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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圓路的雙面木製空廊下, 蘇芩正坐在石階上掰扯着手裏的桂花, 想着這桂花生吃的滋味應當也是極好的,畢竟這桂花這麼香, 做的桂花糕,桂花酒,也都是好物。
「喲,瞧這小啞巴, 還戴朵木樨花呢。」有兩個公子哥吃飽了撐的去尋蘇芩晦氣。
蘇芩抬眸,看一眼來人。
小姑娘雖掩了臉, 穿一件小廝衣裳,卻更襯出杏眸圓翹,雙瞳剪水, 氤氳含霧。如明珠蒙塵, 依舊難掩日月之輝。
那兩個公子哥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一臉髒污的小廝竟生得這麼一雙好看的眼。他們只覺眼前那雙眼好看到乾淨澄澈的讓人不忍褻瀆。
一眾丫鬟、小廝趕緊躬着身子往後退, 他們自知這兩位公子是來找麻煩的, 生恐殃及池魚。
「咳咳……」穿藍衣的公子使勁咳嗽, 回神後擺出一副兇惡之相, 惡狠狠的指向蘇芩, 「過來。」
蘇芩眨了眨眼,覺得這兩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扭身, 徑直坐回去, 繼續擺弄手裏的桂花。
是嘗, 還是不嘗呢?
藍衣公子自覺被這小小的小廝蔑視, 更是心頭火氣,直接就將剛才從桂瑤那處受的氣撒在了蘇芩身上。
「嘩啦」一聲,蘇芩只覺臉上涼涼的,周身滿是桂花酒香。
她捏着手裏的桂花愣愣抬眸,就見眼前那藍衣公子得意洋洋的拿着手裏剛剛從丫鬟那處提過來的執壺,朝蘇芩晃了晃,「像你這樣的小廝,怕是從未吃過這等好酒吧?今日本公子就施捨給你幾口。」
說完,那藍衣公子將執壺裏剩下的酒悉數潑在了蘇芩臉上。
「啊……」周邊的丫鬟、小廝面色大變,趕緊躲到一旁美人靠處。
晶瑩酒水珠子打濕小髻,順那面上細膩香灰滾落,劃開一道瓷白肌膚色。蘇芩眨了眨眼,暈開的眼尾沁出一抹桃花粉瓣,柔膩動人。
那原本得意洋洋執壺的藍衣公子正欲嘲笑蘇芩落湯雞的模樣,再順便貶一貶陸霽斐的做派,卻不防看到那張露出塊塊瓷白肌膚的小臉。尤其是落了桂花枝的鬢角處,那裏的肌膚更是滑膩如玉,比他手裏的白玉酒壺還要白。
「這,這……」藍衣公子一陣結巴。
躲在旁邊的胖丫鬟突然道:「小啞巴,你怎麼還戳了耳洞呢?」
蘇芩下意識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耳朵,那隻手未着香爐灰,上頭的長指甲被修剪乾淨,粉嫩齊整的不帶半點瑕絲。軟膩小手慢吞吞摸了摸玉耳,帶下幾滴桂花酒。
蘇芩掀了掀眼帘,輕啟粉唇,聲音軟糯,勾着上挑尾音,稠膩如蜜糖。「我是女子,自然戳了耳洞。」
「你,你,你不是啞巴?」說話的是縐良。他遙遙看到小啞巴被人潑了酒,可憐兮兮的坐在石階上連頭都不敢抬,當即就要過來給她出頭,卻不想,正聽到這句話。
蘇芩伸手,用袖子隨意抹了一把臉,順勢舔了一口那桂花酒。酒質清新醇和、綿甜爽淨,有一股子天然桂花香味,比皇城裏的桂花酒更多了幾分純稚。
怪不得說這桂林郡是桂花鄉呢。這釀造桂花酒的手藝竟比皇城還要高些。
小姑娘濕漉漉的坐在那裏,粉嫩舌尖輕舔,滑過唇瓣,留下一片濡濕痕跡。眾人的目光隨着那小巧舌尖鑽到菱唇小口中去。滑過貝齒,櫻桃小嘴微抿,含了舌尖,掩了風光,讓人不自禁猛地暗咽口水。
「怎麼了?」陸霽斐攜風而來,束白玉冠,腰插灑金扇,腳蹬皂角靴。面色雖冷峻,透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冷感,但依舊難掩其眉目如畫的俊美風姿。
小丫鬟們捂着臉偷看,那些公子哥們被男人氣勢所迫,也不自覺的往後退,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日頭正烈,烤的人口乾舌燥。
路的盡頭,小姑娘渾身濕漉漉的坐在石階上,身下一灘子酒漬,正可憐兮兮的紅着眼抬眸看他。小廝的衣裳本就薄,被酒浸了,貼在身上,顯出玲瓏身段,就連束胸的地方都能瞧出層疊端倪來。
陸霽斐面色一沉,還沒走近,就能聞到那股濃郁的桂花酒香。
這是被人潑了酒。
男人面色更沉,下顎繃緊,呈現出一股風雨欲來的狠戾氣勢,唬的旁人一怔,連呼吸都放輕了,甚至有一種想下跪求饒的感覺。
一個小小富商,哪裏來的這等睥睨橫威?
