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雲無法克制自己對未婚妻子的感情,哪怕對方已不再是與自己定下婚約的人。
夜半三更,他無法入睡,悄悄來到了常黎的房間門口。
床上的人比前些日子瘦了些,黑了些,她的容貌沒有什麼改變,但整個人看着和以前完全不同了,連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星雲趴在窗邊看得有些痴迷,有幾個瞬間,他忘記了自己注視的人並非是他的愛人,差點推門闖進去。
常黎初來新家睡得非常淺,門口悉悉索索的動靜把她從夢裏給吵醒了,這大半夜的,一睜開眼就看見門外有一個高大的黑影,換了誰不嚇一跳。
她的第一反應是認為宅子裏進賊了,為了不打草驚蛇,她動作很輕地下了床,然後貓着腰來到了門邊。
星雲正沉浸在與小來相愛的過往中,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已消失,他盯着屋裏的床頭櫃發呆,轉眼間,那張讓他思念了上百個時辰的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來兒是你嗎?」他輕聲問着眼前的人,右手撫上了她的側臉。
常黎被星雲的行為搞得有些詫異,她是想出來抓賊的,沒成想一開門就對上了這麼深情的眼神,這屬實是讓她有些難以承受。
她後退兩步躲開了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自責,她柔聲問他:「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在聽到與愛人昔日的語調完全不同的這句話時,星雲心裏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果然,她不再是她。
「抱歉,打擾常姑娘休息了,星雲告辭。」不過是一瞬間,他的語氣與神色已恢復正常,繼而向她道了別。
常黎站在門口目送他回房,他到了門前沒有直接進去,轉過頭又看了她一眼,想要最後再確認一次。
望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星雲終於不再掙扎了,那的確不是他的來兒,從今往後都不再是了。
這一夜常黎睡得很不好,星雲那心灰意冷的眼神像是一條蟒蛇,把她從頭到腳緊緊地纏着,纏到她窒息,讓她喘不過氣。
第二天一早,她拖着疲憊的身體跟着星月一起上山去採藥,在爬山的途中,她問她:「星月姑娘,我還沒有問過關于田小來姑娘的事情,她是為什麼被百大師選中的?望月閣里有這麼多人,為何偏偏選中了她?」
星月沉默了片刻,隨後回答她:「因為小來不想再看其他人因為喚魂術犧牲了,她執意要做這次施法的犧牲品,連師父規勸她都沒有用。」
「可她不是要和你哥哥成親了嗎?」
「是啊,哥哥也勸了她好久,結果越勸她她的決心就越大,她說自己不想再看師弟師妹們葬身在結界裏,不管怎樣都要成為犧牲者。」
「真是個無私又偉大的人吶。」常黎發自內心地輕聲感嘆道。
(2)
陸羽的家住在幾百里外的關陽鎮上,他們家族中的人都懂得占卜術,是陸國里很有名的占卜世家,在外只要一提陸離族就能打聽到陸家顯赫的名聲。
他們家族從來沒有野心,只一心為陸國效勞,是遠近聞名的忠心一族,什麼都無法撼動他們對於這個國家的忠誠。
陸國的繁榮昌盛與他們家族願以死效力的恆心有着很大的關係,陸家的人占卜出來的結果通常都比其他家族的要準確,他們能占卜出自然災害即將要在哪個地方發生,也能占卜到薩蒙族什麼時候會進攻,為陸王的治世提供了重要的情報和建議。
像陸羽這樣的占卜天才,在陸離族裏是百年難一遇的,他的父親陸時明為了保護他,讓他能夠在自由的環境中長大,特意對他的能力進行了隱瞞,除了他們家族中的人以及各個部落的族長外,沒人知道他是天生的占卜奇才,有些人見他每日只愛下棋,還以為他是陸家唯一的無能者。
這也是他能在望月閣里常住的原因,那裏已經成為了他的第二個家,除了每隔五天需要回家一趟之外,平時他都是住在那裏。
以他的能力,想要占卜到一千年以後的某個人的靈魂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只是需要時間,具體要多久嘛,這個是看緣分的,快的話只要一刻鐘,慢的話可能要一整年。
陸羽在自己房間裏做好了法陣,他將占卜用具一一擺好,隨後坐在了法陣正中心的地板上,嘗試在萬物中尋找常黎的娘親張娟萍的下落。半個時辰過去了,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此般難度的占卜是很消耗能量的,他累得滿頭大汗,嘴唇發白,一停下來便沒了力氣,差點倒在地上。
這種程度的占卜一天只可做一次,做多了會引起反噬,為了自身的安全起見,他打算等明日的這個時辰再來做第二次。
(3)
常黎跟着星月在憶谷的半山腰上逛了大半圈,採到了需要用的草藥和一些沒有毒的蘑菇。
待采完藥單上的最後一味草藥,她們轉道回瞭望月閣,今天有不少要做的事情,估計會忙上一整天。
院子裏,星雲正在劈柴,師弟師妹們在一旁練功,有的扎馬步,有的倒立,有的下腰,有的練指力,還有一兩個在爬樹的,這幅場景好不熱鬧,孩子們的功夫一個比一個強,常黎以為自己來到了戲班子裏。
星雲在余光中看到了常黎的身影,那瞬間他又認錯了人,險些劈到自己的手指,星月見狀上前接過了他手裏的斧子,把他趕去了庖廚。
常黎把他的反應看進了眼裏,心中對田小來的愧疚又多了一分,這股自責令她無法集中精神做事,一個不注意把正在清洗的蘑菇當成饅頭放進了嘴裏。
由於孩子們練功會消耗掉很多體力,他們習慣每天吃三頓飯,星雲除了是教他們功夫的大師哥以外還兼顧着大廚的工作,他每日的工作量都很大,不是在教功夫就是在做飯。
相比之下星月就輕鬆得多,她負責採購食材,買回來東西之後監督一下師弟師妹們,然後等着吃飯就行了,她基本上不會做什麼家務活,洗衣做飯類的工作全部是哥哥幫她做的。
