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日記 第二卷 半妖篇 第310章 遺落的囚籠

    最終汐瑤也開口叫他「哥哥」，氣鼓鼓地走了。

    李穆歌將手臂枕在腦後，望着天邊的落日，久久不語。

    燃燒一片的天際如同滾燙的熔岩，翻湧着，虬結着，帶着瑰麗的艷紅。

    來到西洲已經一個星期了，從一開始的迷茫無措與恐懼糾結，到如今的得過且過，自我放逐，心境的變化並不能讓他釋懷，反而越陷越深，有一種即便是「逃離」了，也依然有一條粗大的鎖鏈死死地捆住他的心臟的感覺。

    他不知道李沐詩，不，現在應該是叫蘇沐了。

    他不知道蘇沐為什麼要那樣做，就像是不知道自己過去的十六年裏究竟算是什麼，而自己未來又該為了什麼而活。

    他弄丟了他守望的船錨，即便自己是被拋棄欺騙的那一個。

    她是妖，這是多麼荒謬的笑話。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選擇跟她走的話，會怎麼樣呢？

    反正自己也是半妖不是？

    也不是什麼純粹的人，到了哪裏都一樣，都是不倫不類……

    但是！

    兩世輪迴的他，更願意把自己當作一個人來看待。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更願意作為人而活着。

    可是對於蘇沐，對於她而言呢？

    那過去的十六年又算是什麼？！

    一個笑話？一場鬧劇？一段妖族預謀已久的潛伏？

    他不知道，就像是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一樣。

    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他，此刻真的成為了無根的浮萍，水流流向哪裏，他就飄到哪裏。

    無所謂了，如今的外界，已經沒有了他李穆歌這號人物，無論外界的人族與妖族打生打死，打到天崩地裂，也都影響不到他。

    西洲，九洲最為特殊的洲域。

    一個崩壞的世界，天道遺棄之地，舊日的聖域，人間的地獄。

    這是一個牢籠，一個囚牢。

    他囚禁着時代的淘汰者，危險的犯罪分子，詭異的邪修，連妖族都無法容忍的妖類……

    這是一個絕對黑暗，盡頭註定了是一場悲劇的煉獄，即便是再有天賦的修士和妖修，到了這裏，先天境便已是封頂，想要再上一步，踏入仙門，只會迎來神罰的雷劫與焚風，天道有缺，連修仙都是一種蔑視。

    所以，這裏的人註定了壽元有限，最長者不過三百年歲月，生老病死，才是此間的常態。

    西洲是封閉的，它的靈早已經死了，所有這裏的靈氣是越用越少，而且沒有任何回復的可能。

    之所以如今的西洲依然還有靈氣，只不過是極度匱乏，單純只是因為靈氣守恆定律，人死後的一切重歸天地，再加之這裏的人註定了就活不長，所以方才沒有完全枯竭，成為末法時代的遺址。

    但即便如此，不說修煉汲取靈氣的效率極低，修仙大道斷絕，才是真正的讓人絕望。

    李穆歌哂然一笑。

    沒想到自己剛剛踏上修仙路，便一眼就走到盡頭了。

    西洲只能進，不能出，這是常識。

    除非你的修為到了上仙境，否則的話，只會是徒勞，將此生被鎖死在這個囚籠里。

    可是，修為達到了上仙境，又怎麼可能會被關在這裏呢？

    這無疑是一個悖論。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其實，這樣也蠻好的不是？

    仙凡有別，這是九洲的共識，即便東洲再推崇人人平等，很多的細節上也早已說明了這一點。

    可在這裏，在西洲，卻沒有這個說法。

    這該說是他們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如今自己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他也有自己的猜測，大概是因為傳送陣的陣盤被破壞導致的偏差，換句話說，是她親手將自己送到了這處絕地？

    都無所謂了……

    如今的他，對於九洲，真的沒有一絲眷戀了……也是有的吧，但也不多了。

    眼前好像閃過了一些畫面，那些在東洲與他產生交集的人們，她們，現在還好嗎？

    妖族進犯人界，想來很快那個傳說中的人皇便會察覺，然後做出相應的部署，自己這樣的弱雞操哪門子心啊。

    要說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和那些他稍稍在意的人們好好道別吧？

    他們會偶爾想起自己嗎？

    李穆歌不知道，但他早就不是那個還覺得世界離開了自己就不能轉了的傻子了，他們的世界沒有了他，說不定會更好。

    話說，如今他的境地，算不算是天道意識遲來的對域外之魔的清算？

    對他這個異世界旅人的放逐？

    即便知道現實並不是這樣，但是李穆歌還是想這麼去想，因為這樣，能夠讓他的心情好一些，最起碼，也是一個不錯的欺騙自己的藉口不是？

    可即便如此，即便仙路斷絕，但是他這一世還年輕，未來也有很長的路要走，一直頹廢下去好像也不是回事。

    那麼，最後一次，就讓我墮落最後一次吧，從明日太陽升起時，他便開始嶄新的人生。

    在這個被遺棄的世界，在這個小小的草廟村，紮下信的根莖。

    說不定在未來，他還會遇上一個溫柔的女子，他們會結為夫妻，生個龍鳳胎，每天為了生計而努力，但是忙碌而幸福，如此百年之後，他們一起坐在屋檐下，看着西垂的落日，手握着手，結伴離去。

    這麼一想，似乎也不錯？

    不是李穆歌接受平庸的速度太快，而是他的三觀本就與九洲的人不同，而且滿打滿算，他也只不過修煉了不到一個月，又哪裏有什麼實感。

    一抹金芒閃爍，天書被他從識海中取出。

    「跟着我，你也算是倒霉了。」手中的書頁無聲翻動，像是在回應着他，「你應該是那種在長長的時間長河中不斷尋找宿主，去彼此成就的那一類靈器吧？

    「天書啊，承載了世界樹部分權柄的存在與化身，說你是靈器好像有些貶低你了，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在大千世界中選中了那個太陽系中的我，不過要讓你失望了，我恐怕是沒法幫到你什麼。

    「但我也要感謝你，是你讓我在短暫的修煉時光中恣意瀟灑，能夠活出自我的根本，沒有你，沒背景沒資源的我，真的就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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