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周成察覺出了,陳飛宇對於前段時間發生過的事情還心有餘悸,一路上他和陳飛宇沒有再聊過關於科學家被暗殺的事情。只是聊了些尋常的見聞和瑣事,雖然兩人已有近十年未曾見面,但卻像一見如故的老友一般,相談甚歡。
陳飛宇了解到,周成一年中有半數的時間都呆在粵州,而在清北大學上課更是早在六七年前就基本停滯了。
這是因為,在星雲紀元開始之後,大學院校對於前沿科學的錄取分數高得離譜,但學成之後的待遇甚至不如一名熟練的技術工人。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在教學,都很難再有學生了。
但最令陳飛宇感到不解的是,星雲紀元開始之後,雖然前沿科學領域的投入幾乎為零,不過周成作為頂級教授,其待遇並沒有因此而被削減。而且,在星雲紀元開始之前,周成的家境也還算殷實,眼前這位超級教授怎麼會潦倒到這般境地呢。
在夜幕降臨之前,周成和陳飛宇總算趕到了一個名為開平的縣城。作為曾經經濟特區周邊的縣城,其規模實際上比中部的許多城市都要大。但當他們的車子穿梭在寬闊的幹道上時,卻感覺整個縣城空蕩蕩的,林立的住宅樓上,只有零星的燈火。
周成在滿是枯枝殘葉的街道上飛快地開着車,看起來對這兒的路況非常熟悉。見陳飛宇緊緊抓着扶手,神情緊張地盯着前路,他悠悠說道:
「星雲紀元開始之後,esdc的成員國很快都取消了相互的貿易壁壘,這些以前因為商業而興起的城市,隨之也衰落了。人口也向地球工廠的工業區大量轉移,你別看這座縣城規模不小,人口不到鼎盛時候的十分之一。
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撞到東西,咱們在這街道上看到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概率,比看到人的概率都要高,車子就更少了。我敢打賭,咱們下車去數這路上的車轍印,數不出超過5條不一樣的來。」
陳飛宇放鬆了些,問道:
「我看這座城市的規模還是很大的,這裏沒有規劃建設地下城嗎?」
周成搖搖頭:
「飛宇老弟啊,你這些年估計是一心撲在空間工程上了,對移山計劃的其他部分了解得很少。像我這種閒人,反而有時間來琢磨移山計劃的總體規劃情況。
二十年之後,也就是地球開始變熱的時候。像這種縣城以及更小的城市聚落,所有基礎設施都將完全停止,人口會強制遷移,這種類型的城市將會徹底被廢棄。」
陳飛宇感嘆道:
「真是很難想像,那時候全世界近百億人口全部集中到幾百座超大型城市會是一番什麼景象。」
周成嘆了口氣,徐徐搖頭道:
「估計到時候一個家庭能分到一個帶衛生間的房間就不錯了,像我這種孤家寡人倒是無所謂,可就得苦了孩子們咯。而且,這還算好的。等到了星雲紀元50年,人們開始大規模進入地下城的時候,怕是用上下鋪集體宿舍都裝不下這麼多人。」
陳飛宇露出憂慮的神色:
「為了保證移山計劃在未來的工業產能,現在還在大力促進人口增長,而蜂鳥飛船擴建計劃又會削減地下城規模。我真是擔心,未來人類只能生活在地下城裏的時候,地下城的自持生態系統根本維持不了這麼多人的生存。」
周成帶着幾分嘲的弄意味笑道:
「所以這就顯示出人家林主席的高瞻遠矚了,移山計劃一開始就把人體冬眠技術列為了重點項目。在冬眠中損失點壽命,總比全都擠在挨肩擦背的地下城裏,等着自己的屁把自己熏死要強。」
陳飛宇搖着頭,一臉無奈地說道:
「我這就更想不明白了,雖說凌雲塔系統不一定能完全解決這個問題,但絕對可以極大緩解這種情況的發生。為什麼還會明里暗裏地遭遇這麼大的阻力,他們到底圖的是什麼?」
