭上已經落了一層不薄的雪。但白孤只是坐着,沒有動手掃落。
一襲白衣翩然而至,坐在白孤身邊。
王西洲開門見山道:「傍晚一事,西洲認為你考慮有所欠缺。」
白孤滿臉無所謂,「挑她手筋而已,我已經算是心慈手軟了。」
王西洲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那是什麼?」
「你不該將須彌珠里的東西說那麼多出來的,一兩件就夠了,免得遭人惦記。」
白孤更無所謂了,「有你和花大哥在,我怕什麼?而且我現在也修煉身法,打不過就跑唄。」
「你現在才剛剛修煉,修為也不算很高。帶着小小,你都不一定能擺脫一個同境之人的追殺。」
白孤笑了笑,不置可否。
以他自身的速度,加上這兩天初步的身法修煉,不說能擺脫高境之人的追殺,但甩開一個同境之人,白孤還是有把握的。
除非那人是在身法一道上有所造詣,不然白孤的速度,就算帶上白小小,依舊不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拿下午那位少女舉例,只論捉對廝殺,憑你現在的手段,你打不過她。」王西洲頓了頓,「前提是你不要動用吳老那枚令牌。」
白孤呵呵一笑,「那枚令牌也算是我的底牌之一,怎麼不能用了?說不定她也有呢?」
「在不動用跨階道器的情況下,你打不過她。」王西洲又補充了一句,「她是鑄靈八階,你怎麼打?」
白孤一滯。
鑄靈八階?那傢伙看着也不大啊,怎麼修為這麼高!
當時花邪點破雀斑少女修為的時候,白孤還以為她頂天也就高自己一兩階。
沒想到,她竟然是八階!
自己連二階都不是啊!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但她八階的話,為什麼不當場暴走,直接出手打傷我,趁亂跑掉?」
王西洲笑道:「她是個聰明人,才沒有出手。」
白孤看了王西洲一眼。
「西洲與小邪皆是能看穿她修為的人,那必定是比她高上一兩境。若是她真的出手,受傷的人未必是你。而且,那少女似乎有意隱瞞修為,只是不知為何。幾番掣肘之下,那少女才與你作口舌之辯,沒有貿然出手。」
「原來是這樣。」白孤摸了摸下巴,收起了心中的那個想法。
王西洲又開口道:「而且那少女似乎有些古怪,西洲在進門時便散開一絲細微的靈力,用以探查飯館內有無其他修行之人。在探查到那少女的時候,被莫名吞噬了一小部分。西洲好奇,便放開了對那絲靈力的控制,結果那絲靈力就沒了。」
白孤皺了皺眉頭,「被吞噬了?」
王西洲點點頭。
「吞靈境的一絲靈力都能吞噬,厲害啊。」
王西洲看了白孤一眼,顯然白孤還是沒理解他的意思,「西洲認為,那少女不僅可以吞噬他人靈力,還可以化為己用。」
白孤瞪大眼睛,顯然是不信,「還能這樣?」
「是有好幾條大道脈絡走的是這種路子,但這些並非很光明正大的大道,很多時候會被視作旁門左道或小道,登不上大雅之堂。」
「有代表性的強者嗎?」
「妖族黃年余,天靈族有雪六斗。」
「黃劍仙?他也會這個?還有那個天靈族的什麼,名字咋這麼奇怪?」
王西洲雙手籠袖,一道若有若無的白色靈力在兩人身邊浮現,緩緩盤旋,「說些很忌諱的事情,所以需要隔音結界,免得被大人物們惦記上。」
白孤點點頭,表示明了。
然後白孤默默施展了積光屏障。
無人能見,無人能知。
王西洲看了眼身側若有若無的赤紅光芒,繼續說道:「黃劍仙的本體是一尾黃魚,未開靈智時常在水中吞吐靈力。尤其是修道有成、化為人形之後,黃劍仙行走人間山水,與人問劍廝殺時,可以自主汲取天地水運、他人靈力,化為己用,充盈自己的體內靈力。只要不是戰力境界高他太多,黃劍仙幾乎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原來如此,難怪我聽的黃劍仙故事裏,他都沒輸過。」
