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一直圍在大隊部看熱鬧的眾人,總算是聽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敢情,姓趙的以為易會計進城,是城裏的領導想縮減他們村的洋柿子醬訂單,所以跑到這兒耀武揚威,看笑話來了。
沒成想,城裏的領導非但沒有縮減訂單,反而又加了兩萬瓶。
「哈哈哈,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遇上這麼好笑的事情。」
「誰說不是呢,事情還沒弄明白呢,就急匆匆地跑我們村來嘚瑟,結果呢?」
「哈哈哈,本以為是憋了個大的,沒成想最後竟然拉了坨大的!」
「哎吆吆,媽呀,笑死我了,趙大隊長這一行人是不長腦子嗎,竟然連情況都沒問清楚就來看我們笑話了?」
劉家垣的村民總算是找到機會,這會兒開始誇張的大笑,使勁地挖苦。
媽的,自從洋柿子紅了以後,這些王八蛋就以七分五一斤的價格跟他們搶着收洋柿子。
最後直接導致村子裏今年一斤洋柿子都沒收到,都是易會計去晉城收的,大家心裏頭都知道,這是趙銀貴這些人故意針對他們村子呢。
可是,人家一斤七分五,比他們貴了五厘,要是換作他們,肯定也是誰給的錢多找誰的。
他們雖然心裏頭不痛快,但也只能憋着!
後來,又發生了高旺才和賀翠蘭的事情,大伙兒心裏頭更憋氣,可自己村子裏出了「叛徒」,他們也沒辦法。
可以說,這口氣,村子裏的村民已經憋了很長時間了。
今天,總算是把憋在肚子裏的這一股氣給吐出來了。
而且,吐得那叫一個舒暢痛快!
不過,易雲平本着熱情好客的原則,想着他們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就這麼回去不合適。於是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開口問:
「趙大隊長,不知道你們做洋柿子醬之前收多少定金?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說一說嗎?」
這句話問完,易雲平又趕緊補充:
「當然,趙大隊長,我知道我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唐突,如果你不方便回答也沒關係。」
趙銀貴一聽「定金」二字,腦子「嗡」的一下子,雙眼都有點發黑。
定金的事情,孫書記壓根就沒跟他提過一個字,他也是被孫書記的承諾沖昏了頭腦,壓根沒往訂金這方面想。
如今易雲平這麼一提,他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別說他們這麼大的生意,就算是平常人家想打個桌子凳子什麼的,也得先給點錢,等東西打好了,再把剩下的錢付了。
易雲平一見他們這臉色,有些不敢置信的問:
「不是吧?你們一毛錢定金都沒收嗎?那萬一把洋柿子醬做出來,人家不要了你們怎麼辦?」
「或者,你們做好了,人家那邊壓價了你們怎麼辦?」
趙銀貴此時只感覺頭暈眼花,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思考的能力。
孫書記這麼精明的一個人,他怎麼可能不會事先收定金?
可是,自己一毛錢都沒見着。
還有,易雲平這小王八蛋說的一點沒錯,以他對孫書記的了解,後續他們把洋柿子做出來之後,想要經過孫書記的手賣出去,孫書記肯定會壓價!
與此同時,秦大富等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地落在趙銀貴身上:
定金?
他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兒?
事實上,從收洋柿子開始,他們都是自己貼錢的,別說見着定金,連這兩個字都沒聽說過。
這一刻,包括秦大富在內是所有人,他們都懷疑,是趙銀貴夥同孫書記,把這個定金給貪了。
畢竟,他兒子趙成才就是孫書記的秘書,怎麼可能想不到定金這個事情?
