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着赫蘭明芳的示意向身後看去,只見有明滅可見的火把長龍,蜿蜒在主峰不遠處的另一座余峰腰間,是早於他們下山的各派武者。
雖然天色很暗,但還是很輕易的就能看出,各派武者下山之路與上山時的路很是不同。
有別於上山時規矩整齊的盤山石梯,此刻閃爍的火把在高聳入雲的碧雲川,畫出百轉千回的蜿蜒線路。
並且所有的路線在主峰一覽無遺,這意味着從逐浪城方向,看不到一絲一毫有人下山的跡象。
思慮十分周全,如此一來便可瞞過逐浪城中的問天閣耳目,各派武者可以悄然返回師門,搶奪時機。
武者優越的目力,幾乎能看見最前的武者已經及近山腳,足見幾人實在是磨蹭了不少時間,不可再耽擱下去了。
只是…
該如何去到余峰?
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宋星熠的頭如生了鏽的機器,磕磕絆絆的轉向已經一馬當先,就要踏上吊橋的一位落霞山莊弟子。
他渾身僵硬,腳下如紮根地底一般,再也挪不動一步。
郝甜甜見他如此,無奈地與韓非玉對視一眼,抽出一截紗布敷在他眼前,隨後示意韓非玉和樂於安一左一右架起他,往吊橋方向走去。
自己則跟在三人身後,口中不住地安慰着宋星熠。
「好了好了,沒關係哦,一會兒就到了。」
這樣確實是看不見腳下的萬丈深淵了,可當人目不能視之時,最是容易胡思亂想之時。
宋星熠被自己想像的畫面,驚得呼吸都要停止,身體更加僵硬,如一根剛直的鐵棒不可彎折,被韓非玉和樂於安就這麼架上了吊橋,腳尖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印記…
赫蘭明芳與賀遙落在了最後,機會難得,赫蘭明芳又抓緊時間請教賀遙一些藥理上的難題。
賀遙於藥理一途當真是極盡鑽研,三言兩語的點撥,便讓赫蘭明芳受益匪淺。
在一問一答間,跟在前面擠作一團,艱難前行的四人身後,赫蘭明芳與賀遙也相繼踏上了余峰。
突然一陣異樣的感覺襲來,仿佛有什麼重大之事正在發生,而她還未曾察覺到一樣。
赫蘭明芳定在了剛踏上余峰的那一寸土地,一動不動。
在郝甜甜發覺不對關切地回望過來時,與郝甜甜對視的那一瞬間,赫蘭明芳抓住了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她冷不丁的開口問賀遙。
「賀前輩,你為何對甜甜隨身攜帶曳弋花,反應如此之大?」
赫蘭明芳心中已有了猜測,可她不願相信這個猜測,心中存着一絲期待,她臉色煞白地等待賀遙的最終宣判。
「經過烘乾到底曳弋花,需要口服才能將毒素浸染人體,而新鮮的曳弋花,一呼一吸間,就能」
「壞了!」
賀遙也回過味兒來,怪不得總覺得忘了些什麼,落霞山莊正在加緊研究曳弋花,所有參與研究的人員,都暴露在了曳弋花之下。
「如果…如果研究時,時刻掩着口鼻呢?落霞山莊門規要求所有弟子,在研究藥物之時,必須着統一服裝,遮擋口鼻,不露一絲一毫皮膚在外。」
赫蘭明芳神色恍惚,口中喋喋不休,像是在詢問賀遙,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落霞山莊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各類藥草病症見識齊全,這數百年傳承下來的防護之法,想來必定是有用的。」
賀遙也不忍再刺激這個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小姑娘,向來隨心所欲的藥萬知,也難得絞盡腦汁地說些寬慰的話。
