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地告別了逝去的「人生」,川雲沒有再繼續傷春悲秋下去,很快便開始斟酌起自身的處境來。
她還保留着身為人時的記憶,熟知大自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規則,也清楚的知道一隻剛破殼的小奶龜面臨的潛在危險到底有多少。
不說那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就光是地上爬的就有無數種可以收掉她這條小命。
活下去,談何容易。
可能活着,誰又願意去尋死?
目前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個窄小的土坑,二十多顆蛋只有十五顆成功孵化。
瞧着那近在眼前的洞口說明這個洞挖得並不深,也幸好那母龜在產卵時「巢穴」是傾斜着挖的,且剛好是在一叢雜草下方,所以「巢穴」到現在都沒有坍塌。
要不然她剛破殼就得面臨被活埋。
烏龜是冷血類動物,龜媽媽不會親自孵化並養育自己的孩子,而是到了產卵季就自發爬上岸,挑個滿意的地挖個坑產下卵,然後用一層薄薄的泥土蓋住洞口,就繼續回到河裏。
產下的卵會藉助日光溫度、雨水的濕度、在泥土裏自然孵化,破殼之後自養自足。
而且她家那隻「龜」媽媽顯然有些心大,連洞口都懶得遮掩,就直接拍拍屁股離開了。
所以說她和這一群「兄弟姐妹」能成功活到破殼日簡直就是死神特殊關照了。
不然,在此期間哪怕隨便爬進來一條小蛇,『她』們都只是別人,不,應該說只能是別的動物的腹中之物。
儘管『她』們如今已經破殼而出,但龜殼相比較破殼多日的小烏龜來說,還是太軟了,很脆弱。待危險來臨之時,就算是縮進龜殼裏也無濟於事,只能是瑟縮着等着死神的鐮刀揮來。
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離開這裏,既然龜媽媽在這裏挖巢穴,說明這裏離河邊不遠。只要『她』們能及時到達河邊,回到族群,那麼就能有很大的幾率活下去。
川雲試着和身邊這群在洞內爬來爬去,相互撕咬龜殼得起勁兒的小烏龜們交流,試了好一會兒也發不出叫聲來。
她這才想起烏龜沒有聲帶,只能利用呼吸道來發出聲音。
她試了試,張開嘴巴用了用力,頓時一陣尖細的喘氣聲從自己口中發出,嚇得她趕緊閉嘴。
聲音一經發出,所有小奶龜都頓了頓,隨後像是捅了螞蟻窩一樣,整個土坑裏傳來此起彼伏的狀似喘息的聲音,引人遐想。
tmd!
好羞恥!
川雲決定這一輩子都不發出聲音了,那感覺誰聽了誰知道。
她要趕緊逃離這塊「是非之地」。
眼前的都只是一群靈智未開的普通烏龜,全憑動物習性在摸索世界。
烏龜是群居動物,所以她只要做個表率第一個爬出洞口,相信後面所有的小烏龜都會跟着一起爬出去。
於是川雲深呼吸一口氣,做好心理建設,不斷地在心裏告訴自己:
反正沒認識的人知道,成為烏龜也不錯,起碼在野外生存有房有保障,還活得久。
才開始揮動着四肢,極不協調地手腳並用朝洞口的方向爬了起來。
心裏很羞恥,但是她不說。
一些還在相互攀爬龜殼的小奶龜見狀,連忙也跟着一起爬了起來。
熟悉了之後,其實烏龜爬行的速度也不慢,只是爬起來有些費力而已,和保全性命相比,川雲自然不吝嗇這把子力氣。
她哼哧哼哧地剛爬到洞口,還來不及看外面是何種景象就見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不速之客——蛇。
心底咯噔一聲,「完了」兩個字充斥着大腦。
只見它蛇頭立起,蛇信子「呲呲呲」作響,腥臭味撲面而來,兩米多長的蛇身大概有成年人手臂粗,蜿蜒曲折地在其後。
黑黝細膩的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叫人不寒而慄。
真是天要亡她,說啥來啥,買彩票都不見這麼撞大運的好嗎!
川雲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下意識的反應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黑蛇銳利的眸子,想以此鎮懾它。
但她似乎忘記了,她有一雙比綠豆還小的眯眯眼,可忽略不計。
再說她面對的敵人是誰?