雖剛入秋,但天已有些涼意。
縐良解了外衫,要替蘇芩披上,隔空被一柄灑金扇擋開。
陸霽斐抬手,解下外袍,替蘇芩披在身上,然後又幫她撥開面上青絲,慢條斯理擦了臉,露出一張綺麗面龐。
因着商船上伙食不好,到了桂林郡也沒吃上幾口肉,所以蘇芩硬生生的被餓瘦了一圈。
她被陸霽斐攬在懷裏,一張巴掌臉被擦的很乾淨,在男人修長手掌的襯托下,愈顯小巧白細,清凌凌的印出那雙水霧杏眸。
螓首蛾眉,杏面桃腮,美目輕動之際,鴉羽色的睫毛搭攏下來,波光流轉,透着媚意,掩在男人外袍下的身子貼着肌膚,纖細玲瓏,香嬌玉嫩,嬌弱扶風。
「這,這是誰?」桂瑤尖着嗓子,指着蘇芩,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世上,竟有長成這樣的人……
陸霽斐壓緊蘇芩的細腰,輕啟薄唇道:「我的妻。」聲音微啞,如鍾罄清音,涓涓流泉,點點入心。
男人此言一出,沉浸在蘇芩美色中的眾人頓時回神。雖不想承認,但這位外來的富商確是長了一副好皮囊。他們還暗想,到底是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這樣謫仙一般的人物。
如今一看,現在站在眼前的一對,說金童玉女甚至都不能形容出其般配的神仙容貌。
這是天上下來的一對神仙眷侶吧?
「你竟已經有了家室?那你怎麼不早說?」桂瑤扯着嗓子,臉紅脖子粗的氣得不斷喘粗氣。
陸霽斐一搖灑金扇,神色淡漠道:「桂姑娘並未問。」
桂瑤一噎,她確是沒有問,可誰知道,這看着灰撲撲的小廝,竟然就是斐三的妻!
想到這裏,桂瑤再仔細看了看那窩在陸霽斐懷裏的蘇芩。
舔了幾口酒,蘇芩吃的嘴裏都是桂花香,她有些飄飄然起來。白嫩指尖微蜷,緊緊拽住陸霽斐的衣襟,露出半張臉來。
雖只是半張臉,但已美的令萬物失色。
那是一種不可方物的美。尤其是美人含淚時,千姿媚態中平添的幾許纖弱脆柔,更加惹人垂涎。
藍衣公子「啪」的一下扔掉手裏的執壺,滿心愧疚。他,他居然對這樣的一個美人下手了……
蘇芩眨了眨眼,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子順着眼角滑落。
眾人苛責的視線落到那藍衣公子身上。
藍衣公子縮着腦袋,惴惴不安。
陸霽斐垂眸,看到蘇芩掛在粉腮上的那顆眼淚珠子,就像是雨後停留在粉桃花瓣上的露珠。
蘇芩方才被那桂花酒給迷了眼,不然也不會不停的往外冒小珍珠。但她這副不斷落淚,受盡委屈的模樣,直讓人憐惜不已。
「珍珠,可受傷了?」陸霽斐伸手,輕撫了撫蘇芩的臉。
對於這廝張口就來的胡謅,蘇芩已經非常習慣。珍珠這個名,起碼比阿狗好聽多了。
蘇芩含淚,輕搖了搖頭,然後將臉埋進陸霽斐懷裏,欲說還怕的像個小可憐。
「在下,在下並不是有意冒犯。」藍衣公子上前作揖,嚇得連臉都白了。
眾人苛責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更因為蘇芩的美貌而顯得愈發騷動。有幾個公子哥摩拳擦掌的,欲在美人面前表演一番。
「我,我爹是姚定科,你,你們不能打我。」藍衣公子大喘着氣,連連後退。
陸霽斐暗眯起眼,看向藍衣公子的視線陡然一暗。
「你有什麼證據?」有人問道。
「我,這……」藍衣公子抓耳撓腮半刻,突然眼前一亮。
不遠處,是聽到出事,匆匆而來的桂老爺。
疾奔到桂老爺面前,藍衣公子急道:「桂老爺,您說,我爹是不是姚定科?」
桂老爺看到藍衣公子那副慌張模樣,神色疑惑的一拱手道:「自然是。不知姚公子為何有此問……」
藍衣公子滿臉喜色的抓住桂老爺的胳膊,轉向眾人。
姚定科的名號,整個廣西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人若真是姚定科的兒子,那他們可得罪不起。畢竟就連桂府都要擺尾乞憐的討好這姚定科。
