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宮的路上。
趙朴、趙構騎馬在前,王保、康履兩個隨從太監跟在後。
趙構緊鎖眉頭,似乎在思索什麼。
趙朴哼着小調,神情悠然。
走了會,趙構終於忍不住問道:「十三弟,我等皇子貿然參與朝堂黨爭,會不會惹父皇不悅?」
趙朴看他眼,神秘一笑:「九哥放心,其實父皇態度早已明朗,就是放任蔡家對太宰之位發起衝擊。
王黼下台乃是大勢所趨,任誰也改變不了。
父皇對此心知肚明。」
趙構大吃一驚:「此話從何說起?父皇明明極力維護王黼!
否則,也不會讓你認罪,承認受宋昭蠱惑!」
趙朴哂笑:「你以為父皇此舉是在維護王黼?
錯!
父皇是在維護自己的權威和顏面!
王黼是父皇欽點擔任太宰,即便罷相,也得找一個體面的理由。
這個理由,絕對不能牽扯到父皇!
宋昭所奏諫書,打擊面太廣,言辭太過犀利,甚至涉及父皇,這才是最要命之處!」
趙朴感慨一聲:「直翁一片赤誠忠心,可惜宦海浮沉,人心險惡,太過直截了當的話,容易授人以柄。
直翁在摸不清當權者心思的情況下,貿然直諫,犯了官場大忌。
這才讓王黼等人抓住把柄。」
趙構愕然,緊皺眉頭思索好一陣子,才把趙朴的話消化掉。
「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肯定,父皇有意讓王黼罷相?
王黼罷相之後,有資格爭奪太宰之位的重臣不在少數。
你又如何肯定,繼任者一定是蔡太師?」
趙構還是想不通,追問道。
趙朴摩挲下巴,眼珠軲轆轉悠。
他的判斷自然是以結果為導向,這也是身為穿越者,先知先覺的優勢之一。
至於該如何向趙構解釋,那就得另換一番說辭。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九哥莫非想不到?」
趙朴用一副驚訝的口吻反問。
他這麼一問,反倒讓趙構滿臉赧紅,還以為是自己太過蠢笨,想不通這麼簡單的問題。
「愚兄確實不知,請十三弟不吝賜教!」
趙構拱拱手,虛心求教。
趙朴侃侃道:「而今,國庫空虛,百姓賦稅繁重,民間積怨已到潰決之際。
收復燕京不過是短暫喜悅,並不解決實際問題。
相反,燕京擴軍、駐軍、城池重建、流民災民安置等等工作陸續展開,隨之而來的錢糧問題,將成為擺在朝廷面前的難題。
王黼罷相,一為平息民怨,二為朝廷開展後續賦稅改革做鋪墊。
這種時候,父皇想到蔡京並不奇怪。
也只有蔡京,有足夠威望和能力,處置這幾年來朝廷留下的爛攤子。」
趙構若有所思,「聯金滅遼是王黼、童貫、梁師成等人極力促成的國策。
沒想到最後,燕京回歸,王黼卻要因此付出罷相的代價。
難道燕京回歸,對大宋而言,非但不是好事,而是負擔?」
趙朴搖搖頭:「如果能堂堂正正出兵收回燕京,既漲國威,又能保留下燕京城的繁華,於大宋而言自然利大於弊。
只可惜,自家軍隊不爭氣,反倒仰仗女真人出力。
女真人打下燕京,自然有理由從城中遷走三萬戶富戶。
而我大宋想要回燕京,還得付出每年一百五十餘萬的巨額歲幣。
如此一來,燕京繁華不再,只剩滿城流民。
而朝廷卻背負沉重負擔。
這筆買賣,自然是血虧。」
趙構聽得不住點頭,眼裏敬佩之色愈濃:
「十三弟好見識!聽十三弟一席話,愚兄茅塞頓開!」
趙朴沖他擠擠眼:「九哥閒暇時,不妨多看進奏院邸報、民間各類小報,有助於了解時政,掌握實情。
像某些繪本圖,還是少看為好。」
趙構滿臉通紅,訕訕道:
「十三弟莫要誤會,送到禁閉院的那本,純屬失誤,是我收拾書本時,不小心夾帶的......」
趙朴故作訝然:「這麼說,九哥原本不捨得與我分享?」
趙構忙擺手:「不不!十三弟若是想要,愚兄屋中還藏有不少......」
「不要!不看!我怕長針眼!」趙朴義正辭嚴地拒絕。
趙構嘴角微扯,哭喪着臉:「十三弟又戲弄愚兄......」
「哈哈~」
趙朴忍俊不禁,少年時期的趙老九,還頗有幾分呆萌屬性。
離了東宮,兩人道別而去。
趙構要進宮拜見母妃韋順儀,趙朴則要前往興業書鋪,尋鄧肅、陳東商議。
趙朴出了宣德門,沿朱雀大道往南,過了州橋,來到小紙坊街口。
朱雀大道是東京內城南北中軸線,寬闊街面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街邊商鋪林立,各式招牌、幌子令人眼花繚亂。
趙朴東張西望,看哪裏都覺得新奇。
走到小紙坊街口時,突然從巷道里竄出一群人,當街廝打怒罵。
趙朴胯下馬匹驚得唏律律直叫喚,拽緊韁繩安撫好一陣子,馬兒才安靜下來。
兩伙人當街毆鬥,阻攔去路,鬧得街上雞飛狗跳,行人驚恐躲避。
「爺,是軍巡鋪的人在抓賊!」王保指着兩伙人。
趙朴注意到,其中一伙人戴黑幘、穿皂衣、外罩胸甲,兩腿裹行纏,手持棍棒,打鬥時進退有序,配合默契。
另一伙人明顯是城內潑皮,人數雖多卻被打得哭爹喊娘。
唯有一名青袍大漢,仗着武藝高強,撂倒幾個徼巡卒。
「爺,那是錦體社社頭,邵青!
東京城有名的大潑皮!」王保驚呼一聲。
錦體社是東京城有名的人體藝術社團,社員喜歡在身上刺滿花花綠綠的圖案。
還經常當眾表演,各大瓦子時常能見到他們的身影。
說白了,就是一群玩刺青的潑皮組成的社團。
趙朴對錦體社不感興趣。
倒是那群徼巡卒,讓他瞧出些名堂。
這十來個徼巡卒,身材高大,臉貌不似中原人,身上有股沙場老卒的強悍氣息。
徼巡卒抓賊一般不直接動用兵刃,以活捉為主。
所以他們腰間懸佩的手刀尚未出鞘。
真要動真格,這群潑皮只怕早就橫死當場。
趙朴驚訝的是,區區一幫徼巡卒,竟有如此強悍戰力!
看了一會,二三十個潑皮被打翻在地,用麻繩捆成串,一個個灰頭土臉、垂頭喪氣。
連那錦體社社頭邵青,也被綁縛手腳,四個徼巡卒拿一根竹槓將其抬走。
單方面的毆打很快結束,一名徼巡卒沖人群揮揮手:「散啦散啦~莫要堵塞道路!」
趙朴牽馬擠在人堆里,正要隨人群繼續往南走。
朱雀大道北面,突然傳來一陣鐵甲轔轔作響聲。
一隊禁軍甲士,踏着整齊步伐趕來。
「邵青的靠山到了!那位劉押鋪一準吃苦頭!」
「又有好戲看!」
周圍路人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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