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望着李毅,不知為什麼,她感覺眼前的毅哥兒不再是粗俗沉悶的鄉野少年,像是換了一個人。
「毅哥兒,你,你沒事吧?」
一切恍若隔世,李毅心中野心激盪,回頭露出大大的笑容。
「雲娘,我餓了。」
「餓了?」
雲娘微微一愣,然後欣喜道:「知道餓就好,能吃飯,就說明毅哥兒身體要好了。」
雲娘掀開門帘走了出去,給李毅準備飯食。
李毅心緒安寧,心中思索着處境,不由自主的走到堂屋的長槍前。
這個長槍並不精美,只不過是個硬木長杆上套着個槍頭,十分簡陋。
右手握住槍桿,李毅紛雜的心慢慢沉靜下來,一步踏出,電光火石之間,槍出如龍,刺出一個漂亮的槍花。
不得不說,原主雖然沉悶木訥,但槍法卻是十分高明的。
將長槍靠牆放下,李毅又看向旁邊放着三支短矛。
短矛比長槍更加簡陋,長一米多,矛頭粗糙生鏽,豁口頗多,矛尖也已經有些鈍。
李毅拿起短矛,福靈心至之間,短矛化作一道黑線瞬間飛出,釘在院外的樹幹之上。
矛尾顫抖,李毅眼前一亮,沒想到除了槍法,原主竟然還有一手投矛的絕技。
而且短矛洞穿樹幹,可見力道強勁,說是天生神力也不為過。
「哎呀,額的娘哎,毅哥兒你這是要嚇死俺啊。」
一個身材矮瘦的男人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拍着胸口走進來,上下打量一番李毅,面露喜色。
「毅哥兒,你這傷勢真的好了?」
李毅點點頭,仔細回憶才認出來,這是原主的從兄兼鄰居,李自敬。
堂兄是同一個祖父,從兄則是同一個曾祖父,在古代宗族社會裏還在五服以內,是很近的親戚。
李自敬還有個弟弟,在銀川驛當驛卒,名叫李自成。
對,就是那個滅亡了大明朝的闖王。
李毅倒是沒想到自己竟然和李自成成了親戚,只不過現在李自成專心當他的公務員,根本沒有造反的打算。
李自敬年歲不過二十,但常年的耕作使得他皮膚黝黑,瘦骨嶙峋,臉上已經有了皺紋,活脫脫像個小老頭。
「這幾日讓兄長掛念了。今日醒來,身子爽利了些,想來沒什麼大礙了。」
「沒事就好,這些日子可讓我和你嫂嫂擔心壞了。」
李自敬將手裏的布袋放下,瞅了眼樹上的短矛,語重心長的道:「毅哥兒,你身子骨既然好了,就不要再招惹艾家。他們家大勢大,我們這些地里刨食的,哪敢和他們斗?」
剛走出來的雲娘聽了這話,臉色蒼白幾分。
她低頭道:「此事皆因我的過錯,才害毅哥兒受了傷。」
李自敬嘆了口氣,「那艾家不要說米脂縣,就是整個關內都是有名的官紳大戶。咱們一無權二無勢,如何能和他們交惡?這次毅哥兒被艾家打傷,死裏逃生,希望今後不要再生事端。」
李毅眉頭一皺,忍着頭疼回憶片刻,才想起來自己這次為何受傷。
米脂縣有艾、高、馮、杜四大姓,其中艾家靠着數代人做官,在鄉里兼併土地,放貸收稅,成為了米脂縣第一豪強。當今艾家族長艾應甲是五品同知致仕,住在雙泉里的艾家莊,因為艾家多出官吏,也被尊稱為官莊。
本來李毅和艾家並無瓜葛,怎料到艾應甲的小兒子艾萬華看中了雲娘,屢屢上門調戲,想要納雲娘為妾。雲娘書香門第出身,又許給了李毅,自然不願,結果艾萬華見軟的不行改為強搶,原主上前阻攔,被艾萬華指揮家丁狠狠打了一場,引起了眾怒才罷休。
李毅雖然護住了雲娘,但被打得口吐鮮血,養了幾日也不見好轉,這才被後世的李毅奪舍。
「媽的,沒想到自己穿越來,就碰到這種事。」
李毅忍不住罵了一聲。
李自敬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見李毅不說話,着急道:「毅哥兒,我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聽到了。」
李毅敷衍的回了一句,但心底已經記下了這個艾家。
他從小就是好勇鬥狠,睚眥必報的性子。現在重活一世,讓他忍氣吞聲,怎麼可能?
