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太陽在天邊緩緩地、一點一點地,以極其舒緩的姿態向下沉去。
絢麗的火燒雲橙紅交織,以千姿百態肆意地在天幕上盡情鋪展,如同一幅流動的畫卷。
餘歡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大步流星地邁向車棚。
與此同時,修長的手指從褲兜里輕巧地掏出手機,給小老弟撥出了電話。
晚風帶着絲絲縷縷的寒意,輕輕吹拂而來。
西裝領風衣的衣角。在風中肆意凌亂翻飛,額前的幾縷頭髮也被這風吹得微微揚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隨性與灑脫。
餘歡微微低着腦袋,目光專注於腳下的路,不看周圍的人,只是一心一意地向前邁步。
當從手機聽筒里得知余松年早已完工,此時正在出租房小巷子旁邊的網吧里打遊戲,餘歡沒有過多囉嗦,簡潔有力的一句「等我」剛說完,便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由於已經提前跟老婆大人知會過,今晚不回家吃飯,所以此刻也無需再跟她打報告。
餘歡隨手把手機塞進褲兜里,而後跨坐上小電驢。
儘管才五點出頭,可街道兩旁的店鋪,卻已逐漸亮起燈光。
餘歡輕車熟路地駕駛着小電驢,在車流中靈活地穿梭前行,不一會,他便抵達了香春路。
直至那『黃金網吧』的橫招映入眼帘,餘歡這才緩緩地鬆開一擰到底的油門,有條不紊地把小電驢停在網吧門口一側,摘下頭盔,將其穩穩地掛在車把上。
他稍作思忖後,決定不打電話,而是直接進去尋找小老弟。
一踏入網吧的門檻,那闊別已久的嘈雜聲,便如洶湧的潮水般撲面而來。
他站在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只見滿座的網吧里煙霧繚繞,仿佛一層輕薄的紗幔瀰漫在空氣中,使得原本就略顯昏暗的燈光更顯朦朧。
鍵盤敲擊聲如同密集的雨點,「噼里啪啦」地響個不停,混合着小年輕們打遊戲時激昂的呼喊聲,瞬間將他緊緊包裹。
香煙夾雜着檳榔的臭味,順着口罩的縫隙使勁兒地鑽進鼻子裏,使得餘歡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心中暗自感嘆這個年頭的網吧,環境確實是令人堪憂。
屏幕的藍光映照在一張張年輕而專注的面龐上。
餘歡的眼睛快速地搜索着余松年那張滿臉橫肉的臉,然而卻未看到人。
於是,他穿過一排排電腦桌椅,一邊緩緩邁步,一邊左顧右盼。
走着走着,餘歡終於在最里側一排的角落發現了小老弟。
這傢伙戴着耳機,身體微微前傾,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眼前的遊戲。
他的表情因為緊張而緊繃,盯着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敲擊,鼠標也在不停地移動着,操控皮城女警不斷地走位攻擊。
餘歡悄然走到余松年的身後,默默地站了一會。
直到一波團戰激烈地結束,小老弟進場收割拿下三殺,餘歡這才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松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拍嚇了一跳,身體猛地一震,耳機都差點滑落。
他迅速轉過頭來,眼神驚嚇之間,正泛起惱怒。
雖然餘歡臉上還掛着口罩,但小老弟瞬間就將他認了出來,頃刻又轉變成了滿目的喜悅。
他摘下左邊的耳機,瓮聲瓮氣地說道:「歡哥,你可算來了!」
餘歡瞧着小老弟這極富層次感的表情,口罩底下透出的話音中帶着調侃:「你這小子,就知道泡網吧。」
「歡哥,這不是工作完,等你沒事幹無聊嘛,就來耍會遊戲。」余松年說着,眼睛像是被磁石吸引般,又迅速飄回到電腦屏幕上。
他的鼠標精準地點擊着,操控皮城女警一下又一下地攻擊小兵,每一次射擊都帶着節奏感。
少頃,敵方兵線便被收割完畢。