「黃劍仙劍道天賦很高,破境又快,再加上這一手化為己用的天賦,少有敗績。」王西洲頓了頓,「至於那位天靈族的有雪六斗,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高山明月雪滿天?」
白孤想了想,「下一句好像是古井老樹雁不回?」
王西洲浮現出一絲笑意,「這兩句詩不單單是在寫景,更是寫人。兩句詩,便刻寫了六位風姿卓絕的強者。有雪六斗便是其中的雪滿天。」
「很厲害?」
「高山流水,明月常清,大雪滿天,古井不波,老樹昏鴉,北雁不回,這六位都是聖賢級別的人物。雁不回是雁北峰的獨孤楘,獨孤山長。」
王西洲舉了個例子,白孤瞬間就明白了,「這麼厲害啊!但這個有雪六斗,好像沒什麼名聲啊。」
「人家只是低調。」王西洲笑了笑,「一位聖賢級別的人物,你覺得會沒有名聲?」
「他有什麼很厲害的事跡嗎?」
「被數位同境大妖魔族埋伏圍殺,最後全身而退,還宰了其中四位,你說厲不厲害?」
白孤愣了一下,「全身而退?還能反殺?狠人啊。」
「也該是有雪賢者時運並濟,那天正好是大雪時節。」
「有關係?」
「你猜他為什麼被叫做大雪滿天?」王西洲笑着,伸手接了些雪,「有雪賢者的大道所在,雖然至今無人知道其底細,但也大概猜得出來,大概率是與雪有關。而且在大雪天氣,其戰力也會水漲船高。」
白孤摸了摸下巴,「那不是限制也很大?要是在夏天,戰力應該會下降很多吧?」
「影響不大,聖賢級別的人物,其實環境對於他們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除了一些十分特殊的大道,不然一般都還好。」
「比如在夏天裏隨手招來一場大雪?」
「差不多。」
白孤嘴角抽動了兩下。
修為高,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
「所以這位有雪賢者跟吞噬靈力有什麼關係啊?他不是玩雪的嗎?」
王西洲笑了笑,「他是天靈族的人,而天靈族人天生就對靈力親近,所以像這種吞噬他人靈力化為己用的大道術法,在他們族內不算什麼稀奇東西,甚至只是一個小添頭。」
「自帶天賦?妥妥的戲本主角啊!」白孤眼前一亮。
「話也不能這麼說,世間萬事萬物都會維持在一個平衡,有得就有失。在天生親近靈力、修行一日千里的同時,天靈族人的壽命也會大幅度縮短。」王西洲頓了頓,「普通的天靈族人一生只有二十年的壽命,除非達到叩玄境,不然就只能等死。叩玄境延壽五百年,天靈族人只能延壽五十,所有的境界延壽只得十分之一,這就是天生親近靈力的代價。」
「親近靈力,不是能和天地靈力更契合嗎?這樣的話不應該是延壽效果更好,怎麼反而會減壽?」
「壽命一事,玄奧莫測,至少以西洲現在的眼界,連其皮毛都未能觸及。但壽命與親近靈力與否沒有關係,或者說,越親近靈力,壽命受到的影響波動就越大,這就是屬於一種天譴。天賦越是妖孽者,就越容易遭到天譴與天妒。」
白孤雙手抱膝,嘿嘿一笑,「我就沒有這種煩惱咯。天賦一般,體質太弱,真就是應了那句話,無事一身輕。」
王西洲轉頭看着白孤,「天賦好壞只能劃分下限高低,而未來大道的上限,則是要靠自身的努力決定。所以小白,就算你的天賦一般,也不用氣餒。歷史長河中,天賦一般的聖人賢者也不是沒有,你的大道成就,未必會因為天賦而不高。」
「那就先謝王大哥這句好話了。」白孤笑了笑,不置可否。
白孤突然想起一件事,「那這麼說,傍晚飯館那傢伙豈不是跟黃劍仙與有雪賢者一樣,天賦大道極好極高了?」
「只能說三人的天賦或大道是類似的,但其中高低深淺,因人而異。」見白孤還是不明白,王西洲只好打了個比喻,「哪怕是同一個中點的同心圓,也分大小,修煉同一條大道的人,所能達到的成就高低也一樣。」
白孤往手裏哈了一口氣,使勁搓了搓,「王大哥,大道方向是從一開始幾月要決定,還是等到叩玄境再考慮?」
