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宇回到辦公室以後,就開始忐忑而緊張地檢查起了自己的衣服、鞋子上有沒有污漬,頭髮是否整齊。他昨天從巴黎回來之後還沒有回過家,更要命的是他昨天還喝醉了。
根據申老師的描述,林雨疏的邀約可能是一場科學界大佬的聚會。就在他糾結於要不要回家換身衣服的時候,手機收到信息的聲音響了起來,一串普通的號碼發來了一個定位。
陳飛宇打開導航軟件查詢,發現目標位置竟然是在西郊。這讓他感到很奇怪,雖然西郊離城區並不遠,但在他的印象中,西郊都是保護林區和水庫,並沒有住宅。隨後,他看了看時間,發現還來得及,於是決定回家洗漱之後再前往林雨疏發來的位置。
當陳飛宇迎着夕陽在蜿蜒的山路上穿行之時,離約定的時間已經很近了。雖然導航顯示幾分鐘之後就能到達目的地,但他心中卻有些發慌了。進山之後的一路上,他沒有見過任何一座住宅建築。
就在心中的焦慮讓他要拿起電話打給林雨疏的時候,車子來到了一個岔路口。分支的小道很窄,僅能通過一輛車,並且沒有任何指示路牌。而路旁茂密的灌木和樹枝幾乎將這條小路包裹成了一條隧道。
陳飛宇壯着膽子把車開進了小道,雖然剛開始的路面狀況並不好,但開出一段距離以後,路面反而變得平整了起來。
開出幾公里之後,陳飛宇來到了道路的盡頭。這裏是一個山谷拐彎的位置,一邊是小溪流淌的山谷,另一邊是陡峭的山壁。
路的盡頭是一道田園風格的精緻木門,由於門後的山體轉向,在陳飛宇的位置看不到門後的建築,仿佛這是一道通往深山的時空之門。
陳飛宇下了車,走到門前,他發現門牌號的位置雕刻着一串數字「3717」。他正要舉手敲門的時候,門卻自己開了。
站在門後的正是林雨疏,她臉上帶着慈藹的笑容,說道:
「小陳,這麼早就到了,快進來吧。」
陳飛宇跟着林雨疏走了進去,一條青石板路沿着山體拐出一個弧形的急彎。旁邊能看到山谷中潺潺的溪流,水聲迴蕩在山谷間,給人一種城市裏無法感受的靜謐感。
「林教授,您這個地方可真是現實版的世外桃源呀。」
林雨疏淡淡地笑着說道:
「這裏可不是我的,這塊地原本是一個朋友的祖產。回國之後,他知道我有些呼吸系統的老病,就把這裏翻修一遍,讓我住在這兒調養。我也確實住過一陣,但後來edsc的事情多了,這個地方的交通實在是不方便,就搬回城裏了,就只有聚會的時候才過來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過了彎道。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鬱鬱蔥蔥的草坪上點綴着精緻的園藝,隱藏在花叢中的光源不動聲色地驅散了昏暗的暮色。草坪的後邊,幾座木質閣樓錯落有致地將這難得的山間空地恰到好處地填滿。
太陽剛剛落到山巒之後,這是晝夜最後的交接時候,也是一天中最迷人的時候。身處這別致的山間莊園,陳飛宇感覺疲倦的現實已被漸濃的夜幕掩蓋,夕陽最後的餘暉把世界最美的一面映照出來,草坪上散發着嫩芽的氣息。
悠揚的樂曲聲從花草間傳來,陳飛宇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幾個人正各自拿着樂器忘情地演奏着,他們有男有女,演奏的水平雖然談不上出眾,但情感表達卻很濃郁。
陳飛宇走近之後看清了那幾人,大吃了一驚,其中三個人他都認識。一人是凝聚態物理學家菲利浦,一人是分析化學專家楊教授,還有一個是分子生物學家杜威。他們三人都是各自領域的箭頭人物之一。
而另幾人他雖然不認識,但想必也是某個領域的泰斗級人物。更讓陳飛宇驚訝的是,當他隨着林雨疏從這群人身邊經過時,他們竟然紛紛向自己點頭示意,仿佛都認識他一樣。