友方小兵登上高地。
余松年一邊熟練地推中路高地塔,一邊嘿嘿地笑着說:「歡哥,現在才五點多,要不你也上機,耍一會?」
餘歡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婉拒道:「你趕緊把基地推了,我們先去吃飯。」
聽見這話,余松年的眼睛依然緊緊盯着屏幕,手上的操作一刻也不停,嘴裏卻說道:「歡哥,桌面上有餐單,我們可以點蓋碼飯,就在這吃唄,多方便!還省得跑出去找地方吃飯了。」
餘歡抬手一錘這網癮少年的腦袋瓜,無語地說道:「你娃就知道在網吧混,這裏環境又差,空氣也不好,哪有正經吃飯的地方舒服。走,出去吃,吃完你愛幹嘛幹嘛。」
此時,敵方英雄陸續復活。
余松年果斷地操控皮城女警退下高地,在野區里悠閒地逛了起來。
他手上動作稍微緩了緩,試圖再爭取一下,瓮聲瓮氣地說道:「歡哥,這家網吧的蓋碼飯味道還不錯,以前我吃過很多次。」
餘歡站在一旁陷入了沉吟,眼睜睜地看着小老弟熟練地走位,掏完敵方的 f4
心中那塵封已久的網癮,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他眼睛閃過一絲猶豫,倏地一拍余松年的肩膀,以一種沒奈何的語氣說道:「行吧,上機上機!好久沒玩了,今天就陪你小子玩一會。」
余松年聞言,臉上立刻綻放出憨態可掬的笑容,忙不迭拿起鍵盤旁邊的煙盒,抽出一支香煙。
他一邊叼在嘴角點燃,一邊哈哈笑着說道:「太好了,歡哥!我就知道你也想玩!我這就喊他們開團拆基地!」
余松年興奮地說完,便迅速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回遊戲中。
他猛吸了一口煙,然後手指在鍵盤上更加快速地打字:『兄弟們,快集合,一波了一波了!』
不多時。
餘歡開完臨時卡回來,在余松年的左手邊坐下。
小老弟胚子大,擱這裏宛如一座小山,倒是可以為他遮擋一下外界的視線,免得他又猝不及防地被人給認了出來。
「歡哥,你是不是得大半年,沒有進網吧了?」余松年操控鼠標猛點大龍,吐出一長串煙霧。
餘歡聽見這個問題,撇頭看了看在余松年頭頂裊裊升騰的煙霧,不禁微微一怔。
他眼神中一絲淡淡的懷念很快斂去,伸手輕輕摁住鼠標墊上方的開機鍵,隨即笑着點了點,應聲道:「是啊,還真是有大半年了。工作一忙起來,都沒時間想這些了。」
電腦開機,餘歡熟練地輸入自己的身份證號碼。
「歡哥,你要耍 dota還是英雄聯盟?」余松年笑着說道,眼睛依然緊緊盯着屏幕,手上鼠標點擊不停,「話說你還沒有玩過英雄聯盟吧?」
聞言,餘歡暗自思忖。
對於他這個萌舊來說,相比較為複雜的 dota,還是英雄聯盟更容易上手一些。
他登錄英雄聯盟的遊戲界面,輸入 qq號,微笑着說:「沒玩過,我也嘗嘗鮮吧,耍耍新遊戲。」
余松年點頭如搗蒜,臉上洋溢着自信滿滿的笑容:「闊以,歡哥,你先熟悉熟悉界面,等下我帶你飛。」
「沒問題,」餘歡把古早的 lol界面切換到後台,點擊菜單圖片,轉而詢問道:「松年,你想吃什麼?」
「歡哥請客,那我肯定要吃雙碼的啊,還要加個煎蛋!」余松年嘿嘿一笑,「今天可得好好宰你一頓。」
餘歡聽見小老弟的玩笑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如果不是腦子裏被林有容的身影極為鮮明地佔據了一塊,他真感覺仿佛夢回到了上輩子。
也常常這樣跟小老弟泡在網吧里,一起開黑,一起吃蓋碼飯,日子簡單而快樂,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
他微微愣神了片刻,隨即將之付諸一笑,說道:「行,辣椒炒肉加爆炒雞丁,再給你配瓶可樂,怎麼樣?」
余松年沒有即刻應聲,他正聚精會神地操控皮城女警躲避敵方火男的技能騷擾,精準操作a爆基地,贏得了一局酣暢淋漓的遊戲。
一局結束,他這才撇過頭,輕拍餘歡的肩膀,眉飛色舞地說道:「謝謝歡哥,歡哥大氣!」
在這嘈雜的網吧里,時間仿佛被摁上了加速鍵,飛速流逝。
餘歡很快就無縫融入進來,一局接一局的遊戲展開,跟小老弟時而為精彩操作歡呼雀躍,時而因小失誤懊惱嘆氣。
