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邊,小兩口比肩而坐。
林有容早已放下筷子,她神色溫柔地看着餘歡將盤中最後一點小炒黃牛肉消滅,執行完光盤行動。
隨後,她輕抬眼眸,望向餐桌對面的親媽。
「媽,小炒黃牛肉雖然好吃,但我感覺可以換一種做法」林有容輕聲細語地說着,臉上浮現一抹嫣然的笑容,「比如用土豆燉,或者蔥姜炒,還有紅燒之類的。」
丈母娘聽了女兒的話,視線不自覺地落在正端碗喝雞湯的餘歡身上,眸子裏有了一絲思索的神色。
見餘歡也跟着附和地點了點頭。
她頓時微微一愣,隨即莞爾笑了起來:「行,那下次媽就換個花樣。」
餘歡將溫熱的雞湯一飲而盡,他放下碗,眼中滿是笑意地說:「媽,你做什麼菜都好吃,我現在啊,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嘗嘗新做法了。」
老林愜意地倚在靠背椅上,專注地看着手機。
他的指尖輕輕滑動屏幕,頭也不抬地連聲說道:
「你媽就是這樣,廚藝那是沒得說,絕對是一流的。可她呀,一旦認定了一種做法,輕易不改變。這麼多年了,基本都是那些花樣,時間久了,老是一個口味,再好吃也會覺得單調乏味。」
老林說着,話音微微一頓,像是突然有了什麼想法。
他放下手機,看向小兩口,繼續說道:「你們平時也多分享點新菜譜,讓她也與時俱進嘛。」
丈母娘一聽這話,頓時柳眉一蹙,斜睨了老林一眼。
這眼神里既有嗔怪,又有不滿。
「我每天忙裏忙外的,哪有那麼多閒工夫去研究新菜譜啊?能做飯給你吃就已經很不錯了!你現在倒好,還在這裏挑三揀四的。這麼多年不也都這麼過來了,以前也沒聽你說過不好,現在倒是嫌棄起我來了。」
老林聽見這一連串的抱怨,忙不迭地解釋道:「這是什麼話呀,我可沒嫌棄你啊!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往心裏去。」
丈母娘卻不理會他,轉而眉開眼笑地看向小兩口,眸中滿是慈愛:「你們倆啊,要是想吃什麼菜,就直接跟媽說,媽給你們做。」
老林輕輕一咳,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抬手搭在丈母娘的肩頭,面不改色地接過話茬:「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廚藝這麼好,要是能多嘗試些新做法,那我們可就真的有口福了!」
丈母娘卻稍稍側過身子,輕巧地撇開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說我做的飯菜,吃久了單調乏味嗎?」
「呃」
老林撓了撓頭,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餘歡看着老兩口拌嘴,嘴皮子微微顫動,他穩穩地壓住嘴角,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可眼中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林有容則是毫不掩飾地撲哧一笑,她起身麻利地開始收拾碗筷,把飯碗疊放在一起。
她一邊動手,一邊笑意盈盈地對餘歡說:「親愛的,我來收拾,等會兒你洗碗哦。」
餘歡不假思索地點點頭,說道:「好,都聽老婆大人的安排。」
小兩口默契地穿梭於餐桌與廚房之間,男女搭配,迅速而有序地收拾完了飯後的殘局。
當一切歸於整潔,時鐘的指針已指向中午十二點半。
四人也未作片刻休息,沒有絲毫耽擱,便一同走出家門,依次進入電梯間。
餘歡抬起修長的手指,連續摁亮地下車庫負一樓及負二樓的按鈕,指尖與按鈕接觸的瞬間,發出輕微的「滴」聲。
隨着電梯門緩緩合攏,輕微的機械運轉聲在耳邊響起,墜落感須臾籠罩周身。
餘歡微微仰起頭,目光落在不斷變化的樓層數字上,率先打破了沉默:「爸,這下午你準備去幹什麼呀?」
話音剛落。
身後便傳來丈母娘的聲音:「他呀,還能去幹什麼,去朋友家裏喝茶,打跑得快,也是個閒不下來的。」