看着孩子們艱苦練功的姿態,常黎原本有些消沉的情緒漸漸提起了勁,她跑到一個正在石墩上練倒立的女孩身邊彎下了腰,學着她的樣子試着倒立。
估計是田小來以前經常練功的緣故,倒立對常黎而言一點都不覺得困難,她甚至可以用手來走路。
這副滑稽的模樣逗笑了那女孩,使她破了功,她翻身下了石墩,坐在上面指着常黎哈哈大笑,引來了其他孩子的注意,他們紛紛跑過來倒立,學着常黎的樣子在院子裏倒立走路,場面熱鬧得很。
自從百棠昏睡,望月閣里的氣氛一直都很沉重,像這樣愉快的嘻笑打鬧聲已經好久沒有過了,這還真是稀奇的事。
房裏的陸羽被外面的聲音所吸引,他手拿摺扇來到了迴廊里,對於目前的狀況想要一探究竟,當他看到在庭院裏帶頭倒立賽跑的常黎時,他對她的印象再次產生了改觀。
他坐在闌幹上欣賞着這如桃源般安詳的景象,因占卜術而疲憊的精神得到了緩解,精力正在一點點恢復。
常黎輸了這場比賽,剛才玩得太瘋,這會沒了多少體力。她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氣,只覺得剛才運動的那一番很過癮。
玩歸玩,還是要繼續訓練的,星月在訓練師弟師妹這件事上非常的嚴謹,從未有過一絲的怠慢,一直以來她都擔任着嚴師的身份,孩子們即怕她又尊敬她。
(4)
星雲愛上了喝酒,因為喝醉後能見到所愛之人。
在常黎來到憶谷的當晚,他瞞着所有人偷偷去安樂村的集市上買來了兩壇白酒,每晚吹燈前都會喝上幾杯,如今已是他飲酒的第三天,有越喝越多的趨勢。
對未婚妻的思念讓他快要無法承受,他不知自己到底還能撐多久,若不是他對於薩蒙族的憎恨足夠深,他或許早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在死之前一定要報仇,為了死去的族人,為了無辜犧牲的人們,為了世界的未來不管是為了什麼,擊敗薩蒙都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
他懷念着與小來初次見面的那天,與她成為朋友的那天,向她表白的那天,她接受他的愛意的那天,以及她跟着師父前往憶谷山腳下,準備赴死的那天
一杯接一杯,每多回想起一段過往,他就會多喝下一杯酒,直到喝光了一整壇。
他感覺天地掉了個個,以為自己走在天上,他邁出了一隻腳,腳下軟綿綿的,感覺比棉被還要軟。
不知是衝動亦或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思念,他徑直來到了常黎的房間門口,這一次他沒有在門外偷看,他直接推門進去了。
常黎本來在書桌邊看書,結果她看了沒兩頁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她這會兒正在夢裏和董小秋翻花繩玩呢,突如其來的房門聲音把她嚇醒了,她驚慌地坐起身來,差點被眼前的狀況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
星雲上半身的衣服敞開了大半,胸肌和腹肌幾乎快要全部走光,他的頭髮也亂糟糟的,頭繩不見了,長發隨意披散着,若要說這人是鬼也是合情合理的。
這副模樣怎麼看怎麼不正常,再一看他手裏的酒罈子,常黎對於眼前的情況便了解了個大概。
她快步來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想要拿走他手裏的酒罈子,卻被他抓住了手腕,他把手裏的東西一扔,罈子摔在地上碎成了六七塊。
說實話,就算這男人再帥,現在的他也是會讓人感覺害怕的,他畢竟喝了酒,真要做點什麼的話,她也沒辦法確保自己能安然無恙地逃脫出去。
星雲向常黎一步步靠近着,在屋內昏暗的燭火下,他已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愛人。
常黎一邊後退着一邊在心裏思考擺脫他的方案,他正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想跑真的太難了,得想個法子和他保持點距離。
「星星雲大哥,這麼晚了是不是該休息了?你忙了一天了快回去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帶孩子們上山訓練嗎。」她邊講話邊嘗試抽回手,結果越抽對方攥得越緊,幾欲要將她的手腕捏碎。
「疼」她輕聲叫着痛,這一聲引起了星雲的憐惜,他終於鬆了手。
常黎以為找到機會了,她剛想往門外跑,緊接着被他抱進了懷裏,他的胸膛壓下,她禁不住他的重量,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摔在了床上。
星雲並未打算要做什麼,他俯下身來直盯着面前的人看,企圖在她眼中找到曾經的柔情,可這一次又失敗了,她的眼裏只有驚恐。
為什麼為什麼命運對我們如此殘忍?為什麼你要選擇離我而去為什麼
他在心裏一遍遍地問着收不到答覆的問題,如鯁在喉,快要窒息。
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了常黎的左臉上,她的心跟着這滴淚抽動了一下,她不知自己為何這樣難過,好像田小來的身體能感受到自己深愛之人的痛苦,她在跟隨他的情緒一起悲痛。
月光灑在星雲的左臉上,把他的絕望與痛苦清晰地展現在了常黎面前,這般至死不渝的深情,讓她這個外人看了都忍不住動容,她伸出手撫在了他的右臉上,小聲對他呢喃着:「對不起。對不起。」
星雲沒有回房,常黎也沒有趕他走,他趴在她腿上睡了一晚。
她坐在床頭,一夜無眠,安靜地陪他度過了這一個讓人難忘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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