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
「酒呢?」
「沒了。」
「別想騙我,你懷裏明明還揣着兩壺仙饌蜜酒。」
「傷沒好,還是別喝了吧,」
「我想喝」
貴婦幽幽開口,認真凝視着眼前的洛恩。
最終,洛恩敗下陣來,只能交出自己的私藏。
目睹着貴婦嫻熟地拔開軟木塞,緊蹙着眉頭一通豪飲,洛恩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倒不是心疼那些美酒,只是覺得自己這個婦女之友,似乎碰到了難以處理的病號。
顯然,這位夫人並不是真的喜歡上了酒的味道,她只是自己的面具戴了太久了,已經難以摘下。
所以,她需要用酒水麻痹自己,衝破清醒時矜持端莊的一面,來展現自己壓抑許久的負面情緒。
能讓一個貴婦瞬間變成一個潑婦,她對亡夫哥的怨念有多深,可想而知。
看着對方灌完兩壺酒後,搖搖晃晃站起,洛恩鬱悶撫額。
得,今晚又睡不了好覺了。
然而,預料之中的狂風暴雨遲遲未至,一顆秀美的頭顱撞進了他的懷中。
洛恩本想將其推開,但隨着胸口泛起一陣濕潤,他最終將手搭在貴婦的背部,靜默無言地輕輕拍着。
越是外表強大的人或事物,一旦崩潰來臨,她們所暴露出的軟弱往往更加徹底。
考慮到這類人高傲的自尊心,憐憫對於她們來說,充滿了侮辱的意味。
所以,並不需要過多的安慰和表達,給與他們一個微小的支點,靜靜站着,讓她們自己調整就好。
不知過了多久,貴婦的香肩停止聳動,依靠着那溫暖的胸懷,沉沉睡去。
清晨,耳畔清脆的鳥鳴將洛恩從睡夢中喚醒,他睜開眸子瞟了一眼身上那條熟悉的毯子,目光移向那佇立在河畔的曼妙身影。
「在做什麼?」
貴婦回過頭,淡淡回答。
「照你說的,看看太陽怎樣升起,水又怎樣流。」
洛恩微微一笑,伸了個懶腰,起身走上前詢問。
「那感覺如何?」
「不怎麼樣。」
貴婦搖了搖頭,幽幽看向身邊的洛恩。
「這方法真有用?我怎麼感覺你在騙我?」
「讓你看風景,是希望你能把心態放平,多發現點生活中的樂趣,不是讓你去完成任務。」
洛恩哭笑不得地解釋,隨即從地上撿起一枚石子,甩臂投擲向湖面。
頓時,旋轉加速的石子在湖面激盪起成串的水花,一路衝到對岸。
「噢耶,137個,新紀錄!」
洛恩略帶興奮地攥緊雙手,愉悅歡呼。
旁邊的貴婦瞥了身邊的洛恩一眼,不屑輕哼。
「幼稚!」
堂堂神裔居然會為了這種小孩子的遊戲,失態到如此地步,着實讓她無法理解。
洛恩毫不在意貴婦鄙夷的目光,笑嘻嘻地遞上來一枚石子。
「不服?你也來試試?這可是我苦心鍛煉的技巧,想在這方面贏我,可沒那麼容易。」
「無聊」
「你不敢?」
「哼!」
心高氣傲的貴婦自然受不得激,一把奪過洛恩手中的石子,抬手向湖水中投擲。
結果,石子在水面上斜斜打出幾十個水花後,便飛入對岸的樹林中。
「哈哈,看吧,是我贏了。」
如此簡單的遊戲,自己居然一敗塗地,貴婦的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當即冷哼轉身。
「伱玩夠了嗎?我可要出發了。」
「先別動!」
伴隨着低沉的耳語,一道身影貼了上來,兩隻手分別搭在她的腰間和右臂後方。
「怎麼玩,我教你嘛。來,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身體稍微向前傾斜,用拇指和食指緊緊握住石頭的邊緣,這樣能更好地控制石頭的飛行軌跡和力度」
在洛恩的悉心教導和手把手示範下,貴婦發僵的身軀逐漸軟化,腰肢隨着指導者的牽引而扭動,隨後兩條搭在一起的右臂,猛地向前甩出。