「今天不打牌,就去和老朋友聚聚,一起聊聊天,喝喝茶,放鬆放鬆,」老林微微一笑,轉頭對餘歡說道,「晚上再去你們那邊一起吃飯。」
餘歡藏在口罩底下的嘴角微微上揚,笑着應了一聲:「好的。」
電梯不疾不徐地下降,不一會,便達到了負一樓。
隨着電梯門緩緩打開,一股淡淡的車庫特有的氣味撲面而來,這是一種陰暗潮濕又混合着汽油的味道。
餘歡看着正朝外邁開步子的老林,連忙說道:「爸,路上小心。」
「嗯,你也慢點開。」老林頭也不回地應聲,背影灑脫地轉角離去。
電梯門再次閉攏,轉眼間便下降到了負二層。
一行三人從電梯間裏魚貫而出。
林有容親昵地挽起親媽的胳膊,眨着明亮的眼眸,詢問道:「媽,你到哪裏打牌呀?還是去下河街那邊嗎?」
「嗯,是去下河街,汪函和小茹的媽媽都在呢——」丈母娘說着,話音一頓,看着前面餘歡那高挑的背影,突然提高了聲音喊道:「小余啊。」
餘歡聞聲腳步稍緩,他微微側身,嘴角帶着溫和的微笑,回首看來。
丈母娘見狀,微笑地繼續說道:「我們打麻將一般是下午一點半到五點半,今天早點過去,就是為了讓你有時間能跟汪函聊聊節目上的事情。」
話音剛落。
林有容突然抬手朝餘歡腳下指了指,眼中滿是關切,聲音清脆地提醒道:「親愛的,小心門檻。」
「哦。」餘歡應了一聲。
來來去去這麼多次,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了。
回頭看向腳下的門檻,抬腳輕快地邁過,然後接過丈母娘的話茬說道:「爸之前就已經跟我講過了。」
丈母娘笑說:「我跟汪函也是老相識了,到時候你就機靈點,直接叫汪叔,年輕人嘴甜一點准沒錯,既然以後還要打交道,也能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林有容輕輕拍了拍親媽的手,卻是語氣輕快地說道:「媽,您就放心吧,餘歡可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他呀,平時在外面可會來事了,跟誰都能聊得來。」三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小寶馬跟前。
餘歡腳步輕快,像是一陣風般快步繞到駕駛座一側,接過話茬:「老婆,你可別把我形容得像什麼交際花似的,多奇怪呀!」
這詼諧的話音,讓林有容登時忍俊不禁地撲哧一笑。
如同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在車庫中空谷迴響,驅散了些許光線昏暗帶來的沉悶。
餘歡也跟着輕聲笑了起來,笑聲落下後,他強調說:「不過媽你放心,我到時候肯定會好好表現。」
說完,他伸手拉開車門,瀟灑地坐進駕駛座。
母女倆則坐在了後排座椅上,丈母娘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尋找最舒適的位置。
她的臉上洋溢着和藹的笑容,透過中央後視鏡看着餘歡,說道:「小余,我們打牌的時候,你跟有容想幹嘛就幹嘛去,可以逛逛街、看看電影,或者找個地方喝喝咖啡聊聊天都行。」
林有容微微揚起下巴,口罩底下的嘴角泛起一抹俏皮的笑意:「媽,我們年輕人幹嘛還用你說?我們自己會安排好的啦!你就別瞎操心了。」
丈母娘聞言,莞爾一笑:「好好好,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就是稍微提一下建議,你們開心就好。」
餘歡輕輕轉動鑰匙,啟動引擎,被喚醒的小寶馬發出低沉的轟鳴。
他輕踩油門,駕駛着小寶馬緩緩地駛出停車位,車輪在地面上滾動,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丈母娘和林有容,出聲道:「媽,你就安心打牌,我們會好好規劃下午的時間,晚上五點半再過來一起吃飯。」
說完,他很快又收回視線,目光專注地盯着反光的環氧地坪。
小寶馬平穩地沿着旋轉坡道爬升,輕盈流暢,駛上車庫一層。
隨着車輛逐漸靠近出口,充裕的光線從前方傾瀉而來,瞬間灑滿整個車廂。