「我是姚光。」藍衣公子,也就是姚定科之子,姚光。他一邊拽着桂老爺,一邊使勁揚起脖子,往眾人身上一掃。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腆着臉上前拱手行禮。
「沒想到,竟是姚公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是啊,姚公子人中龍鳳,實在是我們眼拙,眼拙……」
「……」
桂瑤走到桂老爺身邊,看一眼姚光,一撇嘴。
這男人前幾日出現在她面前,變着法的討好她。像這樣的男人桂瑤見多了,根本就沒把人放在心上,卻沒曾想,這人竟是姚定科的兒子。
「姚公子若是姚知府之子,為何要隱姓埋名呢?」桂瑤嬌聲道。
姚光面色一變,對上桂瑤那略帶鄙夷的視線,呼吸一滯。
其實他今次前來,是來提親的。
去年元宵夜上,姚光對桂瑤一見鍾情。但他不像他爹姚定科那般性情暴躁且易喜易怒,姚光的性子怯弱卻又慣有些小脾氣。他喜讀那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情愛書,不希望桂瑤是因為他是姚定科的兒子才嫁給他,所以執意要隱了身份自己來求娶。
桂老爺雖與姚定科私下有一些見不得光的關係,但他並不認得姚光。直到昨日裏姚光前來求見,上了拜帖,他才明白過來,趕緊將人迎了進去。
姚光叮囑桂老爺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又說了對桂瑤的拳拳愛慕之心。
對於桂老爺來說,若能讓桂瑤嫁得姚光,也算是樁好姻緣。只是他慣了解他這個女兒,心大的很。只因為偶聽得了說書先生的幾句話,便對那遠在千里之外,權傾朝野,能在皇城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陸霽斐痴迷不已。
直言要嫁像陸霽斐這樣的人。
為此,桂老爺還苦惱過幾次。桂瑤在桂林郡確是被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但卻根本就夠不上陸府的門第。
今日桂老爺瞧見桂瑤對斐三的態度,心思一轉,覺得事情有轉機。想着雖是個富商,但勝在皮囊不錯,便是入贅他們家也是使得的,省的桂瑤整日惦記那不着邊的陸霽斐。
卻沒曾想,這斐三竟是個娶了妻的。
桂老爺面色不愉的往陸霽斐那處瞧了瞧。
男人攬着懷裏的人,原本清冷眉目瞬時柔和下來,滿眼的寵溺。
「父親。」桂瑤挽住桂老爺的胳膊,噘嘴,滿臉委屈。
桂老爺平日裏雖有些嚴厲,但也是縱着桂瑤的,不然也不會養出她這樣的性子來。
桂老爺一斂眉。縱是娶了妻,休了再娶也是一樣的。
想到這裏,桂老爺拱手,上前攀談。「斐公子,姚公子也是無心之失。這天晚秋涼,還是請夫人先入屋更衣吧。」
蘇芩痴痴的趴在陸霽斐懷裏,小臉粉暈,顯然已醉。
那壺酒本來是桂老爺加了料給陸霽斐的,卻沒曾想被姚光給截了胡,潑到了蘇芩身上。桂老爺早就躲在一旁看了許久,不然也不會在這關鍵的時候「巧合」的過來。
桂老爺面上不顯,私下卻十分疑惑。
要不是先前這斐三一壺桂花酒都吃完了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也不會再讓丫鬟端一壺來。
「不必了。」陸霽斐橫抱起蘇芩,邁步往外去。
桂瑤使勁扯了扯桂老爺的袖子,看着陸霽斐的背影,望眼欲穿。
而那本是來求娶桂瑤的姚光也盯着那被陸霽斐抱在懷裏的蘇芩,痴痴的抻着脖子瞧。
……
已入秋,晝短夜長。
掌燈時分,天色已暗。
