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午夜的時候,妻子劉玥才打開了房門。她脫去厚重的禦寒大衣,摘掉帽子手套,全然沒有看到沙發上端詳着自己的陳飛宇。
「哼!哼!」
聽到陳飛宇故意清嗓子的聲音,劉玥猛地抬頭看來,滿臉的疲憊瞬間化作燦爛的笑容。一邊快步走向陳飛宇,一邊興奮地說道:
「你怎麼回來啦!」
話音剛落,陳旭的房間就傳出了一個故作腔調的聲音:
「我還沒睡着勒,你們注點意啊!」
劉玥壓着激動的情緒,拉着陳飛宇來到觀星台上,滿眼星星地看着陳飛宇,說道:
「這不是我們空間工程的陳總大駕光臨了嗎!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啊!」
陳飛宇咧嘴的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嚴肅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職務的!」
劉玥用嗤之以鼻的眼神看了陳飛宇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我們生物體冬眠和冷凍相關的科研組織連同其他一些機構,在上個月整合成了生命延續部。部門的頂層管理和科研人員,被納入到了esdc地球工程裏邊。我作為技術骨幹,自然是簽署了全面保密協議之後,成為了esdc的一員。
您的大名可是在系統通訊錄的第一梯隊裏邊,我能看不到嗎?倒是你位高權重的陳大總師,對於我們這種小部門進入esdc的通告,壓根就沒有看到。」
陳飛宇緊繃的表情這才放鬆了下去,憨笑着說道:
「和醫療有關的科研部門要併入esdc我倒是幾個月前就聽說了,不過沒想到你們單位也在其中。我這段時間忙別的事情去了,esdc的端口都沒打開過。那就是地球明天要爆炸的通告,我也看不到。」
劉玥白了陳飛宇一眼,依舊帶着幾分不依不饒的口吻說道:
「我說你這保密能力倒是刷新我對你的認知了,這麼多年來,我愣是一點都沒察覺到。上次在蜂鳥飛船首次運行的新聞里看到你,還以為你無非就是在空間工程打醬油的。湊了巧才出現在新聞里,沒想到你還真是個大人物。」
陳飛宇一臉的慘笑,搖着頭說道:
「夫人啊,你是了解我的。眼瞅着這麼大一個在你面前裝13的機會,卻不能在你面前顯擺,都快憋死我了。」
隨後,陳飛宇昂首叉腰,向劉玥使了個眼色,說道:
「趕緊的,叫一聲陳總來聽聽。聲調要嬌媚,夾子音那種最好,好好給我找補找補!」
劉玥一拳打在了陳飛宇的胸口,齜牙咧嘴地說道:
「我夾你個大頭鬼!」
面對妻子「兇猛」的攻勢,陳飛宇一邊求饒,一邊說道:
「我錯啦!我錯啦!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向你宣佈!」
「什麼好消息?」劉玥停下了攻勢,懶懶地問道。
陳飛宇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繁忙的工作已經暫告一段落了,從今天開始的兩三個月時間,你每天回家都能嘮上一口熱乎的,家裏的家務,你也不用管了。」
劉玥卻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恐怕是無福消受咯,你看我今天回來得算很晚了吧,這還是本周最早下班的一天咯。」
陳飛宇不解地,問道:
「我說老婆,你們那個負責研發冷凍的分支,不是個清水衙門嘛?而且我讓你幫我驗證的人體在超低溫狀態下的特徵,不早就做完了嗎,怎麼還天天加班呀?」
劉玥一臉無奈地說道:
「不知道是你運氣好,還是我運氣差。就在幫你搞完那個人體超低溫狀態特徵驗證之後,超低溫冷凍這個分支就被完全裁撤了。所有搞這個分支的人,全都併入到了人體冬眠技術的學科里。」
陳飛宇依舊不明就裏:
「我記得你說過,人體冬眠技術的天花板不早就探明了的嘛。理論極限就擺在那裏,臨床試驗慢慢做就行了,這離地下城需要大規模人體冬眠還有幾十年。你們有什麼班可加的呀?」
劉玥淡淡地說道:
「人體冬眠的理論基礎確實沒什麼潛力可挖了,臨床試驗在有條不紊地推進,大規模投入使用只是時間問題。偏偏就在工作步入穩定發展的時候,上頭又下發了新的科研方向,我們也是在那之後,被併入了esdc。」
「什麼新方向?」陳飛宇問道。
劉玥說道:
「你知道,人腦中有超過八百億個神經元,是它們相互之間無時無刻都在傳遞的電信號,才讓我們擁有了意識。受限於人腦電信號不能完全停止的底層邏輯,人體冬眠雖然無法在絕對意義上幫助我們跨越時間,但確實能把大腦活動降低到一個很低的程度。
我們對大腦的認知的粗淺,其中很關鍵的一點就是,沒有任何計算機能準確地捕捉到大腦中堪比星辰的電信號閃爍。但在冬眠的條件下,大腦電信號的傳遞速率明顯降低,這反而給了研究大腦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陳飛宇被勾起興趣,問道:
「你們在這方面有什麼突破了嗎?」
劉玥搖了搖頭,說道:
「突破倒是算不上,但有進展。我們現在已經能夠通過超算小型機輔助的設備,讀取冬眠中人類三分鐘之前,印象特別深刻的記憶片段,並且將其保存在數字設備中。」
陳飛宇驚嘆道:
「這有點生命數字化的味道了,沒準以後搞出意識上傳都不一定!」
劉玥卻投來了不屑的眼神:
「所以說你是個外行!記憶只是大腦活動的一小部分,和意識之間的關係還不好說,還上傳!而且,我們在實驗中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所有被讀取了記憶的實驗者,在甦醒之後。看着電腦顯示器上他們自己的記憶片段,都會表示,自己壓根沒有經歷過這件事。」
「這是為什麼?」陳飛宇驚奇地問道。
劉玥回答道:
「具體的原因還不清楚,但是有跡象表明。包括記憶在內的人類大腦活動,有點類似物理學中的量子糾纏特性。一旦信息被讀出,那麼原來的糾纏態就不存在了,而信息的載體也就消失了。」
陳飛宇說道:
「也就是說,記憶和意識只能被剪切,而不能被複製,對嗎?」
劉玥沉沉點頭道:
「雖然其底層原理非常複雜,但你這樣理解也沒有錯。」
陳飛宇感嘆道:
「讀取記憶和意識的不可複製性,真算得上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科學發現之一了。你們的部門負責人是何方神聖呀,居然制定了如此有前瞻性的研究課題。」
看到妻子劉玥的臉上浮現出了疑惑的神情,陳飛宇又問道:
「有什麼不對嗎?」
劉玥眼波中流轉着深深的疑慮,想了好一陣,才低聲說道:
「雖然新研究方向的論文署名就是我們部門的負責人,要是換了別人我可能還不會有疑慮。但是這個人我認識,他是我的學長,大我三屆。他的學術能力雖然談不上平庸但也不是那種天縱奇才,他在處理人際關係上倒是天資頗高。
他那種人要是在歐美,說他能以專業出身,競選個州長總統什麼的,我肯定相信。但是要說能在學術上做出什麼突出的貢獻,我寧願相信他是剽竊了別人的研究成果。我現在都在懷疑,他的論文是其他的學者以他的名義下發的。」
陳飛宇頓時覺得後頸發涼,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雖然他在冬眠和醫療領域是個純粹的外行,但他非常清楚,能夠入選esdc的人。就算是所謂學術平庸,其在專業上的造詣也絕對能夠碾壓絕大多數esdc之外的人。
如果說劉玥口中,生命延續部的負責人不可能提得出如此有突破性的理論框架。那esdc之外的人就更不可能了。如果是在esdc之內,在生命延續部之上就只有esdc常委會了。而目前的常委會構架里,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專家。
唯一有能力提得出這種突破性理論的人,就只有可能是那個全知全能的esdc主席——林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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