郝甜甜快步走到赫蘭明芳身旁,一把撐住她有些脫力的身子,沉聲道。
「明芳,現在一切都還未可知,你一定要先振作精神,才能應對接下來的情況!」
在眾人關切的視線,和落霞山莊弟子們到底惶恐不安中,赫蘭明芳嘴角僵硬地彎起若有似無的弧度,強行鎮定下來。
她感激地拍了拍郝甜甜撐着她的手,自郝甜甜手上傳來的溫軟觸感,又給了她幾分氣力。
「沒錯,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不能自己亂了陣腳,當務之急是儘快返回落霞山莊。」
「溫柔,你立刻用腕間的傳信蠱蟲,告知莊主遠離曳弋花。」
看着溫柔依言操縱傳信蠱蟲回傳消息,赫蘭明芳藏於袖下之手微微顫抖,暗自慶幸自己防患未然,留了一隻傳信蠱蟲以備不時之需。
在溫柔收回手腕,用與其他落霞山莊弟子一樣依賴的眼神望過來後,赫蘭明芳眼神微斂,雷厲風行地下達命令。
「落霞山莊弟子聽令,全速返回落霞山莊!」
「是!」
看她言談間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周全,井井有條地將輕重緩急安排了個明白,郝甜甜也放下心來。
所有人都不再囉嗦,內力運至腳底,腳下生風地下山去也。
一行人再沒了嬉戲打鬧的心思,俱是雙唇緊閉,眉間緊縮,埋頭趕路,行程間只余沉默,和在耳邊呼嘯的夜風。
在這凝重的沉默之中,他們身後似乎有人趕了上來。
「前方可是落霞山莊一行?」
赫蘭明芳心中咯噔一跳,停下腳步,回身看向來人。
是歐洛天!
不好的預感讓赫蘭明芳心跳過速,耳膜嘶鳴,幾乎站不住腳,她拱手一禮,勉強開口道。
「赫蘭明芳在此,歐少俠有何囑咐?」
漫天的烏雲將月末的新月遮擋得一絲不露,歐洛天整副面容隱於黑夜,將他滿面的糾結與不忍全部掩蓋。
赫蘭明芳在他的片刻沉默中,已經洞悉一切,她在一路奔馳之中剛剛紅潤起來的臉頰,瞬間血色褪盡,她嘴唇囁喏。
「歐少俠…請講…」
「自落霞山莊方向,升起紅色求助煙火,掌門請你前去碧海廳一議。」
紅色…煙火…
魔變!
最壞的結果出現了,仿若七魄去了一魄般,恍惚間赫蘭明芳有種不真實的冷靜。
在周圍所有人或張皇失措,或暗含擔憂的視線中,她無言地一揮手,調轉方向,重上碧海廳。
乍聞師門遭遇魔變噩耗,悲戚彷徨中,一時不知何去何從的落霞山莊弟子,看着她瘦削卻透着堅韌的背影,重又找到了主心骨,腳步慌亂的自宋星熠等人身旁穿行而過,跟在赫蘭明芳身後,向碧海廳行去。
郝甜甜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她只偶然間去過幾次落霞山莊,但是那裏經年浸潤着的藥香,從不關閉的莊門,還有那群被教育循規蹈矩的醫者,她口中不提,其實心中很是喜歡。
雖然她總是口上嫌棄落霞山莊的醫者迂腐,但也不得不承認在一些常見病症,兒童醫學和大規模瘟疫防治方面,落霞山莊的溫和療法,很是得用。
而且
郝甜甜看向走在最前的赫蘭明芳,她不想看到這個人眼中蒙上陰霾。
還有那個輸不起的臭小孩,還是一見自己就跳腳的模樣好玩…
同樣掛念着諸少彥的宋星熠,也一言不發地將內力運轉至極限,跟了上去,甚至忘了自己的畏高之症,如履平地般順暢地走過來吊橋。
在一眾等待自己示下的目光中,韓非玉思忖片刻,決定讓樂於安帶領其他人返回正源教,自己一人跟上去。
在與樂於安分別之際,韓非玉忍不住叮囑道。
「小師兄,此去一路危險,注意隱秘行事,回去之後務必上山親眼看一眼師傅師兄他們是否安好,雖然卦象是吉相,可我心中總覺有些忐忑。」
