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依舊你來我往議論紛紛。而同一座屋檐下的兩個當事人,一個做了自己能做的也就不在意網上流言,一個不識字即使有手機現在也只會撥緊急聯繫人每天都在上早教課。
日子似乎逐漸步入正軌。
宋奶奶年紀大了睡眠減少,每天睡得早起得也早,早上六點醒來,洗漱過後把粥煮上,煮粥的時候自己下樓散步。有時候路過早餐店就自己在早餐店吃過早飯,順路去圖書館看書,什麼時候累了就回去。
這天從圖書館回來,推門看到客廳里兩個人一前一後坐在書桌後。
電視機放着咿咿呀呀幼稚的早教課,幼兒動漫人物用誇張的語氣說着:「小朋友們,請幫助粉紅熊通過拼音島吧!」
書桌上的書早就被收起來,現在只攤着拼音本,還有鉛筆頭和橡皮。
奶奶十幾年前也在暑假帶過宋泊簡,對這幅場景些許熟悉。
不過現在位置互換,宋泊簡是坐在後面看書並陪伴孩子學習的「家長」,真正學習拼音的人鼓着腮幫子認真寫寫畫畫。
這個畫面看上去溫馨和諧,宋奶奶眼神一暖。
但隨後想到為什麼會這樣,又別過臉去。
巫澄跟着電視機上的聲音認真跟讀。聽到開門聲,餘光看到奶奶推門進來,不自覺噤聲。
跟讀改為默讀,他用力握着鉛筆,在本子上寫下鬼畫符。
這件事對巫澄來說很難。
他會寫字也會畫畫,但之前用的筆都是軟的,寫出來的字也都是有規律的。但現在,這個筆很奇怪,寫出來的東西也很奇怪。
他寫到i,身後看書的男人湊過來,捏住鉛筆頂端晃了晃。
鉛筆搖晃,帶動着筆尖在手裏顫動。巫澄低頭看,發現自己拿筆姿勢又錯了。
他馬上鬆開筆,換一個姿勢。
這些倒是不那麼奇怪了。
但寫出來的字跡潦潦草草,好像雨後蚯蚓亂爬。
巫澄總覺得男人呼吸一沉,好像在嘲笑自己字跡難看。
他垂着頭不說話,悶悶的把這些字再認真寫一遍,很認真的一筆一划寫。
依舊難看。
這次男人沒笑。
巫澄不死心的偏頭看他,發現他嘴角噙着抹笑。對上自己目光後,稍微收斂笑意,沉沉點頭:「很棒。」
巫澄記得這兩個音節,是說自己做得很好的意思。
他表情稍微和緩,但內心實在高興不起來。想到自己之前的書法字畫不說受萬人推崇,也算小有名氣。現在連筆都拿不明白,寫出來的東西像個鬼畫符,又悶悶回過頭,接着默讀並跟寫。
電視機里的粉紅熊終於通過拼音島,和小夥伴一起對着鏡頭鞠躬,說些感謝的話。
書桌前,巫澄看着本子上的鬼畫符,越看越不滿意,又掀開一頁,自己悶頭寫。
剛落筆,手被握住。
宋泊簡嘆了口氣,從背後圈住少年拿鉛筆的手,帶着手裏的那隻手慢慢在本子上落筆。
少年看着軟綿無害脆弱可欺,但卻在這些天的學習里露出倔強的一面,學了就悶頭學,付出幾百倍的努力,做不好還自己生悶氣。
軟薄一片的手指捏着鉛筆,不像在握筆,好像捏着什麼武器似的,非常用力。連帶着落在本子上的一筆一划也非常用力,偏偏拼音不是橫平豎直的,越是用力越是寫不好。
落筆,輕輕別着手底下的那股勁,緩緩劃出去。
一個圓滾滾的「a」停在紙面。
手背似乎還殘留着剛剛男人手心的溫度,對方的手很大,把自己整個手都圈住,只能被他帶着動作,沒有一點掙扎的可能。
巫澄看着這個「a」,一時想剛剛被男人圈住寫字的感覺,一時又氣自己寫不出這麼滾圓好看。
他又寫了一串的「a」。
依舊很醜。
宋泊簡坐在他身後,看他先在右上角那裏寫上個字母,之後往下寫了一排。
再之後,就順着這一排接着寫。還沒寫兩個,意識到不對勁似的停筆,抬手翻轉一看,動作僵住。
手掌側面和手腕處深黑色的鉛粉。
巫澄整個人都僵住,圓溜的後腦勺都流露着震驚和懊惱。
宋泊簡忍不住又想笑。
巫澄和這片污漬面面相覷,隨後拿起橡皮,在手上認真擦擦。
擦完手上的鉛粉,又小心翼翼把剛剛寫上的字都擦掉,再次拿起筆時,先在左上角落筆。
=
吃完午飯奶奶回房間午睡,宋泊簡也帶巫澄回房間。
其實拼音都是次要的,就像小孩子一開始學說話肯定不是從拼音開始。日常生活里會用到的東西才是最值得學習的。