頓時,湖面上濺起一連串的水花。
「108個,還不錯。」
身後的男人笑嘻嘻的誇讚了一句,貴婦同步地勾起唇角,欣賞着自己留下的傑作。
「瞧,笑了吧?想讓自己開心一點,也沒你想像的那麼難。」
貴婦聞言,當即面頰一繃,收斂起笑容,重新恢復往日的冷傲。
「一點小把戲,也值得你沾沾自喜?」
洛恩不爭辯,也不反駁,只是鬆開了貴婦的腰肢和手臂,笑眯眯地開口。
「以後多練一練,說不定有機會贏過我。」
看着男人離開自己身後,走向營地,收拾行裝,獨自留在湖畔的貴婦莫名有些悵然若失,鬼使神差間,居然俯身撿起一枚石子。
不過旋即,貴婦搖了搖頭。
我怎麼會突然在意這種無聊的小事,真是的。
隨手甩去,石子在湖面上激盪起近百個的水花後,順利到達對岸。
不知不覺中,她居然用上了剛才某個人教授的技巧。
渾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的貴婦,轉身來到了清理乾淨的營地,看向在一棵樹下駐足的洛恩,面露詫異。
「怎麼還不走?」
「先等等,我把小東西治好。」
洛恩轉過身從樹下捧起一隻瑟瑟發抖的小鳥,輕聲解釋。
「好像是昨晚風太大,把它從巢里吹下來的,看樣子只是左邊的翅膀折斷了,問題不大,馬上就好。」
說着,星星點點的淡綠色微光在洛恩掌中浮現,而後融入小鳥的體內,使其骨骼自動復位。
「啾啾~~」
隨着傷勢痊癒,十分通人性的小傢伙發出興奮的鳴叫,然後瞪着綠豆大小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洛恩見狀,戲笑着鬆開雙手。
「它好像還挺喜歡你的?」
小鳥當即振翅起飛,撞向貴婦的懷中,似乎想要表達親近。
然而,在看到那是只杜鵑後,貴婦臉色驟變,猛地揮手。
「滾開!」
「噗!」
伴隨着金色神力的噴涌,凌空飛來的杜鵑爆開一團血霧,化作稀碎的肉糜悽慘灑向地面。
原本溫馨的場面,突然演變成了血腥的一幕,身為始作俑者的貴婦,臉上陰晴不定。
最終,她咬了咬唇,沉聲開口。
「阿爾戈斯快到了,我們走吧。」
洛恩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只是將自己這位突然間性情大變的僱主引上戰車,駕馭兩匹神馬,朝着阿爾戈斯進發。
應激了?因為一隻小小的杜鵑鳥?這是怎麼回事?
洛恩閃爍的眸子中疑雲重重,更加困惑於車上的這位僱主,到底曾經經歷過些什麼,以及她究竟是何身份。
不過,他的困惑並未持續太久。
當然,不是因為有了答案,而是由於經過幾天的馳騁,他們已經抵達了阿爾戈斯本土。
「前面,進山!」
「這不是去阿爾戈斯王城的路吧?路上的人說,這裏的城邦好像叫納夫普利翁?」
「嗯,這附近的山裏有一眼泉池,我要找的目的地就在那兒。」
貴婦一邊淡淡開口,一邊為戰車指路。
片刻後,戰車穿過一片氤氳的霧氣,順利抵達終點。
清澈的泉水嘩嘩流動,在低洼處交匯成一汪碧如翡翠的泉池,某種神聖而潔淨的氣息在其中醞釀、生凝。
「到了,你在外面守着,我去去就來。」
貴婦跳下戰車,簡單囑咐了一句後,便直奔前方的泉池而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強烈的既視感縈繞在洛恩的心頭。
類似的場景,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恍惚中,他垂下眸子,看向了矗立在泉池外圍的一塊石碑,上面寫有一行作為地理標識的赫密斯文。
——卡納索斯?