樂於安安靜地等他喋喋不休地囑咐完,一拍他的肩膀沉穩地說道。
「一切交給師兄,你就放心吧。」
這副沉着穩重的師兄模樣,可沒有一絲平日裏的跳脫,讓韓非玉頗有些不適應,他眨巴眨巴眼睛,甚至想要揉上一揉,確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直到樂於安使勁捏了一把他的肩膀,眼神不善地從牙縫中溜出一道氣音。
「走不走了你!」
這副模樣才是他熟悉的樣子,韓非玉將他的鐵鉗自肩上抖落,摸着生疼的肩膀,利落地與樂於安拱手告別了。
看着他輕快跑走,樂於安眼神閃爍,留下一聲嘆息隨風飄散。
「師傅啊師傅,你的這番安排,實在是讓我這做師兄的不忍心啊…」
韓非玉落後了幾步,在他踏上最後一節台階後,溫獻林有些嘶啞的嗓音響起。
「好了,人到齊了,我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了。」
「在一刻鐘前,方阡陌在後山測試他新研製的目可千里時,看到自西南方向升起一顆紅色的求助煙花,經過詳細測算,這求助煙花,應是自落霞山莊燃起的。」
「還有落霞山莊的娃娃們莫要焦急,落霞山莊乃我崇明州穩固之基,相信周圍收到求助信號的門派,已經派出救援隊前往救援,崑山劍派的救援隊也已集結完畢,即刻出發前往丹霞城。」
「此番將你們追回…咳咳…」
他還想繼續說出自己的安排,卻被連綿的悶咳堵住了口,自接到落霞山莊求援信號後,這位奉行以天下為己任的老掌門,事無巨細地逐一安排下去。
雖然已經解了被封印的二十四處周身大穴,這麼多年在內力不暢下的勞心勞力,還是給這位老者帶來了無可挽回的損傷。
千機子上前一步,接過溫獻林未盡之言,一如年少時對敵之時的默契配合。
「此番將你們追回,是因為無相閣的十架神行千里剛好都在崑山劍派,可以撥給你們幾架,此刻出發,明晨便至。」
隨着千機子的補充,赫蘭明芳與一眾落霞山莊弟子晦暗的眼神逐漸閃亮。
「只是,現今丹霞城和落霞山莊內情況未知,距離丹霞城最近的閩羅宮,最快也要後日才能抵達,此去十分危險,你們是否願意…」
赫蘭明芳打斷千機子的鋪墊,單膝跪地急切請求。
「願意的,明芳願往,明芳感謝三位掌門的關愛,但那是明芳師門,明芳的歸處,縱有刀山火海,明芳也要闖上一闖!」
「弟子願往!」
落霞山莊弟子跟隨赫蘭明芳,神情堅定地跪地請命。
郝甜甜舉起右手揮舞着示意,「我也去,我也去!」
「算老夫一個。」寶貝徒弟要去,賀遙也必得跟着。
「星熠願往。」
「非玉願往。」
「師傅,徒兒願往!」
堂下或跪或立的年輕人一個個一腔熱血,俠肝義膽,不畏險阻,上首的三位長者大感欣慰。
千機子朗聲笑道。「好!」
只是與韓非玉肩並肩手挨手,站在崑山劍派的後山崖邊,手握着美其名曰「神行千里」,其實就是個大號風箏的橫杆,宋星熠沒了殿中請願的豪氣,腿肚子直哆嗦…
韓非玉輕聲笑道。「返回碧海廳時不是還走吊橋了嗎?怎麼這會兒又恐高了?」
「那…那會兒沒顧上害怕…而…而且…這神行千里…看着…看着不太牢靠啊…」
他們說話這麼一小會兒,載着落霞山莊弟子與其他幾人的神行千里,已然全部飛出懸崖,在黑夜中一閃而過,如鷹燕般自由在空中翱翔。
「星熠閉眼,抓緊握杆。」
不能再耽擱了,韓非玉不等宋星熠反應,腳下一蹬,他們便也飛躍而出。
「啊」
猝不及防地置身萬丈高空,層巒疊嶂的碧雲川迴蕩起宋星熠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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