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季晚濃還是妥協了。
不是因為范教授的威脅,而是因為她在樓下和范教授的爭執聲,驚動了師母,師母站在陽台笑容和藹的喊她上樓吃飯。
她敢拒絕范教授,也不怕范教授的威脅。
但師母的話不敢不聽。
季晚濃憤憤的瞪了一眼恩師:「要不是看你老胳膊老腿兒,我一腳就踹過去了。」
范建安心虛的摸了摸鼻尖兒:「就是吃頓飯嘛,你要是不樂意,就不用留聯繫方式了。」
季晚濃深深嘆了口氣:「我是不想留聯繫方式,可師母的面子——」
范建安連忙說道:「你能來吃這頓飯,就已經是給足你師母面子了。你能看上就相處試試,看不上你就直說,不耽誤人家男孩子,也別委屈你自個兒。你師母是有點太熱情了,也有點傳統思想,你也不用太在意她,沒事兒,回頭我再跟她說說。」
「你們師徒倆在樓道聊什麼呢?要聊回家聊,快點!」
季晚濃抬頭,看着站在四樓的師母,盈盈一笑:「來啦。」
身材發福的黃翠蓮,一頭小捲髮,穿着樸素,手也很粗糙,都是老繭,只從外表看,和一身書卷氣文質彬彬的范教授,實在是不相配。
的確,從傳統的觀念看,黃翠蓮是配不上范教授,小學沒畢業,沒什麼文化,不愛讀書,就喜歡當紅娘,沒事跟人聊八卦,嗓門很大,很多時候過分熱情的有些令人為難。
家屬院裏的其他人,都不怎麼喜歡黃翠蓮,瞧不上她,黃翠蓮也和其他教授與家屬聊不到一起去,她平常最喜歡跟各家請來的保姆,一邊曬太陽做家務一邊聊天。
可范教授卻跟黃翠蓮很恩愛,不單單是因為在那個物質條件極其貧瘠的年代,是黃翠蓮辛苦在老家務農賺錢,一路供范建安念了大學、研究生、博士、出國深造
范建安去哪裏讀書,黃翠蓮就跟他到哪裏,打工賺錢養家,供他念書,讓他除了念書搞研究,別的什麼都不用操心,把他的飲食起居照顧的井井有條。
范教授在家裏,連碗都沒有洗過。不是他懶,而是黃翠蘭不許他幹家務,黃翠蓮說他是文化人,時間是拿來搞研究的,不能幹這種婦道人家的事情。
黃翠蓮的傳統觀念很深,就覺得女人應該在家相夫教子,也不用學太多的文化,念太多的書。
因此遲遲沒有結婚的季晚濃,就成了黃翠蓮的一塊心病,總是覺得她是書念的太多了,思想偏了,才不願意結婚。
家裏條件好了之後,范教授也想讓妻子去念書學習,奈何黃翠蓮深覺女人就不需要讀書,干好家務照顧好丈夫就可以了。
對此,范教授勸不動,也就只能作罷。
黃翠蓮有許多缺點,可她的優點也很多,待人真心實意,熱忱而單純。
范教授也很坦蕩,他對黃翠蓮更多的是感激和愧疚,而非愛情,是一種責任。
也有不少人勸過范教授,重新再找一個配得上他的妻子,黃翠蓮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在物質上竭盡所能的補償照顧黃翠蓮就是了。
兩個人思想差距太大,沒必要強行綁在一起過日子。
范教授從來只是嘿嘿一笑,並不接話。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他太了解黃翠蓮的性格,對一個被傳統思想深深束縛的女人來說,和她離婚,就是逼她去死。
范建安對黃翠蓮的愧疚和虧欠太多,他不可能拋下黃翠蓮。
當年范建安公派去國外念書,學費是不花錢,可生活費得靠黃翠蓮辛苦打工寄給他。
黃翠蓮文化不高,只能找到最辛苦最累,薪水還很低的工作。哪怕是頂着大肚子,黃翠蓮也幹着最累的工作。
已經懷孕七個月的她,連口肉都捨不得吃,把錢全部攢下來匯給遠在國外的范建安。
就這樣,勞累過度的黃翠蓮,昏倒在了打工的廠里,被緊急送入醫院,命是保下來了,可早產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是死嬰。
黃翠蓮身體留下病根,從此喪失了生育能力,這對黃翠蓮的打擊,甚至比要了她的命還可怕。
范建安和黃翠蓮沒有自己的孩子,於是黃翠蓮就把這些學生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范建安的研究生博士生,每天都會被黃翠蓮抓回家吃飯,不吃完兩大碗米飯,絕對不允許他們下桌。
考研考博的學生們都知道,要是能考進范教授的門下,根本不可能遇到被導師刁難和當傭人的情況,那是會被師母當親孩子,生活里全方位無死角照顧的好運。
一進家門,季晚濃就得到了黃翠蓮的熱情招呼,對於這一點,她始終無法適應和習慣。
她與人交往,總是會留出一點距離,那是她的安全距離,黃翠蓮卻總能無情的把她的安全距離踩得粉碎。
飯桌上,黃翠蓮熱情的將兩人介紹認識之後,便開始不停的撮合兩人。
夸季晚濃漂亮,工作安穩,沒談過戀愛,聽話懂事。
夸男方工作好,賺錢多,人品好,踏實肯干。
最後黃翠蓮斬釘截鐵的說:「你看你們倆都是t大畢業的,晚濃留校任教當老師,凱奇開了補習學校既是老闆也是講師,你們倆多有緣分啊,我看你們倆就是天生的一對!」
季晚濃只能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對面的男生,也是一臉的尷尬和無奈。
明顯,男生也是架不住黃翠蓮的過分熱情,硬着頭皮才來相親的。
一頓飯,只有黃翠蓮嘮嘮叨叨的說話,其他人都是埋頭吃飯。
終於,一頓飯吃完。
季晚濃:「師母,十點多了,我得回家了,不然我爸媽要擔心。」
黃翠蓮連忙招呼道:「那讓凱奇開車送你回家,這樣師母也放心。時間是不早了,你們兩個人路上慢點,到家給我發個微信。」
季晚濃也懶得跟黃翠蓮扯皮,拒絕黃翠蓮太麻煩了,不如直接找相親對象說清楚。
范建安朝她點點頭,示意她不必擔心,自己會幫着勸勸黃翠蓮。
相親的男生也姓黃,是黃翠蓮家的什麼親戚,季晚濃懶得去記,左耳聽右耳出。
大概知道了男生的情況,家裏長子,家境貧寒,學習刻苦,考入t大的法律系,一路拿的是獎學金,畢業後和同學合夥開了一間考公的補習學校,年入百萬。
從貧困生到白手起家的事業有成,男生全部都靠的是自己,他那個家庭情況,想靠父母也靠不上。
范教授對他最大的幫助,就是在他開學校的時候,借了他二十萬。學校盈利後,男生立刻就把二十萬還給了范教授,還又多給了他十萬,當做利息和感謝。
范教授沒有收是另外一回事兒,但這也說明了男生是個懂得感恩又很孝順的人,當得起黃翠蓮對他的形容:一表人才。
可這依然不能掩飾黃翠蓮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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