推開門的前一秒,宋泊簡把手放在門上,偏頭看巫澄。
巫澄看着男人手下的門,在腦海里思索上次男人教自己的那個讀音。
他不是很確定,開口時就帶着一些用力過度的僵硬:「門。」
宋泊簡點頭,這才推開門帶他進去。
巫澄得到鼓勵,心情頗好。進門後按了開關,看房間裏的水晶燈亮起來,就指着燈高高興興告訴宋泊簡:「燈!」
宋泊簡點頭。
房間坐北朝南,白天拉開窗簾就能亮,不需要燈。
巫澄又把燈關上,指着開關,認真思考。
這個白色小方塊、可以控制燈是亮還是不亮的東西名稱就在嘴邊,但怎麼都說不出來。
巫澄絞盡腦汁思考,還是沒想到。
宋泊簡提醒:「開關。」
巫澄重複:「開關。」
聲音透亮,卻因為不確定自己對不對,總是小聲說話,聲音就含在齒縫裏,帶着熱氣一樣細軟。
宋泊簡點頭:「很棒。」
中午要睡覺。
巫澄彎腰從床上撿起自己的睡衣,好像被設定拿到什麼東西就要說出名字的小機械人一樣,思考片刻軟綿綿開口:「睡衣。」
說完,回頭看宋泊簡。
得到宋泊簡點頭,才高高興興脫下衣服換上睡衣,撲到床上。
他按着床:「床。」
往前爬到床頭,抱着自己的枕頭:「枕頭!」
又躺好給自己蓋上被子:「被子!」
他就對這三樣東西以及紙筆非常熟悉,看到就能說出名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非常熟悉,甚至不用宋泊簡判斷對不對,每次開口時都像確定自己能得一百分的好學生似的。
宋泊簡站在床尾,看他躺在床上蓋着被子,眼睛亮亮的盯着天花板,真跟個設定好程序的小機械人一樣。
忍不住笑笑,換上睡衣在另一邊躺下。
房間本就不大,之前也沒想過會讓別人來睡,床也就是一米五的單人床。一個人睡綽綽有餘,但兩個人睡在一起,就只能說剛剛好不算擠。偏偏床墊又非常柔軟,一旦躺下,兩個人就自然往下陷,不自覺就越來越近。
因為生下來去身體虛弱的原因,巫澄死之前的那十幾年裏,每年冬夏都會生病,昏昏沉沉的記不起什麼。對夏天所有印象就是怎麼也止不住的暑氣,就算什麼都不做都是熱的,整個夏天只能窩在寢宮裏昏睡。
但這個身體很健康,身上的傷口好了之後就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而且這裏的夏天也不熱,家裏總是很涼爽,有時候晚上把被子掀開,甚至會吹得胳膊冰涼。不會因為身體不適突然驚醒,也不會被熱得睡不着,每天晚上酣睡到天明,白天就一點都不想睡覺。
巫澄精神很好,感覺到自己離身邊人越來越近,興致勃勃的繼續剛剛的識物遊戲。
他伸手,指指宋泊簡:「你。」
又指指自己:「我。」
宋泊簡自然跟上:「你。」
「你。」
「你是巫澄。」
「我是巫澄。」
「我是宋泊簡。」
已經學過這三個字了,巫澄還是認真聽着宋泊簡的聲音,把「宋泊簡」三個字在心裏過一遍,再慢慢說出口:「你是,宋泊簡。」
宋泊簡:「你是誰?」
巫澄指指自己:「我是巫澄。」
「我呢?」
「你是宋泊簡。」
依舊是清亮的聲音,因為平躺在床上氣息不穩,又在被子一壓,聲音又輕又軟,像一顆棉花糖,戳一下就把手指都裹進去。
宋泊簡看着身邊的小機械人,對上他亮晶晶的眸子,心下一軟,又有些莫名的想法叫囂着。
他開口,指指巫澄:「你,巫澄。」
這三個字巫澄能明白。
自己的名字是巫澄,他說自己是巫澄。
他看着男人,像男人每次肯定自己似的,點頭並重複:「我,巫澄。」
宋泊簡字正腔圓教:「弟弟。」
巫澄記得這個音。
早上看的奇怪動畫裏,棕熊是這麼叫小藍熊的。
巫澄重複,字正腔圓:「弟弟。」
宋泊簡又指自己:「我,宋泊簡。」
巫澄直覺還有下一句,沒說話,認真看着宋泊簡。
少年烏亮目光注視下,宋泊簡放軟聲音:「哥哥。」
巫澄看着他,乖巧重複,聲音軟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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