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觀的掌教令牌,原本是聚合開陽山大勢而成。
內中洞天,皆以開陽山為根基,幻景相映。
身成掌教,立於開陽,即是掌控一方道場!
但這一千三百年道統傳承,從未有任何開拓之勢。
從初代祖師,到二代祖師,都不曾留下隻言片語,沒有半點記載。
而今三代祖師以及四代祖師,都有些目瞪口呆。
上一次,掌教令牌,識海拓展,將豐禾縣以外的金嶺,容納其中。
這已經讓兩位祖師感到萬般震驚。
可這一次,又莫名其妙地,再度擴張,而且是將整個曲江縣,盡數化為道場!
樹根延伸之處,景象變幻。
從此陸萬立身於開陽山巔,北至金嶺,西至曲江,風吹草動,皆瞞不過他。
甚至等他修為再高一個層次。
那麼一念之間,曲江境內之敵,生死任他拿捏!
縱然有大敵來犯,他踏足曲江,便是身在道場,有地勢之利!
「老夫似乎隱約明白了。」
四祖忽然醒悟了什麼,說道:「大乾王朝,開疆拓土,建立官府,鞏固一方遂而借當地山河之勢,人心民意,匯聚官印!」
「而這官印,往往只在當地所轄範圍之內,才能起效!」
「其實當地官員,藉助官印之力,如同身在道場之中。」
「這與咱們初代祖師的掌教令牌,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語氣當中,隱約有些激動,說道:「掌教先是斬了金嶺趙家之主,眾目睽睽之下,金嶺則已是無主之地!不,準確地說掌教已經在各方勢力眼中,成為金嶺唯一的正主!」
過往玄天觀,算是金嶺趙家的上宗。
但金嶺趙家被陸萬所破,玄天觀便是這金嶺的真正主人!
所以樹根延伸,掌教令牌,容納了金嶺地勢!
「那麼這曲江縣呢?」
陸萬皺眉說道。
四祖則又繼續說道:「紫陽域尊,封住了曲江縣官印的力量,但在你斬殺冥王宗這尊鑄鼎之後,他有所察覺,不敢妄動,解開了封禁。」
「可就在剛才,官印的力量,似乎沉寂了下去。」
「結合此前於縣尊來投,老夫猜測,他應該是被紫陽域尊,甚至是鎮陽王府,也有可能是神都方面,直接革去了縣尊之位!」
「從剛才的情形來看,他斷去了與官印之間的聯繫,多半是朝廷正式文書已下,摘下了他的烏紗帽,剝下了他的衣袍,清除了他縣尊的官位!」
四祖的聲音,愈發沉凝,有着壓抑不住的震驚,還有着些許歡喜,卻又隱藏着一些擔憂。
「如果老夫沒有猜測,曲江縣的新任縣尊,應該尚未定下。」
「因此曲江縣,在這一瞬間,屬於無主之地!」
「但是你手裏還有官印!」
「按道理說,這一枚官印,是會傳給下一任縣尊的。」
「但這雷霆樹影,竟然憑着目前無主的官印,將暫未定下縣尊官位的曲江縣,納入咱們玄天觀掌教令牌的道場之中!」
「畢竟你剛才還借用虛花,動用了官印之力,等同其主。」
四祖的語氣,越來越是複雜,低聲道:「現在,伱可以算是曲江縣尊了但這麼說,也不對。」
陸萬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
曲江縣的官印,是低於紫陽域尊官印的。
但此刻融入了掌教令牌,自成一方道場之後,應該已經超出了紫陽域尊官印的掌控範圍之外。
就好比開陽山,位於豐禾縣。
豐禾縣的官印,無法影響開陽山之勢。
又好比曲江縣尊,掌控這一縣之地,卻不能直接撼動羅家祖地的位置。
「如今曲江縣也是在咱們山門範圍之內,屬於宗門道場之地。」
四祖這樣說來,語氣之中,憂慮之意更甚。
陸萬當即明白了他的顧慮。
如果說曲江縣成為了玄天觀的宗門地界。
那麼這曲江縣官印,哪怕交給下一任縣尊,也是完全無效的。
「各地的官印,乃是大乾王朝的根基,是對於掌控疆土的象徵。」
「若官印無效,神都必將動盪,司天監只怕要傾巢出動,來曲江探查縱然是那個所謂的國師,都會來此。」
三祖終於開口,她當年作為開拓玄天觀勢力的一代雄主,眼光長遠,知曉局勢變化,懂得輕重利害。
「擴展至金嶺,不是壞事!但吞納了整個曲江縣,卻未必是好事!」
「」陸萬想了想,看着手裏的官印,低聲說道:「可是入了咱們玄天觀的道場,莫非還要切割出去?」
「若能切割出去,倒也不妨忍痛,割下這塊肉來。」三祖沉吟着道:「就怕是切不出來。」
「未必沒有方法。」