秦大富自忖在城裏的廠子有關係,因此底氣也比別人足一些,厚着臉皮走到易雲平面前,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地開口問:
「那個易會計,敢問一句,你們這個定金,是怎麼收的?」
易雲平咧嘴一笑,特別熱心地開口解釋:
「我們一般都是收兩成的定金,比如軋鋼廠的訂單是五萬瓶,一瓶五毛錢,一共就是兩萬五千塊錢。兩成的定金就是五千塊錢。」
秦大富一聽「五千塊錢」這幾個字,眼皮子狠狠跳了兩下,似乎是不死心,亦或者還帶了點其他情緒,開口繼續問:
「那這個定金,你們現在收到了嗎?」
易雲平聽了這話,眨了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臉上是一副「你怎麼問出這種的問題」的表情,不過還是耐心地開口解釋:
「當然收到了,事實上,有些單位今年開春的時候就找我們訂洋柿子醬,我們商量好數量和價錢之後,他們就會把定金打到我們公社的公共賬戶上。」
似乎是怕秦大富不相信,易雲平還特地又多解釋了一句:
「就好比今天我去城裏見李副廠長把訂單談好了,快的話明天,慢的話三到五天,五千塊錢定金就會打到我們公社的公共賬戶上。」
秦大富點點頭,他身後站着的呼國生等人也都抬着頭,豎起耳朵一字一句聽着易雲平的話。
有好幾次,他們幾人都忍不住想上前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但都克制住了。
畢竟,趙銀貴這會兒還在那兒站着呢!
「我聽說,陰塔生產大隊,石家河生產大隊,宋家溝生產大隊,張家集生產大隊等九個生產大隊也都開始做洋柿子醬了,這個定金他們也有嗎?」
毫不客氣地說,這個問題才是秦大富等人最關心的問題。
畢竟,他們雖然說是和趙家溝生產大隊一起做洋柿子醬,但實際上是趙家溝生產大隊為主,他們為輔。
通俗點說就是,人家趙家溝生產大隊吃肉,他們跟着喝口湯。
而陰塔、石家河、宋家溝等這些生產大隊的處境和他們差不多,都是跟着喝湯的。
所以,他們想知道,大家同樣都是喝湯的,陰塔等生產大隊的待遇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易雲平自然知道這些人的心思,但他裝作什麼都不懂,點點頭表示:
「當然有,我也不怕你們知道,我們賣給城裏的洋柿子醬,一瓶五毛錢,分給陰塔等幾個生產大隊做,按照四毛八一瓶回收。」
「所以,這個訂單也是按照一瓶四毛八的兩成收的。這個事情秋收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所以定金也早就打到他們大隊的公共賬戶了。」
易雲平這話看似輕飄飄,但實際上就跟一記重雷猛地轟擊在所有人的頭頂。
直到此時此刻,他們才知道,同樣都是蓋倉庫,同樣都是買工具,人家幾個生產大隊是拿着定金幹這個事情,大隊部一毛錢都沒有貼,甚至還有結餘。
可他們呢?
從頭到尾都是大隊部往裏頭貼,從燒磚開始就是自己貼,蓋倉庫自己貼,收洋柿子自己貼,買工具還是自己貼。
這人比人,真是氣死個人!
易雲平說完這些,看看旁邊呆若木雞的趙銀貴,再看看身邊面色難看,神色複雜的秦大富等人,像是確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樣,滿臉的不敢置信:
「那個你們該不會真的到現在為止,一毛錢的定金都沒見過吧?」
話音一落,周圍的吃瓜群眾再次哄堂大笑:
「媽呀,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麼蠢的,幾千幾萬的生意,竟然一點定金不要?」
「誰說不是呢,你說咱們平常打個家具,那都要先準備木頭再交點定子錢,他們是怎麼想的?」
「哎呀媽呀,你別說,沒看出來秦家屯這些生產大隊怪有錢的啊,這從收洋柿子,到燒磚蓋倉庫,再到買工具,這可要不少錢呢!」
「誰說不是呢?人家的生產大隊是真有錢,也不怕有個萬一,這麼多錢全都打了水漂。」
「你這話說的,人家生產大隊財大氣粗,就這麼點錢,打水漂就打水漂了,人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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