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月二十五日,晚。
兩對新人拜過天地,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攜手入了洞房。
今日沒有擺宴,到場的全是自家人,幾個大人忙活着做了幾桌菜,大家吃得香,聊得開心,場面雖說不算盛大,但十分熱鬧。
關蕭的母親山嬌娥,幾個月前因丈夫和兒子的去世哭壞了眼睛,她只看得見眼前的東西,離得遠就看不清了,走到哪裏都需要人攙扶,家裏只有年過六十的老娘與她為伴,生活苦得很。
在聽說她們的情況後,蘭遲遲上門拜訪了一趟。在她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她們二人最終決定要搬到漣萍鄉住,讓兒子和兒媳給她們養老送終。
等後天,溫家的人就跟着山嬌娥回希望村搬家。溫世昌在漣萍鄉購置了一座五進五出的大宅子,足夠他們兩家人一起住了,今後溫家和關家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作為兩位新娘的恩人,常黎今天收到了四份大禮。一份來自星雲和田小來,一份來自關蕭和溫迎夏,一份來自溫府,一份來自關家,每一樣禮物都很貴重。
星雲和田小來送給她的,是一條有着治癒能力的白蛇。白蛇在世上非常罕見,且有毒,即使是星光族的人也很難培育出有治癒能力的白蛇。如今一出手就是這樣貴重的禮物,可見常黎在他們心中的份量。
關蕭和溫迎夏送給她的,是一把他們二人親手打造的弓箭。送這份禮物,是因為溫迎夏擅長用弓,儘管她的弓法不如二哥的厲害,她也沒有因此氣餒,在服毒自盡前每日都有練弓。就是她的發揮不太穩定,經常打不中靶心,只要常黎願意多加練習,她一定能成為矢無虛發的射箭高手。
溫家送給她的,是位於川陽的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子。溫家的人願意把常黎當做第二個女兒來看待,他們希望以後她回了川陽能像回家一樣踏實,這棟宅子只是他們的一點點心意。
關家送給她的,是山嬌娥在五年前從採薇閣里拍來的一隻羊脂白玉手鐲。山嬌娥原本拍的是一對,是想送給未來兒媳當禮物的,結果現在溫迎夏人魂分家,她也不知道該送給誰好了。聽說這事的溫迎夏提議,她和常黎一人要一隻,這對手鐲就分成了兩份禮物,分別送到了她們手裏。
今天是人家成親,怎麼反而是她常黎收禮?縱使她有多麼不在乎錢財,這會兒看着手裏的玉手鐲,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揚。
怪不得有錢人都喜歡戴好多珠寶在身上,原來貨真價實的珍品握在手裏會讓人感覺這麼幸福。
體會到這種美好的常黎已無法將手鐲從手腕上摘下來,她現在只想戴着它進棺材。
(2)
「阿黎!你在上面幹嘛呢!」星月的聲音自樹下傳來。
「你怎麼來了?不是在教易之吹口哨嗎?」常黎低頭問她。
「他這個笨蛋學不會啊!聽他吹氣煩得要死!」不過是一個眨眼,她就飛到了常黎身邊,連人帶酒平穩地坐在了樹枝上。
「陪我喝幾杯。」她從懷裏掏出了兩個小酒杯,挨個倒滿,對她抱怨道,「你好不容易回來了也不陪陪我,整天自己待着,你到底想啥呢?」
常黎接過酒杯,小喝了一口,對她坦白道:「我在想陸羽,不知道他在彌索羅怎麼樣了。」
「師父不是說他挺好的嗎?學會了操控身體裏的鬼,還學會了怎麼用翅膀。我看啊,他根本用不了四十九天,可能九月就回來了呢。」
星月仰頭喝掉了自己的那杯酒,喝完又倒了一杯,這杯她沒有喝,全部倒在了地上。
「這杯,是我敬令尊令堂的。」常黎隨她一起,把自己的那杯酒也倒在了地上,接着她拿過酒壺,給她們二人又各自滿上了一杯。
她摸了摸星月的頭,柔聲對她講:「今天你哥哥嫂嫂成親,是最讓人開心的日子,什麼都不要想,喝吧。」
說罷,她仰頭一飲而盡。
星月含淚點點頭,微笑着咽下了杯中的酒。
一壺哪夠盡興,倆人趁着還夠清醒,跑到膳廳里抱走了兩罈子酒,躲在假山底下喝了個底朝天。
酒罈空了,人也喝傻了,倆姑娘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把出來撒尿的常易之嚇得差點尿褲子。
還好她們的酒品不算差,喝醉之後也沒有撒酒瘋。只是一個比一個睡得死,怎麼叫也不醒,常易之一個人搬不動兩個人,叫來了幾個幫手,幾人忙活了半天才把她倆搬回房間。
(3)
「莫慌走,聽額說。前方險,山怪攔路要人命。一張嘴,兩排牙,三口唾沫你麼頭。四條腿,五雙眼,六臂邪神坐路中。莫慌走,莫慌走,回頭路還有得走。回頭走,回頭走,下山莫要再回首。」