四祖終究還是發揮了他博學多才,見識廣博的一面,低聲說道:「掌教不是答應了,要給白猿『授符』,賜予守山大妖之職?」
陸萬點了點頭:「確有此事,只是近來事多,奔波勞碌,又專心修行,鑽研道台鑄就之法,修持通幽劍氣」
「你壓根就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四祖毫不猶豫地戳穿了他,然後說道:「成為守山大妖,得授符籙,便能在山門道場行走,並且藉助宗門地勢!」
「你想讓那頭白猿,成為曲江縣尊?」三祖恍然大悟。
「」
四祖無奈地道:「弟子是覺得,或許可以借用此法,稍加遮掩,以本門的掌教令牌,來藏『符』於官印之中!」
這算是個奇思妙想!
得授符籙,即為守山大妖。
若藏符於官印之中,下一任縣尊,便相當於得到陸萬授符,成為玄天觀宗門的「守山大妖」!
當初在書河鎮,看見神廟的時候,陸萬曾經向白猿解釋過,有關於神靈的典故。
在承冥天師府的眼中,大乾境內的神靈,都不是真神,只算是「授符」的妖物,為朝廷鎮守各地山川河流。
與其說是神靈,實則與守山大妖,並無不同。
如今看來,便是要將下一任縣尊,也變成玄天觀冊封的「神靈」了?
「但即便藏符於官印之中,又如何瞞天過海?」三祖問道。
「一朵完整品相的虛花,可以圓融如意,不被察覺。」
陸萬沉吟着道:「若他接受官印,便得授符,那是便算木已成舟!若要安穩一些,可在其中,藏一道心劫!」
「那麼紫陽域尊呢?」
三祖又思索着道:「另外,更高一層的鎮陽王府?甚至,再到神都方面?」
曲江新任縣尊,倒是可以輕易擺平。
但是更高層次的朝廷命官,掌控不了曲江縣之勢,遲早會被察覺!
「其實未必沒有辦法!」
四祖思索着說道:「朝廷的官印,走的是承冥天師府的『授符』之路!根本構造,諸般思路,全部是來自於承冥天師府!」
他老人家想了想,說道:「咱們玄天觀,也是道家正統,算是承冥天師府的傳承之一!」
「如果能夠解析,此中官印的『符』,究竟屬於哪一道符,那麼以本門掌教令牌,來構造出一道全然相同的『符』,便能以假亂真!」
說到這裏,四祖又陷入了苦惱當中:「但這是朝廷的官印,重重封禁,縱然在我生前,全盛時期,亦難解析,幾乎無法看穿其中的基本!」
「等等!」
陸萬看着手中的官印,低聲說道:「您老人家不行,但弟子行啊。」
「你以為逛青樓呢?老的不行小的行?」四祖頓時惱怒道。
「你再說一遍?」三祖的聲音,變得有些冰冷。
「咳咳咳」四祖連忙咳嗽,表示身體不適。
「弟子的意思是,官印已被樹根所化!」陸萬低聲說道:「再借用虛花之效,不說破解,單是讓官印之中的重重佈置,全數呈現出來,未必艱難罷?」
「咦?」四祖驚訝了下,然後說道:「有道理啊!」
——
曲江縣當中。
柳策域尊眉宇緊皺。
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官印,仿佛缺了一塊。
而這一塊,屬於曲江縣的權柄。
他知曉如今曲江官印,不在那位於縣尊手中,而在於前方。
「剝奪官印權柄?」
柳策域尊臉色變幻不定,心道:「這是動搖大乾根基縱然煉神巔峰,也不可能做到!」
他心中升起震撼之意,難以置信,又有一種莫名的駭然。
但就在這一刻,卻見手中官印,隱約恢復。
缺失一塊的感覺,已逐漸被彌補。
對於曲江縣的操縱之力,似乎恢復了過來。
柳策域尊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由得心道:「那剛才又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想到自己,憑着紫陽域的官印,多次遮掩天機。
就在曲江縣的嘯月湖當中,冥王宗定計,宣陽高氏動工,鑄造祭台。
而自己親自出手,擒拿玄天觀兩大鑄鼎,以及眾多道基及鍊氣,澆築湖底祭台當中。
這一切,連曲江縣的縣尊,都未能察覺。
「莫非是先前,鎮陽王府也遮掩了曲江縣,暫時剝奪了我域尊官印,對於曲江的控制?」
他心中這般想着,卻發現官印之上,傳來消息。
鎮陽王府那邊,似在詢問,曲江縣是否出了變故。
柳策域尊見狀,心中愈發篤定,是鎮陽王府,適才動了手腳。
如若不然,怎會此時此刻,恰好便來詢問?
