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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用來替自己解決問題的人想到了。只要他肯,必能解決,而且解決得漂漂亮亮,不會給自己留任何隱患,這一點她相信他,也是她最看重的。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接下來她該如何說服他,他才能像前次在河西都尉府里那樣答應繼續成全她的夢想,這個必須得好好考慮一下。
就李玄度現在對自己仿佛比一開始厭惡更甚的糟糕境況而言,她想再故技重施,單靠訴說幼年悲慘往事流幾滴眼淚再送扇花糕來博取他的同情心,恐怕是行不通了。一回兩回都這樣,眼淚流得再漂亮也是沒用。
但菩珠並不打算放棄。
現在這個情況,和爭寵是同一個道理。想要從一個人的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就必須把一個人的弱點吃透,所謂的打蛇七寸。
世上的人各種各樣,各有缺點。有人愛財,有人好色,有人圖的是虛名。
李玄度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沒有弱點。
他的弱點,就是自己可以利用的突破口子。
菩珠想前世的李玄度,想今生河西初遇的李玄度……想了大半夜,終於在心裏慢慢地有了一個想法。
老實說,如果不是這次情況太特殊,搞不好極有可能壞了自己的前途,在沒有能力實現之前,她是真的不想和任何人提及這件事。
這本是她心底里深藏的誰也不能碰觸的地方。
但現在她能想得出的或許可以打動他的法子,就只有這麼一個了。她只能試一試。
就算最後不成功,最壞的結果,不過也就是他不肯幫自己,沒什麼實際損失,頂多更厭惡自己罷了。
事不宜遲,她在心裏計劃好,第二天便尋郭朗妻,說聽說安國寺的那株老牡丹,今年花開得格外盛,想趁最後的花期去賞花。
安國寺的牡丹今年開花遲,敗花也遲,到現在花朵還掛枝,但估計也就只剩下這最後幾天的花期了,京都里的男男女女趁着天氣晴好,這幾日紛紛去賞花,安國寺儼然又迎來一撥新的賞花潮。
嚴氏自己忙,脫不開身,安排管事用馬車送她去。菊阿姆因為常年勞作落下腰疾,這兩日正好有點痛,菩珠勸她不必隨自己同行,在家中休息,只叫婢女帶上吃食籃、傘具、衣物等等出遊必備的物件,一道出了門。
順利到了安國寺,差不多晌午,在寺里得了一間用作歇腳的禪房,吃過素齋,胡亂看了一圈牡丹,菩珠就對管事和婢女說自己乏,要休息,讓他們自管賞花遊樂去,傍晚一道回去就是了。
打發走跟前的人,她換上包袱里預先準備好的一套男子衣裳,將長發梳作小髻,束於頂,戴上小帽,套上屐子,趁人不備,從山寺的後門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今日出來的真正目的地,自然是紫陽觀。
道觀距安國寺不遠,早晚相互能聽對面山門之後傳來的晨鐘暮鼓之聲。很快就到了。
道觀的香火本來就沒寺廟興盛,何況這裏今日也沒牡丹可賞,香客全都去了那邊,這邊門前冷冷清清,只有一個道童坐在台階上打着瞌睡。菩珠入三清殿跪拜上香,獻上香火錢後,向道童打聽秦王,得知果然來了這裏,已經幾日了。
菩珠道:「勞煩童子,可否領我去秦王殿下的觀舍?」說着往道童手裏放了幾個錢,笑道:「去買果子吃。」
道童歡天喜領她去,穿過幾座大殿,經過一道牆,到了道觀西側,指着前頭台階道:「大王就在那裏修道。」
菩珠望見一片鬱鬱蒼蒼的千年松柏,盡頭一座觀舍,門楣之上,橫着「玉清殿」三字匾額,耳畔只有幾聲不知哪裏發出的清脆鳥鳴之聲,愈顯四周寂靜。她沿落滿松針的石階上去,來到門前,看見兩個守衛攔着,便報上名字,說秦王認得她,她有事求見。
她雖青衣小帽,但身形臉容聲音全是女子樣子,守衛對望一眼,一人進去,很快出來,道秦王閉關,不見外人。
菩珠怎輕易掉頭,問何時閉關出來,守衛閉嘴不語。菩珠猜李玄度不見自己,只好道:「我還認得葉衛士令,他在嗎。」
守衛不耐煩了,上前驅趕,菩珠被驅下了台階,卻不走,一直在台階下徘徊,良久,葉霄匆匆出來了,看了眼她的模樣,皺眉道:「小淑女,殿下這幾日清修,外人一概不見,你快走!」
菩珠懇切地道:「我真的有重要事要見秦王,就占他片刻功夫而已,懇請衛士令再替我通報一聲。」
葉霄道:「小淑女,說了殿下清修,你怎不聽?罷了,你要等,自己等便是。」丟下她轉身上去了。
既打定主意到了這裏,沒見到人,菩珠怎肯走,繞着觀舍圍牆走了一圈,實在找不到可鑽的空子,圍牆也是高聳,自己不可能爬進去,只好又回到門前,準備看機會行事。
她一等便是大半個下午,李玄度始終沒有露面,她也沒什麼機會可乘,倒是天色慢慢轉陰,頭頂烏雲密佈,忽然一陣大風颳過,松林里風聲簌簌。
要下雨了!
