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過猛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顫抖,沈月將手背在身後用力攥緊,
杏眸直直盯着朱謹越發威嚴凌厲的面容,她心中湧起一股濃濃的失落,
原來愛與不愛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在朱瑾毫不猶豫地說她不在乎世俗眼光,讓她拋棄所有的尊嚴和驕傲,去做他的外室時,
她突然就不愛了,
沈月直面朱謹受傷的眸光,眼中只剩下一片淡漠,
「不愛了。」
她輕飄飄的話如重錘砸在朱謹心上,直將朱謹砸得臉色一白,筆直挺拔的身子瞬間僵硬,如同失去生命的人偶,
沈月瞥着朱謹受傷的模樣,紅唇緊抿:「朱謹,如果你還念這些年我替你殫精竭慮的舊情,那便收起你故意放縱的欲望,我不願你我二人走到最後,卻站在了你死我活的對立面,是不願,而不是不能。」
「朱謹,別再磨滅我對你的喜歡後,又讓我開始恨你。」
「阿月......」
朱謹怔怔地望着沈月,想要挽救方才的失言,卻不知從何開始打斷:「我只是愛你......」
「愛?從你登上皇帝之位的那一刻,我們便不可能再有機會,這一點你心知肚明,卻偏偏一次又一次地製造假象,蒙蔽自己的雙眼。」
沈月嗤笑一聲,杏眸冷銳直入靈魂:「你不是說愛我入骨?無法割捨?那好,只要你退位讓賢成為一個普通人,我們立刻大婚。如何?你可願?」
「......」
朱謹沉默,眼神躲閃,
被沈月譏笑的目光盯着,連抬起的手都仿佛失去了力氣,
「瞧,當下立現。」
沈月挑眉,明艷的五官因為她臉上的神態變得生動,如同勾魂攝魄的美女蛇,
看着朱謹面上毫不意外的退避,她譏諷道:「你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何臉面要求我放下一切來遷就你?」
沈月的話如芒刺尖銳,扎得朱謹遍體鱗傷,他嘴唇蠕動,想要辯解,但心中的陰暗卻在沈月清冷的眸光中無所遁形。
「陛下,臣女祝您與皇后千秋萬歲,百年好合,臣女告退。」
沈月冷笑,疏離行禮後,叫上碧葉,準備繞開擋在面前的朱謹離開,面容決然。
染着竹香的衣袖從身畔划過,
朱謹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伸出手臂,緊緊拽住那即將抽離的袖角,仿佛那是他與沈月唯一的牽絆。
「阿月......阿月我錯了......」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朱謹嗓音破碎,痛楚如刻入骨髓一般,
廣袖被拉扯的力道崩得筆直,沈月腳步一頓,回眸望去,只見袖口一端被朱謹大掌緊緊拽住,
「我只是太愛你而已。我不懂,為何我已經站在權利頂峰,卻連喜歡的人都留不住。」
朱謹赤紅的鳳眸里滿是懇求,這一刻他將帝王的尊嚴拋諸腦後,一心只想將沈月留下,
如今的他擁有了所有,卻唯獨缺一個愛人!
拽住沈月袖口的手青筋畢露,朱謹死死盯着沈月側顏,沙啞呢喃:「阿月,別走你告訴我,我要如何做才能留下你,難道我喜歡你,錯了嗎?」
苦澀在胸腔蔓延,朱謹高大的身影在此時顯得分外頹然:「我想和你在一起,錯了嗎?」
「愛不愛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低垂的長睫劃出清冷弧度,沈月側身,另一隻手拽着衣袖往回扯,像是要將她曾經傾注在朱謹身上的情意一點點收回:「朱謹,你我二人兩不相欠,清了。」
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的情意,她都還清了,
他們錯過,愛過,守過,
情愛本就是短暫又絢麗的煙火,在盛開的那一刻已然走向落幕,
愛是一瞬間的感覺,守是一輩子的承諾,愛時坦坦蕩蕩,退時乾淨利落。
當不顧一切的激情退卻後,被留下來的那個人是輸家,
她不想輸,不想讓七情六慾的其中之一掌控了她的未來,
所以她希望,她和朱謹的關係,就此塵封。
清澈的目光印着光影沉靜,沈月自嘲一笑:「當然,你是帝王,你大可動用帝王的權利將我囚禁在宮中,我如蜉蝣撼動不了皇權,我唯一能左右的便是自己的生死,活容易,死簡單。」
「民間有專門豢養鳥雀的商人,將調教好的鳥雀出售給王公貴族,討貴人開心。母雀沒有孵出滿意的幼鳥時,他們會在天不亮的時候爬上樹梢捕捉幼鳥,挑選心儀的幼鳥。在幼鳥還未睜眼認母時,便將幼鳥放置在鳥籠中,一口一口餵食,直到幼鳥長大。」
沈月邊說邊用力拽了拽,廣袖衣料出現細微裂縫,另一端捏在朱謹手中紋絲不動,她盯着朱謹,幽聲將未盡之言講完:「有人便問,直接捕捉成鳥更為省時省力,為何要花費幾月時間來養幼鳥。答,成鳥曾翱翔於山川河谷之間,見識過廣袤的天地,便不甘心被圈養在籠中,不僅絕水絕食,即便是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拼了命地衝出圍籠,直到它死去。」
「陛下可曾聽過這個趣聞?」
「今日之前,未曾。如今,聽過了......」
朱謹嗓音嘶啞,心仿佛被千斤重石壓住,透不過氣來,
沈月的意思他明白,
她將自己比作成鳥,將他的愛比作囚籠,即便是自己將她強留在身邊,她也會以命相搏,只為離開。
他緩緩鬆開緊拽的手,手指無力地鬆開,
眼睜睜順滑的衣袖從指縫一點點被抽離,朱謹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確定,他失去沈月了,永遠......
朱謹頹然地站在原地,聽着身後腳步聲漸漸遠離,眼前霧蒙蒙的有些看不清,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離了靈魂,跌跌撞撞走回上首,頹然地倚靠在椅背上,仰頭望着雕龍畫鳳的屋頂,眼尾有濕潤滑入鬢髮,
帝王是世間最尊貴的那個人不是嗎?
為何天下盡握手中,依舊會有求之不得的遺憾?
「阿月,你口口聲聲厭惡我的愛,可最終依仗的不還是我愛你......」
朱謹抬手,對着光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喃喃,狹長的鳳眸微眯,薄唇殷紅如血,
果然愛到最後,愛到深處的人只會遍體鱗傷。
「呵呵......」
沙啞淒涼的笑聲在殿中迴響,朱謹仰面癱坐在椅子上,冷峻的面容被陰霾籠罩,
明黃的龍袍被暗影緩緩覆蓋,殿中氣氛沉悶壓抑,
內侍在門口躊躇半晌,想要提醒,卻又怕被殃及池魚,只能來回踱步干着急。
眼看前面已經快開席,他不得不硬着頭皮跪在門口:「陛下,時辰不早了,可要往前面去?貴人們都等着您吶。」
空洞的眸光動了動,
朱謹坐直身體,盯着門口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內侍,指尖撫上側臉,火辣辣的痛感已經消退,隱約能摸到凸起,
沈月對他下手時候當真是怒極,連半分收勁都沒有,
舌尖抵着上頜,朱謹幽冷一笑,收回手黑眸陰鷙:「擺駕。」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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