陳飛宇心中涌着激動的情緒,控制着自己顫抖的聲音說道:
「林教授,您這兒的聚會都可以堪比當年的索爾維會議了。」
林雨疏淺笑着說道:
「我的朋友們在他們各自的領域確實都有着不俗的貢獻,但我們在這兒卻都不談學術上的事情。」
「什麼?」陳飛宇幾乎是本能般的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這時,一陣談笑聲引起了陳飛宇的注意,閣樓前的亭台里,幾個衣着風格迥異的人正圍着一張桌子爭論着什麼話題。看到林雨疏和陳飛宇,依然是紛紛向他們點頭示意。
林雨疏說道:
「你看,這裏才坐着真正的音樂家。」
陳飛宇定睛看去,那個有些禿頂,大塊頭的歐洲人正是知名音樂家漢斯。在陳飛宇直勾勾看着漢斯的時候,漢斯也回頭看了他,並說道:
「嘿,陳博士,幹得漂亮,我說在太空的時候。」
陳飛宇一怔,看來這群人是真的認識自己,而不是對着他禮節性地點頭,他趕緊回應道:
「謝謝您,漢斯先生。」
林雨疏對漢斯說道:
「我先帶着新朋友參觀一下,稍後聊。」
漢斯點了點頭,又回到了他的話題爭論中去了。
「過會兒我再逐一向你介紹他們。」林雨疏一邊說着,一邊帶着陳飛宇走進了閣樓的大廳里。
陳飛宇在大廳的屏風上看到了一幅抽象畫,大塊的色斑看似隨意地潑灑在畫布上,但又能從中看出些清晰的線條感來,總體風格和林雨疏辦公室的很相近,只是內容完全不一樣。
「辦公室那副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作畫的人你剛剛已經見過了,就坐在漢斯旁邊。」
陳飛宇努力回憶着漢斯旁邊那個人的容貌,除了記得他有一頭捲曲的長髮,其他沒什麼印象。林雨疏走到畫前,用手輕撫着畫框說道:
「這是威廉的作品,他為這畫命名為艦橋,至於有何深意,我也不太明白。」
威廉這個名字又是在陳飛宇心中激起了漣漪,雖然他並不愛好藝術品,也不懂繪畫。但新聞上這位威廉作品的拍賣價格卻經常衝上熱搜。
兩人繞過屏風來到後院,幾棟三兩層的木閣樓繞院而立。院子佈置得非常簡潔,平整的黑曜石地面上分佈着幾十個長方形的水池,水的面積遠遠大於地面。與其說是黑曜石地面,不如說是穿梭在水池之間的黑曜石板小路更貼切一些。
這些長方形水池雖然大小各有不同,佈置位置也看不出規律,但長邊都指向同一個方向,看起來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秩序感。
陳飛宇注意到,每一個池子裏都有或多或少的魚群。但令他感到不解的是,所有的魚都是同一種顏色,品種也是市面上最廉價的草金魚。
林雨疏緩步走在黑曜石板上,說道:
「在巴黎的評審會上,他們有的人一心只想着鞏固自己的世界霸權,有的人盤算着利用這次機會撈一筆。相比他們,你的視野和認知完全是鶴立雞群,這也是我最欣賞你的一點。」
陳飛宇在面對這樣盛讚的時候,總是有些難為情,他說道:
「我們是一個善良的民族,我從小接受到的教育,以及社會對我的培養都要求我要從全局去考慮問題。而且,我們面臨的還是這樣關乎全人類的困難。我想,航天局其他設計團隊在我的位置上也會做出相同決定的。」
林雨疏回頭看了陳飛宇一眼,說道:
「那可不一定,至少我不敢肯定。」
林雨疏扭頭的時候,陳飛宇在她脖子的側面看到了一道不太明顯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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