「看你自己,這個沒有硬性要求。當然了,一些宗門就會先安排一道大道供弟子們修行,等到跨過叩玄境的門檻,再去修行別的脈絡,這樣就兩不耽誤。」
「可以修行兩條脈絡?」
「當然可以。」王西洲笑了笑,「小白你就來也會的。身法一條,劍術一條,現在打底就是兩條了。隨着修為的高漲,功法的修煉,一個人的修行脈絡會越來越多。叩玄境是需要自己摸索出一條脈絡的走向,擁有自己的感悟。後面的六境與七境,才需要明確一條大道,並與之契合,與天下眾人爭先。」
白孤搖頭,表示不懂。
「比如一個主修雷法的宗門,上下粗略也得有五千弟子長老,他們在修行伊始都是走雷法一道。他們在叩玄境時都選擇雷法破境,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只是道路明燈,就算未來的大道修行有變,也無傷大雅。但六境、七境開始,就是要在獨木橋上爭先了。單是一個宗門裏就有數千人,何況世間有着無數宗門、家族與散修,這些加在一起,光是雷法之中的內丹一道,六境、七境的強者少說都得以千萬計,這時候大道競爭之激烈,就像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且一旦讓別人登岸,自己辛苦大半輩子的大道就此斷絕無望,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歷史上有很多天驕因此一顆道心崩碎,一身修為灰飛煙滅,更有甚者當場氣絕,慘澹落幕。所以修行多條脈絡,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更是給未來的自己留條後路,免得把路走窄,走絕。天下的路有很多,但只有一條適合自己。」
白孤聽得雲裏霧裏,但也聽了個大半懂。
多條脈絡多條路,別把自己困死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
「但修行太多脈絡,就不怕貪多嚼不爛嗎?」
王西洲微微一笑,「這就要看個人的能力咯,量力而行,盡力而為,這才是修行的自我修持。不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很容易讓旁人攻心殺身的。」
「啊?」
「你可以理解為被坑、被騙、被害,也可以換個說法,就是背後捅刀子。」
「懂了。」
「看小白你的臉色,是被人騙過?」
「差不多,是一個老傢伙。」白孤雙手托着下巴,臉上有淡淡的懷念,「他嘴巴很臭,很不着調,還經常開黃腔,說葷話。但他人很好,在我很困難的那段時候,他幫了我許多,說是重新給我一條命完全不為過。但他有事離開了雲水城,沒跟我說,我離開雲水城的時候也沒跟他告別,有點小遺憾。」
「沒事的,天下大,人間小,分別是常態,重逢也是眨眼之間的等待。書上說了,分離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遇見,不全是壞事。」
「還好吧,我只是怕他年紀大了,又跑去那麼遠的地方辦事,路途遙遠的,死在半路上了怎麼辦?我還欠他錢沒還呢。」
「心有所念,是好事。但你這顧慮,大可不必的。」
「欠一個死人的錢,是很晦氣的。我可不想以後做事倒霉,走路平地摔。」
「那你就更應該盼點好的,比如,下次見面,你已經走過許多山水,可以跟他說道說道,或者你可以請他一頓好飯菜,兩人坐下來拉家常,都是很好的期盼。」
「應該不太可能,畢竟我倆經常打架互懟。」
「朋友之間的小打小鬧,才是友誼長久的見證。你們是忘年交,更是難能可貴。」
白孤撇了撇嘴,「但願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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