轉眼之間,豆大雨點落下,肩上衣裳便被打濕。
菩珠心中焦急,急忙再次來到門前,請求見葉霄。
葉霄轉到後殿,望着前方那道青幔後的若隱若現的身影,遲疑道:「殿下,外頭要下雨了,小淑女還不走,應當是真有事……」
「說了不見。她要淋雨,淋便是了。」一道聲音從青幔後傳了出來,語調冷漠。
葉霄無奈,只得再次出來,站在門口,對着菩珠道:「小淑女,殿下今日真的閉關,天要下雨,你還是速速回去……」
「殿下!」
菩珠望着他的身後,忽然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高聲喊了一句。
葉霄下意識地扭頭,身後空蕩蕩並不見人,意識到是被她騙了,但還沒來得及轉回頭,菩珠已將他一把推開,從他身邊飛奔而入,朝他方出來的後殿方向奔去,徑直衝到那張正隨風舞動的青幔前,一把掀開,口中道:「殿下――」
她的聲音驀然凝固,腳步也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殿內幽森森涼汪汪的,一尊半人高的紫金大香爐後,李玄度肩上只披一件寬大的白色直領鶴氅道袍,腰松松系帶,鎖骨下的胸膛,露出了半片。
他赤着雙足,一膝弓起坐在一張紫竹雲床之上,面向着大開的西窗,手握一壺酒,正微微仰脖,直接對着壺嘴在飲酒。
風大作,從西窗湧入,殿內青幔狂卷,他垂在雲床下的袍角和大袖也隨風狂舞,聽到動靜,偏過臉來,只見眼角瀲灩,眼底赤紅,一道艷紅色的葡萄酒液正沿他脖頸那凸出的喉結流下,如一道血,慢慢地流到胸膛,最後滲進那片散亂衣襟之中。
菩珠萬萬沒想到,這人竟如此「閉關」。
她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幕,吃驚不已。
李玄度咽下了方喝的那一口酒,喉結隨他吞咽動作,上下微微滾動了一下。
「小淑女!你怎如此行事!」
葉霄有點氣急敗壞,這時追了上來,見狀,慌忙向李玄度請罪,道是自己失職。
李玄度恍若未聞,手依然握着酒壺,冷冷地瞥她一眼:「見我何事?」
葉霄一頓,知主上是要留她了,便也不再強行趕人,只惱火地看了一眼菩珠,退了出去。
菩珠這才回神,忙道:「殿下,我知我冒昧至極,但我遇到了一件難事,我所知的人里,除了殿下,無人能夠幫我,故不得不來此求見,懇請殿下助我。」
李玄度淡淡道:「太子也不能助你?」
「不能!」菩珠語氣乾脆。
「除了殿下你,誰都不能助我!」
李玄度嗤笑了一聲,隨手將酒壺放在腳邊,歪過身體,靠在雲床頭上,臉偏向她。
「哦,說來聽聽。」他的語氣是漫不經心的。
菩珠的眼睛頓時有點沒地方放的感覺,最後只好盯着他身前的那隻大香爐道:「長公主昨日來郭家探望我,還向郭太傅妻問我的生辰八字,她極有可能是想替她兒子娶我。我不能嫁他。」
他沒有反應,一動不動,看着她。
或許是微醉的緣故,一雙眼珠色澤暗沉,泛着琥珀的深色。
菩珠儘量忽略來自於對面的一種無形的但卻幽幽的壓力之感,解釋道:「我真的沒有勾引你外甥。是他那日自己跟着小王子來驛館的,不信你可以問小王子,我絕對沒有騙你。我承認,我確實對太子用了點手段,但除了太子,別的人,我絕無半點想法……」
李玄度忽然仿佛變得不耐煩起來,或者是他喝醉了,從雲床上坐了起來,伸足下床,下去的時候,衣袖勾了酒壺,壺傾覆在雲床上,艷紅的酒水流了出來,漫在紫竹榻上,迅速地染紅他道袍的一角。
他看都沒看,赤足踏地。
「我為何幫你?」
他冷冷地道,從她身邊經過,隨即朝外大步而去。
菩珠轉過身,盯着前頭那個離開的在狂風裏道袍涌動的背影,用清晰的聲音說道:「為了將我父親的亡骨從異族敵人的荒原里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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