青山和縐良坐在外頭趕馬車,簌簌涼風颳着沙子往領子裏頭鑽。馬車前掛着的風燈拉出一長串暗影,照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顯出幾分淒涼寂寥。
縐良看一眼身後的馬車帘子,聲音嗡嗡道:「咱家爺,什麼時候娶了妻呀?」
青山斜睨身邊的傻大個一眼,輕嗤一聲,「那是小主子。你要想死,可別拉着我一道死。」說完,青山怕縐良不明白,壓着聲音,低低的吐出四個字道:「蘇府,蘇三。」
縐良一瞬瞭然,瞪大了一雙銅鈴眼。
蘇府蘇三之名,皇城內眾人皆知。而蘇三嫁給陸霽斐做了妾這件事,上至百歲老人,下至黃口小兒,也能說上一兩句話。
可以說,那是今年最轟動皇城的大新聞。
縐良沒見過蘇芩,自然不會往這方面想,他被青山一提醒,這才恍然的點頭。
怪不得長的跟那粉雕玉啄的奶娃娃似得,原來竟是大名鼎鼎的蘇三。縐良想起先前自己還要給蘇芩披他那臭烘烘的外衫,就渾身一陣發涼。
怪不得爺這幾日對他總是冷眼颼颼的。
馬車廂內,蘇芩賴在陸霽斐身上,哭的抽噎,耍着賴皮討要東西。
「我,我的桂花糯米藕,櫻桃肉,水晶桂花糕,銀絲卷……」掰着小手,蘇芩的小腦袋也跟着一點一點的。
桂老爺加在桂花酒裏頭的東西自然不是普通的藥,而是一種能讓人迷失心智,吐露真言的藥。蘇芩舔了幾口,沒多吃,心內欲望膨脹,直盯着陸霽斐,滿眼都是渾天飛的菜。
陸霽斐被擾的不行,從寬袖內掏出一塊桂花糕塞進蘇芩嘴裏。
桂花糕是陸霽斐從桂府宴案上偷拿的。其實直到現在,陸霽斐捏着手裏那真實觸感的桂花糕,還有些恍然。他到底是為什麼會鬼使神差的去偷拿一盤桂花糕?
蘇芩窩在陸霽斐懷裏,吃的歡喜,兩邊面頰鼓囊囊的團成兩球,慢吞吞的咬着。
陸霽斐伸手,抹了一把蘇芩的嘴。
蘇芩立刻將他的手抱住,警惕的看向人,開始使勁吞咽嘴裏的桂花糕。
陸霽斐黑着臉,掐住蘇芩的下顎。「誰要搶你的,慢點吃。」
蘇芩囫圇吃完一塊桂花糕,抓起陸霽斐的寬袖往裏鑽。
她看的分明,那桂花糕就是從這裏頭掏出來的。
「出來。」
看着那拱在自己寬袖內的蘇芩,陸霽斐拎住她的後領子將人往外拖。
蘇芩一口叼住陸霽斐的寬袖,死也不鬆口。
男人垂眸,看着憋紅了一張小臉的蘇芩,計上心頭。
他一把掐住人的腰,將人放在身上,然後掰開下顎,將自己的寬袖從裏面抽出來。
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掌中托着一塊方方正正的桂花糕,男人露出一副笑臉,唇角輕勾,眸色深邃。
若是平時,蘇芩一定能知道這廝是在打壞主意,但今日的她腦袋裏頭渾渾噩噩的,滿心滿眼都是桂花糕。
「親一口,就給你咬一口。」
男人俯身,湊到蘇芩面前,能聞到那股濃郁的桂花香,似能迷人心智。
蘇芩乖巧點頭,伸出雙臂,軟軟的圈住陸霽斐的脖子,然後湊上去,親了他的臉。
溫香軟玉在懷,陸霽斐笑道:「錯了,是親嘴。」
馬車外,青山輕咳一聲,老臉漲紅。
這大晚上的,馬車裏頭的說話聲青山和縐良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蘇芩迷迷瞪瞪的低頭看到陸霽斐的薄唇,怔愣了半刻,然後突然揚起小脖子,猛地一下就咬了上去。
她好像,好像想了這件事很久似的……
「嘶……」陸霽斐不防蘇芩有這齣,一偏頭將人避開,舔了舔唇,有血腥氣。
蘇芩趁機叼過陸霽斐手裏的那塊桂花糕,喜滋滋的攀到男人身上,壓着人跨坐到他身上,軟綿綿的喚他,「阿狗,阿狗……」
陸霽斐一愣,僵直着身子半趴在地上,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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