那是蛇,人們公認視力不好,一米之外人畜不分,捕食獵物全靠紅外輻射在大腦里形成的紅外圖像。
儘管烏龜嚴格上來說也算冷血動物,但是他們剛剛破殼,身上還是有溫度的,也在被狩獵的範圍內。
川雲採取的計策還是有一些用的,起碼黑蛇見獵物一動不動,心生戒備,沒有立即發出攻擊。
但這個局面很快就被身後一群爬出洞口,且口中仍在發出喘息聲的小奶龜們打破了。
蛇突然猛地發出攻擊,朝着最顯眼的川雲咬去,速度極快,像一道閃電,長長的獠牙又尖又細,一看就知道有劇毒,沾之即死。
一直保持戒備的川雲右爪子用力拍地,整個龜身開始翻倒,爪子還順道猛地拍在了蛇頭上,借力將整個龜身在地上滾了十多圈才停了下來,離開了攻擊範圍。
她躲過了致命一擊,但她身後的那些真正的小奶龜們就沒那麼幸運了,好幾隻直接被黑蛇砸進了泥土裏,生死不知。
小烏龜們頓時被嚇得發出更尖銳的喘息聲,四散開來,那場面,簡直堪比車禍現場。
川雲掃視一眼周圍環境,這是一片雜草並不怎麼茂盛的沙地。
和她想得不差,周圍不只她們這一個「烏龜窩」,大概每隔幾十米就有小烏龜不間斷地從泥土裏爬出來,一隻追着一隻朝着一個方向跑去,在地面上留下了無數道長長的拖痕。
看來那八成是去河邊的路了。
當然,現下這塊區域也不止一個「捕食者」,只見天空中盤旋着十幾隻大鳥,振翅高飛,遮天蔽日,鳴唳驚空遏雲,響徹雲霄。
川雲認出來那是白肩雕,又名御雕,體羽黑褐色,頭和頸較淡,肩部有明顯的白斑,在黑褐色的體羽上極為醒目。
喜嚙齒類、小型中型哺乳動物和鳥類為食,食譜之廣得難以想像。
那可是能將成年龜殼瞬間撕成兩半而食的恐怖存在啊!
真是流年不利,上有凶雕下有毒蛇,這簡直就是地獄式開局。
那條蛇不知道是不是記恨上了她的那一巴掌,直立起身子轉過頭朝着她吐蛇信子,繼續躥過來要咬她。
川雲見狀,沿着地上的痕跡拔腿就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
當一個人在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崩出來的潛力是無限的,即使是烏龜,也是能跑出不尋常的速度來。
而川雲就是其中的翹楚。
只見她速度極快地在地面爬行,超越了一隻又一隻同樣逃命的小奶龜。
而那條蛇也緊追不捨,絲毫不在意身邊一隻又一隻的唾手可得的食物。
臭蛇,爛蛇,小氣蛇,不就是被扇了一巴掌嘛,這麼記仇,心眼真是比針眼還小,怪不得這輩子只能做條蛇。
見黑蛇還在追自己,川雲心裏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
她的速度就算再快,但和一條蛇的捕獵速度相比,微不足道。不費吹灰之力追趕上來的黑蛇對着弱小的她又狠又准地咬了上去。
心裏突然湧起毛骨悚然之感,川雲能感覺到黑蛇的唾液滴在自己的龜殼上,但那駭人的感覺卻像是來自於他處。
可能是她這隻烏龜速度非比尋常,就在黑蛇咬上來的那一刻,一隻早被川雲吸引注意力的御雕長唳一聲,幾乎同時猛地俯衝而下。
那本該要抓上龜殼的利爪卻陰差陽錯地抓上了黑蛇的頭顱,來不及反應的黑蛇下意識蛇身纏上它的爪子,最終被滑翔着的御雕帶走了。
生命危險暫時解除,但生命威脅依然存在!
川雲絲毫不敢放鬆警惕,那令人顫慄的恐懼感在她面對十公斤tatp烈性炸藥都沒有出現過,而在這一刻,是那麼的強烈。
在這塊陌生的領域,弱肉強食是常態。
這一刻對她生命威脅最大的從來就不是黑蛇,而是盤旋在天空中的那一隻只御雕。
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川雲知道繼續跑下去只會死得更快,於是她立即停下腳步,果斷地用兩隻爪子開始瘋狂刨土。
如今唯一能活下去的辦法,那就是藏在地下。
御雕是候鳥,不會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等獵食填飽肚子後,它們就會離開。
地面上單方面進行的「屠殺」還在繼續。
川雲不知道自己刨了多久,爪子何時破的都不知道,只是機械性地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動作,血混合着泥土被她不斷地用小短腿蹬在身後。
她只知道自己刨得越深,藏得越深,活下去的機會就越大。
直到刨到意識模糊,力竭,再也抬不起爪子為止,她才徹底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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