好在原主木訥呆傻,應當是不會主動惹事,李自敬也就不想過多的囉嗦。
恰好這個時候,門外跑進來一群瘦小的少年。
為首的少年和李自敬一樣高,瘦得皮包骨頭,剛進門就大聲嚷嚷。
「師父,你的傷好了嗎?」
李毅還沒說話,李自敬就沒好氣的呵斥。
「你個猴崽子,整天整天跑個沒影,今個回去被你二嬸訓斥,別指望我說好話。」
為首少年名叫李過,是李自敬大哥的兒子,從小父母雙亡,李自敬就將他接過來一起生活,但這個年紀的少年無法無天,正是狗都嫌的時候,李自敬的婆娘天天生氣埋怨。
好在李過喜歡舞刀弄槍,李自敬就打發他跟着李毅學武,算是李毅的徒弟。
李過咧嘴笑道:「二叔,我嬸娘哪次發脾氣,你不是躲在屋裏不敢出來,我早習慣了。」
「嗨,你個混小子說什麼呢?」
李自敬作勢一巴掌拍出去,被李過機靈的躲過去,只能悻悻住手,將手裏的布袋遞給李毅。
「這裏有兩斤粳米,一個雞子,你雖然年輕,但也要多養兩天,不要虧了肚皮。」
李毅擺擺手,「兄長家裏也不寬裕,還是拿回去吧,別讓嫂嫂動怒。」
李自敬怕婆娘是在雙泉里出了名的,李毅也不想他為難。
「家裏我說的算,她若敢多嘴,我錘她。」
李自敬大聲道,眼睛偷瞄着自家院子,見自家婆娘沒出來,這才放下心。
李過笑着道:「二叔別怕,嬸娘出去攤草料了。」
「誰怕了,你小子皮又癢了是吧。」
李自敬呵斥一聲,好在他皮膚黝黑,不然整張臉早就通紅了。
「我剛剛碰到嬸娘,她要你抓緊去擔草料呢。」
「臭小子不早說。」
李自敬一聽,連忙將布袋塞到李毅懷裏,扭頭就走。
這要是去晚了,今晚耳朵怕是又要遭殃了。
一幫雙泉里的少年早就憋得不行,見李自敬離開,忍不住哈哈笑出聲,就連李毅也不由露出笑容。
自家這個從兄,怕老婆也真是出了名了。
將手裏的布袋交給雲娘,李毅笑着道:「你們一個個蓬頭垢面的,今兒又去哪裏胡鬧去了?」
「村頭的劉獵戶說柴山有頭野豬精,打下來能賣銀子。今日俺們幾個本想去抓來賣了,給師父你治病,可惜沒找到。所以去了無定河網了幾條大魚,讓師娘給你補補身子。」
李過提起一條草繩穿着的草魚,旁邊一人將衣服兜開,露出幾條巴掌大的鯽魚。
「收穫不少,不過我身子爽利不少,用不着進補,你們拿回去吃了吧。」
這年頭飯都吃不飽,更不要說能吃到葷腥。
李過他們餓着肚子,為自己抓魚進補,李毅心頭一熱,覺得親切許多。
「師父莫要推辭了。俺們還等你身子養好了,找艾萬華報仇呢,到時候打死那個狗雜種。」
李過將草魚掛在樹上,扯着嗓子大聲嚷嚷,旁邊的少年紛紛憤慨的跟着大叫報仇。
李毅望着這幫瘦小羸弱的少年,無奈的道:「你們毛都沒長全,一個個瞎嚷嚷個啥打打殺殺的。都回去幫家裏多干點農活,別想這些不着調的。」
要知道艾萬華雖然紈絝一個,但他身邊經常跟着四五個膀大腰圓的家丁,這幫營養不良的小娃娃,怎麼可能是對手?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自己的仇自己報,李毅不想這幫義氣少年有個好歹。
「師父,難道你就這樣罷休了?」
李過握着拳頭,激動的大叫道:「你忘記艾萬華是怎麼調戲師娘的了?」
李毅輕輕拍了拍李過的肩膀,耐着性子道:「這件事不是你們能管得了的?快回去吧。」
李過猛然甩開李毅的手,怒氣沖沖的道:「那狗日的都欺負到家裏了,師父你還忍氣吞聲?難道你怕了艾家,怕了艾萬華嗎?」
「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聽不懂是吧,你們懂個屁。」李毅有點不耐煩。
見到李毅不願意和自己多說什麼,李過一張臉漲得通紅,像是炸毛的野獸死死盯着李毅。
「老大,你這師父就是個沒卵子的軟蛋,空有一身武藝,連個屁都不是,咱們別管他了。」
一個小胖子上來拉住李過,嘲諷冷笑看着李毅。
「老大,別和這個窩囊廢多說什麼,咱們走吧。」
「自家婆娘都護不住,白長了這麼大的個子。」
其他少年滿臉鄙夷的看着李毅,一個個大聲的鼓譟着。
李過咬牙切齒的望着李毅,無比失望的道:「以往全當我瞎了眼,我們走。」
說完就帶着一群少年離開。
「把魚也帶走,拿回去孝敬你們爹娘去。」
李毅伸手將要走的小胖子拽回來,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讓他去拿魚。
這臭小子,剛剛居然敢罵自己。
小胖子痛呼一聲,捂着屁股惡狠狠瞪了李毅一眼,將樹上掛着的草魚拎走。
雲娘手足無措的站在廚房門口,眼睛裏滿是淚花,又擔心李毅看到,低着頭默默流着眼淚。
李毅看不下去,上前摸了摸雲娘的頭頂,沒好氣的道:「小孩子耍性子,過兩天就好了。」
「毅哥兒,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辦」
雲娘抬起頭,眼裏滿是淚水。
她本就是個單純善良的人,但面對好色兇狠的艾萬華,她一個小女子又能怎麼辦?
李毅輕輕幫雲娘拭去眼淚,溫暖的手掌捂着她冰涼的臉頰,「好了,你再哭下去,我都要餓死了。」
雲娘這才收起情緒,乖乖的回到廚房,準備飯食。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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