明知故問,有敲打之意!
「我身為紫陽域尊,又身在曲江縣內,及時察覺到,此地有了變化,理所應當。」
「但是鎮陽王府,則掌控八大域,每一域之下,又轄許多個縣鎮。」
「真要算來,範圍極廣,除非鎮陽王,全神貫注,時時刻刻,都在盯住他的王印,否則這片刻之間的變化,怎會如此敏銳察覺,立即就可發現?」
柳策域尊這般想着,暗道:「這位王爺,怕是已發覺,我來到曲江縣,臨近開陽山認為我是要暗中與玄天掌教進行勾結?」
他心中思緒萬千,有着諸多想法。
卻並不知道,因為金嶺趙家一事,鎮陽王府對他有所不滿。
而對曲江於縣尊,這個外界瘋傳為玄天觀效力的官員,更是不滿。
因此,鎮陽王府的調令,直接越過了紫陽域府,前來革除了曲江縣尊的官職。
此刻鎮陽王府的使者,就在曲江縣衙。
因此鎮陽王,才能及時察覺。
但柳策域尊,已經認為,此中之事,十有八九,是鎮陽王府的把戲。
他回了一道消息,只應道:「曲江縣中,有鑄鼎強者隕落,應是引動天象變幻,影響地方運勢,與官印本身,應是無關!」
鑄鼎隕落,是瞞不住的事實。
他這番回信,是給王府的尊敬。
而後又輕描淡寫,避過了官印的問題,也就是告訴王府我心知王爺以此敲打,但心中平淡,絕無半點不滿!
至少,在柳策域尊心中,對自己這次的回信,是這樣認為的。
——
然而於此同時,鑄鼎隕落之處。
陸萬手中的官印,升起了九重封禁。
每一重皆是微小的陣法。
一重扣一重,疊加九層之多!
而中間之處,才浮現出一枚符文!
「原來是『歲月山河符』,老夫明白了!」
四祖的聲音,充滿了歡喜。
在剛才曲江縣被化作了玄天觀的道場之後,這一枚屬於朝廷的「歲月山河符」,就已經徹底失效。
但如今只要陸萬藉助掌教令牌,摘花開言,仿造這歲月山河符,一切便可功成。
「有這歲月山河符,便與先前再無不同,想必紫陽域尊印,也能夠繼續操縱這枚曲江縣印!」
四祖有着十足的信心,但想起什麼,又叮囑了聲:「但有一點,還須掌教注意!」
「祖師請說。」
「掌教動用山門道場之勢,應敵之時,不能輕易引動曲江縣的山河大勢。」
「明白。」
陸萬當即點頭。
如今他看似將官印,恢復原狀,能夠讓更高層的官印,越級操控曲江縣。
但實際上,這還是他的道場。
今後,一旦他動用曲江大勢,那麼具備最高權柄的,還是他陸萬本身!
而到那個時候,朝廷的高層官印,如紫陽域尊印,甚至鎮陽王府印也依然會失去對曲江縣的控制!