遊戲間隙,匆忙扒飯進嘴裏,就又立馬投入到遊戲中,仿佛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一局結束之後,餘歡迅速瞥了瞥屏幕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原本閒適的神色一緊,趕忙說道:「下機!七點過九分了,辦正事去了。」
「哦。」余松年應了一聲,隨即端起可樂,將瓶口緩緩湊到嘴邊,然後仰起頭,喉嚨上下滾動,「咕嚕咕嚕」地把小半瓶可樂一飲而盡。
喝完後,他隨手把空瓶立在桌面,長吁一口氣,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歡哥,真人不露相啊!第一次耍英雄聯盟,上單竟然玩得這麼溜!」
餘歡微微一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有 dota基礎在,很多操作和意識還是相通的嘛。而且這遊戲也不難,熟悉一下就上手了。」
「這倒是。」余松年笑着回應,臉上還帶着意猶未盡的表情。
他瞥見餘歡站起身來,趕忙重新摸上鼠標,打開網吧系統下機後,隨即拿起煙盒跟打火機迅速放進兜里。
他繼續開口問道:「歡哥,什麼時候再約啊?」
「下次吧,等我們都有空的時候。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可別天天光想着遊戲,不能老是這麼混日子,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把工作和生活,都安排好咯再玩。」說着,餘歡拍了拍余松年的胳膊,話音中帶着幾分關切與叮囑。
然後,他也不看余松年是什麼回應,率先朝網吧門口走去。
畢竟余松年這小子沒別的,就是網癮大,否則也不至於沒讀上大學。
一踏出網吧的門扉,一股寒風便撲面而來,仿佛是一個鮮明的分界線,將網吧內的渾濁空氣與喧囂瞬間隔絕。
外面的世界,顯得格外清冷和寧靜。
絲絲涼意的空氣沁人心脾,使人精神一震,將在網吧里沉浸許久的混沌感一掃而空。
餘歡低頭聞了聞風衣領子上的煙臭味,心道還好沒有穿林有容給他買的夾克,不然回家以後,非得被老婆大人揪耳朵。
「歡哥,接下來具體是個什麼章程?」余松年跟在後面,話音中充滿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章程。」餘歡帶着小老弟走到小電驢旁邊,腳步頓住,繼續說道,「先去茶館赴約,我見機行事,你隨機應變。」
余松年瞧着他跨坐上小電驢,兩腿有力蹬地倒車,不禁撓了撓頭,眼中滿是疑惑地說道:「你講的這兩個成語,不都是一個意思嗎?還有歡哥,你怎麼不開寶馬去赴約啊?」
「我的意思是,去了再說。」話音剛落,餘歡輕輕一笑,在小老弟當前,他頗有些自信地說道,「至於什麼寶不寶馬的,我的名頭可比寶馬有面多了。騎着小電驢去,人家還得說我低調有個性。」
余松年聽見這話,原想調侃這不要碧蓮的大堂哥幾句,可略一深思
「歡哥,你這話說得有理!」余松年言罷,見餘歡倒好了車、戴好了頭盔,隨即一屁股跳坐上後座。
餘歡只覺整輛小電驢都為之顛了一顛。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目視前方,擰下油門。
小電驢在寒風中緩緩前行,路燈的光影在他們身上交替閃爍。
不一會,余松年便看到了馬路斜對面『隨喜茶館』的霓虹燈,在夜色中顯得無比的鮮明。
門口兩個古香古色的紅燈籠,隨風輕輕搖曳,仿佛在向他們招手。
他抬手從餘歡肩頭伸向前方,指了指說:「歡哥,是這家茶館嗎?我以前來來去去,早就注意到這個地方了,看着還挺有格調的。」
餘歡注意到茶館前的路沿邊,停靠着一輛奔馳 mpv,微微頷首說:「嗯,是這家。」
言罷,他稍微調整了一下車頭方向,不緊不慢地朝着茶館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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