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暴亂消失在了星淵歷699年4月1日的凌晨那場突然而來的大雨里。
好像只是一瞬間。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綿綿不絕的,沿着殘破的廣告牌滴落的雨聲。
陸紅繩一直在很晚才回來。
陳溪午都準備關門走人了。
這個少女沒有撐傘,便在那些瀰漫着水霧的巷子裏走了過來。
陳溪午當時正站在門口,看見這一幕的時候,顯然有些驚詫。
「你怎麼不打傘?」
陸紅繩抬頭看了一眼陳溪午,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揣着兜,安靜地走回了店裏。
陳溪午覺得有些古怪,本來都已經打算走了,又回到了店裏,看着那個正在處理因為泡水而故障義體的少女。
「發生什麼事了?」
陸紅繩停下來手裏的動作,一直過了許久,有繼續拆卸着自己的身體。
「陸三良完蛋了。」
陸紅繩很是平靜的說着。
陳溪午愣在了那裏。
少女極為平靜極為冷靜地將城安局裏的故事告訴了陳溪午。
這個年輕人漸漸睜大了眼睛,像是聽着天方夜譚一樣。
毫無疑問,他萬萬沒有想過,本以為可以沉寂下來的故事,會發生了一個這樣大的轉折。
「白芒到底是不是陸三良殺的?他為什麼會去薔薇那條巷子?他為什麼會竊取城安局的那支獵犬?」
陳溪午皺着眉頭,很是認真地提出着質疑。
陸紅繩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義體小店裏安靜了下來。
四月的雨水暴虐而突然。
然而在這場突然的大雨里,有人背着匣子走進了義體小店。
陳溪午很是詫異的看着突然闖進來的周星海,顯然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
周星海撐着全頻段信號屏蔽黑傘,雨水飄搖,一路走來,當然也免不了弄得一身雨水。
劉海濕漉漉的,但是眉下的眼睛倒是依舊明亮,似乎並未因為星沫權限與三分鐘法案而有所低落動搖。
「頭兒聯繫不上陸三良。」
這個年輕人一面擦着臉上的雨水,一面誠懇地解釋着。
「沒辦法,只好讓我親自來一趟。」
只是周星海並沒有拿出某些祝融答應了陸三良的東西,只是歪頭看着小店裏的二人。
「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陸三良要完蛋了?」
陸紅繩誠懇地說道:「是的。」
周星海微微一笑。
「看來這是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
陸紅繩沉默不語,陳溪午倒是明白這是為什麼。
畢竟陸三良當初實打實的坑了周星海一次。
雖然周星海看起來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但也還是在嘲笑過後,從懷裏取出來了一枚晶片,遞給了陳溪午。
「這是當初他暴力破解之後,發送給頭兒的一些數據。冷氣對它進行了修復,當然,可能來晚了一些。但是你們應該也知道,數據損壞這樣的事情,向來是很麻煩的事。」
陳溪午接了過來,嘆了一口氣。
「多謝。」
周星海微微笑着點點頭,撐着傘,轉身向着巷子裏而去,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着陳溪午,很是真誠的說道。
「如果需要幫助的話,你可以聯繫我,那個地址也行,或者,直接來地下街區,澄明會的人被城安局連續打壓了好幾次,已經不太敢冒頭了,現在地下,遠比南川這邊要自在得多。」
陳溪午輕聲說道:「我會考慮的。」
周星海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沒入了這場四月的大雨之中。
陸紅繩看着陳溪午手裏那枚嶄新的載體晶片,狐疑地問道:「這是什麼?」
陳溪午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夏林的那個線人的某一枚晶片,夏林很在意這個東西,但陸三良無法破解,看到裏面的東西,於是找上了冷氣的祝融。」
陸紅繩有些詫異的看着那玩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轉身將店門關閉,而後拉着陳溪午去了隔斷間。
工作枱的數面機械屏亦是隨之亮起。
陳溪午明白了陸紅繩的意思,把晶片交給了她,陸紅繩很是熟練的將晶片進行接入,而後開始讀取其中的數據。
無數的機械字符在屏上滾動着。
陸紅繩一行行地掃視着,檢索着其中的信息。
陳溪午依舊有些幫不上忙,所以只是背着匣子,站在一旁,若有深意的看着這個少女。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不是很喜歡陸三良?」
陸紅繩的動作頓了一頓,而後又恢復如初,繼續在那裏檢查着晶片裏的數據。
「但相對而言,我更不喜歡夏林。」
陸紅繩平淡說着。
「你知道嗎,在我決定去城安局告發他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偉大,很了不起。」
陸紅繩沉默了少許,臉上出現了一種極為羞惱的紅色。
「但我其實也只是一個活在城市底部,隨時任人驅使欺瞞的小人物。」
「我不喜歡這種故事。」
陳溪午沉默少許,輕聲說道:「每個人曾經都覺得自己應該偉大。」
「你這是在說風涼話嗎?」
「只是闡述一種事實。」
陸紅繩沒好氣地回頭瞪了陳溪午一眼。
二人誰也沒有再說什麼,擠在隔斷間裏,安靜地看着那些光幕上的字符。
其實這是可以具象化轉化為畫面的東西。
只是陸紅繩的義體小店,在設備之上,有些力有不逮,在這樣龐大的數據面前,很難進行從機械字符到構建圖畫的工作。
陳溪午幫不上什麼忙,看了許久,便背着匣子離開了這裏。
走出巷子的時候,很是意外地看見了夏林。
這個男人便安靜地站在街邊,撐着一把光幕傘。
遠處有城安局的飛行器,正在穿梭在雨水之中,沒向黑夜深處。
二人靜靜地站在那裏對視着。
一直過了很久,陳溪午才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夏長官真的很厲害。」
人間當然一直有一句很古老卻也很深刻的俗語。
叫做咬人的狗不叫。
夏林大概便是這樣的一種存在。
但夏林並未在意這樣一句似褒實貶的話語之中的深意,只是平靜地在傘下喚出了一道光幕。
陳溪午很是詫異的看着這一幕。
遠處似乎有些聲響。
陳溪午挑了挑眉,向着那些街巷陰影里的雨水深處看去。
這才發現,在那其中,有着許多城安局的防暴士兵。
黝黑的槍口正在雨水裏沉寂着,當然也可能隨時迸發燦爛的火光。
「根據城安局治安管理法,我們需要對你依法進行個人星沫網絡搭建與晶片植入,陳溪午先生。」
似曾相識的一幕,只是這是在雨夜寂寥的街頭,而非某個破舊的房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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