洛恩下意識讀出了上面的字符,隨即腦內霹靂閃過,臉色劇變。
卡納索斯聖泉?
不會吧
洛恩望着前方籠罩在氤氳霧氣下泉池,以及那在水中沐浴,氣勢節節攀高的曼妙身影,額頭微微冒汗。
納夫普利翁城的卡納索斯聖泉,可以將沐浴者以往的焦躁、疲憊和衰老完全沖洗淨化,好得以重返處女時青春靚麗的純潔形象,作用和愛神阿芙洛狄忒在塞浦路斯島的帕福斯聖池類似
只不過,這裏歸屬於另一位神界美女——天后赫拉!
刻拉,阿爾戈斯人看到杜鵑鳥會應激
亡夫哥熱愛出軌,且私生子遍地,還勾搭過重孫女
洛恩回想着那位貴婦在路上的自我介紹和傾訴,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他想起來了,天后赫拉的主流信仰就分佈在阿爾戈斯地區,所以,她也被稱為「阿爾戈斯女神」。
曾經,她居住在杜鵑山,宙斯化作一隻瑟瑟發抖杜鵑鳥,利用她的憐憫,飛入她的懷中,與她結合。
剛打完上半場家庭賽,看到杜鵑鳥有應激反應很正常。
所以,那位喜歡沾花惹草的亡夫哥,顯然就是宙斯本人。
不然的話,誰能把赫拉打成重傷?
只不過,那位心高氣傲的天后顯然不願意承認自己抓姦不成反被虐的慘痛經歷,因此在她口中,是她幹掉自己的花心丈夫,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結果,這十句真話里的一句假話,加上處於虛弱期的赫拉,讓洛恩誤以為自己只是遇上了所謂的阿爾戈斯王族和一出家庭狗血倫理劇。
沒想到,他居然直接撞上了赫拉本人。
而最後,隨着線索的勾勒與連接,模糊的碎片化記憶被喚醒,有關「刻拉」的謎題,洛恩也逐步解開。
在希臘的某些地區,赫拉分別作為少女、母親和寡婦來崇拜,並且各分三個廟宇來供奉這三種形態。作為未出嫁的少女,赫拉被稱為派斯;作為母親和妻子,赫拉被稱為忒勒亞;作為離開了宙斯的寡婦,赫拉被稱為——刻拉
所以,她用這個名字介紹自己,就是將自己視為寡婦,表示自己的那位熱愛出軌的老公在她心中已經死了?
好吧,這句假話,貌似也是說了一半的真話。
以前都是自己用這套路坑別人,沒想到自己也有因此翻車的一天。
洛恩鬱悶地嘀咕了一句,心虛地看了眼那霧氣繚繞的聖池,腳步悄悄向後挪動。
他可沒忘,自己在護送赫拉來聖地的過程中,做了很多僭越的事情。
鬼知道那位天后恢復神力後,會不會找他算總賬?
要不,還是跑路吧?
但這樣一跑,豈不是坐實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嘩啦~~」
正當洛恩陷入糾結之際,霧氣涌動開來,一位臂膀潔白如百合,秀美的捲髮從王冠一側瀉出,明眸如星,氣質雍容,姿色完全不輸於阿芙洛狄忒的典雅女神,赤足走過石階,居高臨下地俯瞰着駐守在下方的青年,傲然沉吟。
「吾名赫拉,乃是奧林匹斯的天后。你很不錯,護送我前來聖地完成洗禮,這份功勞我自然銘記於心。按照約定,我將滿足你的一個要求,說吧,你想要什麼?外鄉人?」
聽到那位天后似乎並沒有過河拆橋的意思,洛恩不由稍稍放下心來但卻陷入困難的選擇之中。
對啊,該要什麼好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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