小姑娘坐在上山路口,以摺扇敲擊手臂作伴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唱着這首自編的歌謠。
幾個男人像是聽不見她,背着竹筐爬上了坡,爬得越高,小姑娘的歌聲越遠,山里也越寂靜。
隨着山怪的現身,小姑娘敲擊的節奏也開始加快,由「叭—叭—叭—叭」變為了「叭.叭.叭.叭」,她的聲音忽遠忽近,幾人想回頭已來不及。
六臂山怪張開大嘴,對着獵物吐出了三口唾沫,融掉了三人半個頭。
剩餘幾人驚慌逃竄,奈何敵不過山怪四條腿,跑出去不過一丈遠便被抓住了腿腳,紛紛倒地。
尖叫聲響徹整個山谷,小姑娘像是找到了新節拍,伴着慘叫聲切換了幾遍節奏。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人沒氣,山谷靜。
節奏慢下來,繼而又換成了「叭—叭—叭—叭」。
「莫慌走,聽額說。前方險,山怪攔路要人命。一張嘴,兩排牙,三口唾沫你麼頭。四條腿,五雙眼,六臂邪神坐路中。莫慌走,莫慌走,回頭路還有得走。回頭走,回頭走,下山莫要再回首。」
(4)
「莫慌走,聽額說——」
「叭—叭—叭—叭—」
「下山莫要再回首——」
「叭叭叭叭.叭—叭—叭—」
「莫慌走,聽額說——」
「叭—叭—叭—叭—」
這首歌謠從昨晚就一直迴蕩在常黎耳邊,她喝醉了,睡得熟,夜裏聽見有人在唱歌,還以為是自己腦子不清醒聽錯了,被吵醒了之後沒有多想,閉上眼繼續睡了起來。
直到第二天一早那個歌聲才停下,它一停反而讓人不習慣,常黎在聲音消失的瞬間睜開了眼。
後半夜她睡得很不好,總在做夢,現在雖然醒了,眼睛卻還困得很。
夜裏的歌聲令她十分在意,像是有人在她耳邊念了一整晚,不然她怎麼可能會記詞記得這樣深刻?
她在心裏默念着歌詞,眯着眼睛穿上了衣服,等她全部收拾完畢走到膳廳,歌已經唱到第四遍了。
「姐,你哼啥呢?」董小秋啃着玉米問她。
她聳聳肩,無奈道:「不知道從哪聽來了一首歌,在腦袋裏出不去了,一直想一直想,隔一會兒想起來一句,怎麼都忘不掉。」
「什麼歌呀?」田小來把盤裏的早飯挨個端到了她面前,問她。
她揪了塊豆沙包塞到嘴裏,邊嚼邊說:「什麼莫慌走聽額說,還有什麼六臂邪神,很多亂七八糟的,我也說不明白。」
「是不是從戲裏聽來的?」星雲問。
「不像。」常黎搖頭,「嘶——印象里好像是個小女孩在唱,而且也沒有什麼伴奏,就光有叭叭叭的聲音。」
「叭叭叭?那是啥?」端着碗喝小米粥的星月接話問她。
她盯着桌上的小鹹菜聚精會神地想了會兒,片刻後,她「啊」了一聲,輕拍了下手說:「像是敲扇子的聲音!」
「扇子?」溫迎夏用指甲敲了敲自己的羅扇問,「是這種聲音嗎?」
「不是這種扇子。」說着,常黎起身出門去了,隨後拿着一把摺扇跑了回來。
星雲抬頭看了眼,「這不是陸兄的扇子嗎?」
「你們聽,就是這個聲音。」常黎把摺扇敲在手心,「叭—叭—叭」三聲,與她記憶里的節奏非常接近。
「莫慌走。」
「叭—叭—」
「聽額說。」
「叭—叭—」
「前方險,山怪攔路要人命。」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一張嘴,兩排牙,三口唾沫你麼頭。」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四條腿,五雙眼,六臂邪神坐路中。」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莫慌走,莫慌走,回頭路還有得走。」
「叭——叭——叭——叭——」
「回頭走,回頭走,下山莫要再回首。」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這一頓敲下來,常黎感覺自己的手都快腫了,她的手心紅了一片,要是讓陸羽看見了,指不定心疼成什麼樣呢。
「聽着有點像葛東話。」關蕭聽後點評。
「是,是挺像,尤其是第一句。」溫迎夏點頭認同。
早飯在討論聲中結束,星月是最後一個吃完的,宿醉讓她沒有胃口,一碗粥喝了將近半個時辰。
「葛東。」監督完星月吃飯,常黎自言自語着獨自一人來到了樹下,她剛爬上樹,小姑娘的歌聲再次從遠方傳了過來。
「莫慌走,聽額說——」
「叭.叭.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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