話到這裏的時候,陳飛宇似乎想通了這一切的邏輯。無論是esdc還是暗中想要讓他消失的神秘組織。似乎就是為了讓地下城人滿為患,大量人口只能被迫進入冬眠的情況發生。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自己這種推測依舊存在一個無法解釋的漏洞——他們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他怎麼都想不出,這樣對所有人都有害無利的局面出現,誰會是最終的受益者。
就在這時,車子在曾經的市政府辦公室門前停了下來。威嚴的國徽已經被取下,只在牆上留下了一個灰白的印記。辦公樓下寬大的廣場上,擺着幾個夜宵小攤。
周成帶着陳飛宇走向其中一個攤位,說道:
「這座縣城的城市管理機構已經合併到其他城市去了,城市管理人員也由其他地區的兼任,這裏也就閒置了。不過因為位置處於中心,又有免費的市政照明。這城裏為數不多的幾家夜宵就擺在了這兒,條件是差了點,但也得給你接個風。」
陳飛宇聞着飄散在空氣中的香味,肚子也打起了鼓:
「那就勞周教授破費了。」
周成在一個攤位前坐下,對着餐車前的年輕人喊道:
「劉欣,給我來幾個菜,把我上次沒喝完的酒也拿出來。今天來客人了,一會你忙完了也過來坐坐。」
「好的,周老師。」
陳飛宇看着餐車前那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感到非常疑惑。按道理,這個歲數的人,就算沒有掌握專業技能,也應該在車間裏工作,收入也會比在這裏擺攤高一些。
周成笑呵呵地說道:
「破費不了,這個攤位的老闆劉欣,是我以前的學生,家就是這裏的,他不敢收我高價錢。他的運氣不好,研究生剛剛畢業,前沿科學就被裁掉了。原來也在裝配車間當個中層,聽說我在這邊,就過來幫我的忙。閒暇的時候在這裏擺個小攤,補貼點家用。」
陳飛宇看着動作熟練地耍着勺的劉欣,心中五味雜陳,連連嘆息道:
「哎,堂堂清北大學物理系研究生,周成教授的學生,竟然憋屈在這種地方。我都不知道這算不算人類科學的倒退。」
周成卻是一臉欣慰地看着劉欣,說道:
「大勢所趨,能屈能伸,沒什麼憋不憋屈的。更重要的是,他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沒什麼比這更重要。」
很快,幾道熱菜就端上了桌子。周成拿起酒瓶,一邊給陳飛宇倒着酒,一邊說道:
「明天還有工作,今天咱們就意思意思,點到為止。等這幾天忙完了,咱們再開懷暢飲。」
陳飛宇聞着從杯中散發出來的濃重酒精味,說道:
「我這段時間算是舟車勞頓了,也不敢多喝。免得第一次和你喝酒,就出了洋相。」
周成用一種得意的眼神看着陳飛宇,呵呵地笑道:
「飛宇老弟啊,不知道是我也學到了幾分峰子的眼力,還是你卻是不太擅長掩飾。這一路上,你是不是都在想,我這個當年威風八面的東方泡利,如今怎麼混成了這副慘樣?」
陳飛宇感覺臉面有些發熱,舉起了酒杯,說道:
「不瞞你說,我還真挺好奇的。」
周成舉杯相碰,哈哈大笑道:
「老弟,雖然直率在當下這種情況下是有害的,但我喜歡你這種性格。」
周成淺喝了一口酒之後,故作神秘地看着陳飛宇說道:
「我要是告訴你,在布魯塞爾的科研領域資源分配大會閉幕之後,我就把我所有的房產和資產都處理掉了。你會不會以為我被騙子騙了?」
陳飛宇微微搖頭:
「那個時候處理的資產,可是能換來很大一筆錢啊!但是按照老哥你的思考能力,騙人我信,被騙的概率小於百分之普朗克常數。」
周成得意地點着頭,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看來你的思考能力也不遜色嘛。不過,我想給你賣個關子,明天帶你親眼去看看我的錢都花到哪兒了。至少我自己認為,這是我花得最值當的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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