林有容微微撇頭,目光落在車窗外不斷後退的牆壁上,突然出聲說道:「媽,晚上在哪裏吃飯呀?」
丈母娘微笑着回答:「這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你爸到時候會安排好的。」
「哦。」林有容點了點頭。
不一會,小寶馬駛出小區,在主幹路上逐漸地提速。
正午的陽光,明顯比先前明媚了許多。
道路兩側的高樓大廈矗立着,玻璃幕牆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仿若無數面巨大的鏡子,反射着晃眼的光芒。
餘歡不禁拉下遮陽板,微微眯起眼睛,開口說道:「老婆,天氣這麼好,我們不如去橘子洲走走唄?」
「好。」林有容不假思索地點頭應聲。
此去下河街的路途,也就是一條直線,只有短短几公里的距離。
小寶馬在主幹道上輕快地飛馳着,不到十分鐘,便已行駛至下河街附近。
餘歡聽從丈母娘的指引,在大橋底下掉了個頭,隨後將小寶馬停泊在輔道上。
這裏的道路略顯狹窄,為了不阻礙通行,小寶馬的右側只能緊緊貼着牆壁。
如此一來,後排的母女倆,只能從靠近駕駛位的這一側下車了。
林有容輕手輕腳地推開些許車門,靈動的眼眸往後瞥去,仔細查看並無來車之後,這才放心地將車門完全打開,往下邁出步子。
早已下車的餘歡,雙手叉腰站在一旁。
他抬起胳膊,盡情地伸展了一下身體,打趣地說道:「真是不管什麼時候經過這裏,都能聞到一股子怪味。」
悠長的上坡道兩側,是從高到低的石板牆壁,它顏色斑駁,帶着歲月侵蝕的痕跡,有的地方還微微泛着青苔的綠意。
林有容環顧一圈這有些逼仄的環境,抬手往下扯了扯口罩。
口罩剛被拉至鼻尖,一股尿騷味順風飄來,她秀美的眉毛瞬間皺起,隨即又迅速地將口罩拉了上去。
丈母娘下車後,反身碰攏車門,然後把單肩包的肩帶掛在肩頭,臉上露出一抹莞爾的笑容,說道:「這橋底下啊,經常有人隨地小便,味道確實不好聞呢。」
餘歡見丈母娘說着便邁開了步子,他趕忙拉起林有容的手,緊緊跟在丈母娘身後,好奇地詢問:「媽,你們打牌的地方是在下河街裏面啊?」
丈母娘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嗯,老棋牌室了,在這打了十幾年麻將,現在也經常會過來玩。」
「哦。」餘歡輕聲應了一句。
三人走出坡道以後,一片熱鬧非凡的小商品批發市場映入眼帘。
餘歡不禁撇過頭去,目光掃過這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區域,心中湧起一股複雜而微妙的感慨之情。
這裏作為城市中心的腹地,經過連年的治理,雖談不上髒,但絕對是亂差。
各個攤位犬牙交錯,重重疊疊,仿佛沒有規則的拼圖碎片隨意堆砌在一起,商品琳琅滿目地堆積着,讓人眼花繚亂。
這裏,曾幾何時,幾乎是所有星城人購物的不二之選,其代名詞就是商品齊全,價格便宜。
那時的繁華盛景簡直無法形容,摩肩接踵的人群,此起彼伏的討價還價聲,門庭若市的熱鬧景象,讓每一個見過的人都為之驚嘆。
然而,隨着時代的巨輪滾滾向前,它已漸漸失去了往日的喧囂。
更令人唏噓的是,在兩年後的某一天,一場無情的大火將會席捲這裏,燒掉一代人的青春記憶,同時也推動了下河街的拆遷進程。
小兩口手牽着手,默默地跟在丈母娘身後,徑直穿過批發市場,走進下河街區。
周遭的環境看起來有些破舊,逼仄的巷道由表面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鋪就。
牆皮剝落,露出內里的紅磚,那紅色在時光的侵蝕下已不再鮮艷奪目,卻散發着一種質樸的氣息
丈母娘的腳步忽然變得遲緩起來。
她微微撇頭,等小兩口走近些,才重新邁開步子,嘴角掛着一抹微笑,帶着些感慨地說道:
「小余啊,你可別瞧這裏現在破破爛爛的,雜物亂堆,可在我小時候,絕對是非常繁華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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