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雲平也趿拉着鞋,站在門口目瞪口呆,不過心底還是偷偷給自己嬸子豎了個大拇指。
原本,他和嬸子正在屋子裏說話,嬸子怕他累,死活按着讓他坐在炕上,自己則坐在炕沿上。
易雲平正在給嬸子說雨水這些日子的情況,上個星期剛到公社衛生所看了,馬上就五個月了,是個帶把兒的。
一大媽聽得正高興,就聽見劉海忠又上門來狗叫,那臉色瞬間就黑得跟鍋底似的。
易雲平正要下炕出門去看看,就見自己嬸子直接端起洗臉盆,一開門沒帶半分猶豫的就潑了過去。
劉海忠人也有點懵,好在現在天氣熱,被潑了一身水,下意識地就伸手抹了一把臉。
「我說他一大媽,你這是幹什麼呢?」
按照劉海忠以往的德行,肯定是跟一大媽說幾句就回去了。
但是,現在他自覺當了糾察隊的小隊長,身份面子都不同以往,所以這個事情自然也不能就這麼過去。
「我幹什麼?劉海忠,別以為你當個什么小隊長我就怕你了,我侄子進城來看我和他叔,犯了哪家的法律天規,輪得着你在門口說三道四的?」
劉海忠一聽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伸手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瞪着一大媽開口解釋:
「哎?我說一大媽你怎麼好賴不分呢?現在正是鄉下農忙的時候,你就算是個婦道人家也該知道農忙的時候有多關鍵,易雲平三天兩頭地進城,這不是逃避勞動是什麼?」
「我現在可是廠里糾察隊的小隊長,發現這種問題怎麼可能坐視不理?」
說到最後「坐視不理」這四個字,劉海忠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覺得自己這個成語用在這兒是真有水平。
他抬起頭,又滿臉不耐煩地朝一大媽擺擺手:
「去去去,我不跟你一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說話,老易呢,把他叫出來,我跟他說話。」
一大媽畢竟是個老實人,聽到劉海忠這話,氣得滿臉通紅,但是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就在這時,她感覺胳膊被人拉住了,就見大侄子站在自己身邊,看着劉海忠冷冷地開口了:
「二大爺,您出門看看,現在滿大街都是「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您一口一個婦道人家,一口一個頭髮長見識短,是幾個意思?」
此話一出,院子裏看熱鬧的眾人紛紛跟着點頭,尤其是幾個嘴尖毛長,平時就愛搬弄是非的老娘們,全都看向劉海忠問:
「是啊二大爺,我也想問問,你一口一個婦道人家,連話都不想跟一大媽說,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婦女同志?」
「對對對,人家政府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咋比政府還有能耐?」
劉海忠一聽這話,頓時就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這話要是傳出去了,他這糾察隊小隊長還怎麼當?
不過,要他當着這麼多人面低頭認錯,那也不可能,所以只能擺手解釋:
「行了,行了,現在說的是易雲平同志進城的問題,你們不要在這兒轉移話題。」
此話一出,劉海忠再次為自己的隨機應變得意了一把,心裏頭不禁感嘆着:
這人啊,就是要當領導,一當領導這腦子都好使了不少。
幾個女人雖然不樂意,但礙於劉海忠的身份,也不敢再開口說什麼。
畢竟,她們家跟一大爺家可不一樣。
家裏頭的爺們只是普通的工人,人家一大爺可是車間副主任,到時候劉海忠奈何不了一大爺,拿自家老爺們出氣可就不好了。
劉海忠見自己一句話鎮住了院子裏幾個老娘們,心裏頭更是得意,轉頭看向易雲平,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被易雲平擺手打斷了:
「二大爺,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完了。」
「你既然知道農民種地辛苦,那為什麼不能少吃兩口,幫助農民減輕點負擔?我們村兩個老爺們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個胖!」
話音一落,院子裏的男女老少頓時哄堂大笑,就連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一大媽這會兒也憋不住,開始笑起來。
眾人盯着劉海忠的那身形看,可不就是嗎,胖得腰都快彎不下去了,胳膊比他們大腿都粗!
劉海忠頓時被這話氣得頭頂冒煙,他伸手指着易雲平,肥胖的身體都開始哆嗦起來:
「易雲平,你你」
結果,易雲平壓根不搭理他這茬,繼續說道:
「二大爺,我是不是逃避勞動,自然有我們大隊的幹部決定,你一個軋鋼廠糾察隊的小隊長,什麼時候能代表得了公社和村幹部了?」
說到這兒,易雲平抬頭斜了劉海忠一眼,慢條斯理,漫不經心地開口:
「這知道的,說您這是當了廠里糾察隊的小隊長,不知道的還以為您這是當了什麼大隊長,副主任呢!」
劉海忠一聽這話,下意識地扭頭朝院子裏眾人打量一眼,心臟開始擂鼓似的跳,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
他再次伸手抹了一把臉,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舔了舔嘴唇,也顧不好嘴裏是個什麼味道,指着易雲平色厲內荏地問道:
「易雲平,你別轉移話題,我就問你,你為什麼三番五次的進城逃避勞動?」
易雲平看着劉海忠冷笑一聲:「劉海忠,去年過年的時候,你們廠里發的福利,是不是有兩瓶洋柿子醬?」
劉海忠頓時就皺起了眉頭,雖然不知道易雲平提這個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點點頭:
「是,怎麼了?這跟你進城有什麼關係?」
易雲平冷哼一聲:「當然有關係,這洋柿子醬就是我們村的生產大隊做的,現在馬上就收秋了,我進城來找領導們商談訂單的事情,你有意見?」
「如果你有意見,我也可以去找李副廠長,把你們廠的訂單取消了,反正第三軋鋼廠和第四軋鋼廠開春那會兒就跟我們聯繫,也想要洋柿子醬。」
劉海忠一聽這話,頓時就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其實,易雲平什麼時候進城,勞動不勞動,跟他壓根沒有關係。
他之所以要三番兩次地管這個閒事,主要還是想在院子裏壓一壓易中海這個一大爺。
院子裏不少人都在軋鋼廠上班,都領過洋柿子醬,過年蘸着吃餃子,那味道是真不錯。
甚至,不少老娘們都在院子裏商量着,要打聽打聽這洋柿子醬哪來的,看看私底下能不能再買幾瓶。
結果,他們聽到了什麼?
這洋柿子醬竟然是易雲平所在的生產大隊做的?
而且,聽他這口氣,好像還能跟廠里的李副廠長說上話?
不少老爺們心思都開始活絡起來,看來以後要多跟一大爺走動走動。
站在中院看熱鬧的許大茂,一聽洋柿子醬竟然是易雲平做的,眼珠子轉了兩下,笑吟吟地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劉海忠面前,緩緩開口:
「劉海忠,糾察隊是宣傳科牽頭成立的,我這個宣傳科的副科長怎麼不知道你一個小隊長,竟然有這麼大的權利,都能左右廠里的業務了?」
劉海忠一見許大茂站出來說話,頓時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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