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枝站在大廳里,靜靜地看着那些不停報錯的光幕。
一直看了很久,才抬起頭來,看向了大廳二樓護欄邊那個不知何時到來,好似古老巫祝一樣的男人。
「我以為會是你來幫我解決這些問題。」
祝融只是平靜的說道:「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確實可以。」
戚雲枝微微一笑。
「當然介意。」
祝融沒有再說什麼,穿過那些光幕,走了下來,長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不得不承認,星淵科技已經遠遠走在了所有人前面。」
祝融轉過頭來,看着那些光幕字符構成的一切算法洪流,臉上的詭奇面具不住地變換着圖案。
「令人驚嘆!」
戚雲枝卻是沉默了下來,一直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道:「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天下怎麼會有好壞之事?」
祝融淡淡的說道。
「只有德薄之人而已。」
戚雲枝轉身長久地看着這個來歷莫名的男人。
「這是祝青徠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戚雲枝沉聲說道:「看來你確實姓祝。」
祝融輕聲笑了笑。
「姓不姓祝,又有什麼關係呢?前朝在六百多年前,便已經崩塌。天下早就沒有姓了。」
「但有時候,我們也不得不思考,如果天下還有姓,星淵政府還會走到這一步嗎?」
戚雲枝沉默少許,緩緩說道:「你覺得呢?」
祝融笑意斂去,轉身向外而去。
「我不知道。」
潮來坊比三月的時候要更熱鬧了一些。
李西川正在小道上走着,耳朵依舊紅得火熱,有男人正在院子裏掃地,這個復古的院子裏倒是栽了些花草,落了一地殘損的春意。
祝融與戚雲枝停在了走廊上。
「周一已經死了。」
祝融平靜的說道。
戚雲枝有些驚詫。
「誰做的?」
「很多人,武備兵團,城安局,冷氣。在有些時候,許多事情的指向,不一定是個人。」
戚雲枝哪怕能夠理解這其中的一切憤怒,但是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你們是真的打算將這場火燒到底了。」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去想這樣去做的。」
「接下來呢?」
「木邯山。」
祝融說得極為平靜。
戚雲枝眸光里出現了一些擔憂。
「你們太小看星淵科技了。你知道一個星沫網絡的架構師,在這個機械化時代意味着什麼.....」
「當然知道,他一個人,就是一座城。」
祝融打斷了戚雲枝的話,淡淡的說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很清楚,星淵科技對這個人間的掌握力度。事實上,許多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在這個時代的基礎設施之中,無處不是星淵科技的後門。」
「他掌握着這座城市的一切權限,一切命門。」
「但天下有形之物,總會存在着破綻。」
「沒有不存在答案的問題。所有故事,都會存在着一個破局者。」
戚雲枝安靜了下來,默默地站在走廊里,倚靠着護欄,看着那些復古的風景。
清沅的夜色快要來臨了,地下街區卻像一條長河,飄滿了火紅的河燈。
「是誰?」
祝融安靜地站了很久,才平靜地說道:「一個蠻野地近於刀耕火種的人。」
......
人間暌違許久的機甲,便這樣堂而皇之地穿過了那些霓虹。
青絲大概覺得自己像極了高頭大馬的古代將軍。
穿着城安局防爆服的陳溪午大概就是一旁的小廝。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沒有馬。
青絲想了很久,真切地認識到自己確實是沒有馬的。
招搖過市,當然會帶來一些麻煩。
如果是三月的時候,大概陳溪午會很是頭痛。
但是自從憤怒過一次之後,陳溪午便不再去在意這些東西了。
陸三良在日落之城等着他。
這個男人看起來就像是挨了一頓胖揍一樣,有些情緒懨懨,坐在窗邊不停地喝着酒。
陳溪午帶着機甲里的青絲在對面坐下的時候,陸三良的情緒才有了些波動。但也只是一剎那的事而已。
「哪來的?」
陸三良點了支煙,有些有氣無力地問道。
「周星海送我的。」
陸三良眯了眯眼睛,深吸了一口煙。
「應該還有莊其魚吧。」
陳溪午並不覺得意外。
「是的。」
這一處安靜了下來。
陸三良也沒有什麼針對那個男人的憤怒,只是長久地抽着煙,一直過了很久,才一字一句的說得:「木邯山注意到你了。」
「木邯山?」
「星淵科技擬態工程部的人,參與了星沫網絡的次級架構。換句話而言,整個清沅的星沫網絡權限,都在他手裏。」
陳溪午安靜了下來。
「又或者,其實是在更早一些。」
陸三良輕聲說道。
陳溪午想起來了周一那句話。
「與夏林有關?」
「是的。」
「夏林死前,刪去了城市安全局的許多信息,絕大多數,都是與你有關的,旁人看不出來,但是我看得出來。其實我並不想說這些東西。」陸三良深吸了一口氣。「但是,很顯然,有些東西,大概已經瞞不住了——從木邯山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開始。」
陳溪午皺了皺眉。
「你不怕他聽見?」
「聽見就聽見。」陸三良冷笑一聲。「到了現在,聽不聽見,難道還會改變什麼?」
這個男人快速的吸完了一支煙,拿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口喝完。
「過往我總還抱持着一些念想。覺得也許我們還有迴旋的餘地,還有掙扎的可能。所以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誠誠懇懇地當着孫子。」
「現在大概也清醒了。」
「我們這樣的人,隨時可能死,比如就在你眼前,我喝下這杯酒,就倒地不起——對於他們而言,這從來都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星沫網絡隨時可以將獵犬送入我們的義體神經之中,甚至用不上這麼麻煩。」
陸三良神色平靜。
「他們只需要讓我們體內的某些晶片,進入自毀程序。」
「於是我們就這樣死了,城安局三爺,城急處司長,不過是個到死了,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的人而已。就像所有人一樣。」
陳溪午默然的坐在那裏。
一股莫大的悲哀油然而生。
但陸三良卻是笑了起來,看向了這個向來少話的年輕人。
「他周星海從來都不會是什麼狗屁英雄。陳溪午。」
男人眸中有些遺憾艷羨嫉妒的熱烈光芒,如此明亮,以至於像是淚水一樣灼灼地閃爍着。
「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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