為了避免被朝廷方面,察覺端倪,陸萬還是得隱藏一番,不可擅用曲江之勢。
不過,此刻陸萬心中,卻心思開始活絡。
道場擴展,對於栽種混沌天源木,有極大作用。
除此之外,他身在開陽山,便能掌控這一地之勢,不說直接調用大勢,來鎮壓敵人,單是能夠得悉這片地區的風吹草動,就極為難得!
如今得了整個曲江縣為道場,又能消去隱患,陸萬不由得暗自想道:「凡是無主之地,便可嘗試化為我玄天觀的山門道場?」
「如此說來,白縣尊死去,當時我若取了官印,豈非也能將整個豐禾縣,盡數納入道場範圍當中?」
「不過當時情況緊急,高家設局害我,確實也來不及了。」
「待回到豐禾縣,再作打算!」
他這樣想來,又看向了開陽山方向,心道:「罷了,此番回去,先給白猿這廝授符,讓它名正言順,成為我玄天觀的守山大妖!」
——
然而此時此刻的白猿,雖未授符,卻已經擔負起了作為守山大妖的責任。
它回山之後,便開始巡山。
它抬臂抓住樹枝,往前一盪,又換一臂,抓住下一棵樹木。
這般蕩來蕩去,看似玩耍,實則整個開陽山,都被它盡收眼底。
清穗與柳師姐,還有那名師兄,都已經歸來。
原本留守在山下的,還有一位鍊氣境的弟子,以及兩名雜役弟子。
但沒有掌教老爺的吩咐,他們便也只在山下臨時搭建的茅屋當中。
「按照時日,曲江羅氏的工匠,以及大批的材料,應該已經挑選完畢,正在運送的途中。」
白猿心中想道:「小妖我假以時日,便可升官,當個監工!」
它心中篤定,老爺鑽研帝皇之術,意欲制霸朝堂,遲早得要造反!
它今日能在山上監工。
來日便能在神都監國!
如此想來,可謂是前途無量,一片光明。
這般想來,盪呀盪呀,就到了後山。
可下一刻,它便怔住了。
因為稍遠一些的岩石後面,探出了一個黑色的腦袋。
「何方妖孽?」
「膽敢犯我開陽山?」
「你」
白猿話還沒說完,不由得狐疑道:「你小子有點兒眼熟啊?」
岩石之後,那個黑色的腦袋,逐漸走出,顯露身形,赫然是一隻黑色的大狗!
但它眼眸當中,充滿了迷茫,嚶嚶叫了兩聲,仿佛初生的幼犬。
「」
白猿怔了半晌,忽然記起來,恍然道:「你是狗蛋?不對,你是蛋里的狗?」
這狗怎麼出世了?
不對,出世也就罷了,它怎麼從嘯月湖,跑到這裏來啦?
白猿雖然自負飽讀詩書,見多識廣,一時間也摸不着頭腦。
但作為守山大妖,有外界妖孽前來,臨近後山,它自然要擔負起守山職責!
當即它便拔劍衝殺了上去。
儘管是頭幼犬,或許出世不久,但誰讓你要入侵白爺爺的地盤呢?
它這般想來,一劍劈過去!
吼!
只見那頭大黑狗,忽然大驚,齜牙咧嘴,凶厲絕倫!
幾乎超出道基層次的威勢,如山河一般,滾滾壓落。
撲通一聲!
白猿當即跪倒!
它眼中充滿了恐懼與駭然之意。
只見那大黑狗齜着牙,滿面猙獰,緩緩近前來。
「完了完了,看來它要吃我,多半還覺得我毛多,不好下口?」
白猿心中駭異萬分。
只見大黑狗在白猿的身邊,細細打量着它,隨後開始嗅着氣息,最後逐漸露出凶光,忽然張口,便要將白猿吞食。
可就在此刻,大黑狗忽然渾身一僵。
只見白猿伸出粉紅的舌頭,舔了舔這頭大黑狗的皮毛。
「有用!」
白猿心中大喜:「二大爺威武!」
它連忙把大黑狗雜亂的毛髮,給舔了個柔順。
而大黑狗渾身僵滯,眼神恍惚。
過得許久,才見這頭大黑狗,出於本能的舒適之感,又偏了偏腦袋。
它在示意白猿,舔另外一邊。
「好咧,狗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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