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你朝暮 6 高山雪006

    抓住程雪時的衣角時，沈詞霧想起小學時第一堂公開課上被班主任抽答問題的瞬間。

    那種久違的緊張感油然而生，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男生身形微頓，停了下來。

    似有猶疑般，他回了頭，視線猝不及防地與沈詞霧相接。

    剎那間，程雪時那雙深眸里流轉過淡淡驚艷，又渾然不覺地被清冷淡漠取代。

    他低眸，目光落在了女生抓着他衣角那隻手上，白皙秀氣，有一種嬌柔無力的脆弱感。

    薄唇動了動，程雪時沉聲：「什麼？」

    沈詞霧在男生低沉的聲線里冷靜下來，暗暗吸了口氣，鬆開了他的衣角，將她撿起來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的卡片遞了過去：「這個，剛才不小心從你兜里掉出去的。」

    說話間，沈詞霧的視線總算從男生冷峻好看的臉上移到了卡片上，還欲說什麼，卻在看清遞過去的那張卡片時愣住了。

    程雪時也看着那張卡片。

    那是一張藍底白邊的卡片，上面寫着某某男科醫院的字樣。

    最為醒目的還是正中間加大字號的「延長性.生.活時間」那一行字，一看就是路邊經常配紙巾發放的那種小廣告卡片。

    而就在剛才，眼前的女生說這張卡片是從他兜里掉出去的。

    回過味來的程雪時：「」

    他隱約想起從小區出來的途中，有遇到過一個發傳單的阿姨塞給他什麼東西。

    當時他在打電話，沒太在意就把東西接了，順勢揣進了衣服口袋裏。

    想到這裏，程雪時的思緒戛然而止。

    他滾了滾喉結，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覺到尷尬。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後，他接過了女生遞來的小卡片。

    隨後還硬着頭皮同對方道了一聲：「謝謝。」

    程雪時白皙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薄紅，他沒再多言什麼，拿着卡片轉身走了。

    走出不遠，路過一個垃圾桶時，便把那張卡片視如污.穢般揉了進去。

    在他身後不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沈詞霧：「」

    她到現在還陷在那張「小卡片」帶來的驚嚇里。

    斷不敢回想自己剛才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等沈詞霧回過神來，程雪時已經走遠了。

    只剩下她自己，還愣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懊惱。

    她就多餘去撿那玩意兒！

    撿起來的時候應該先看一眼的，也不至於落得這麼尷尬！

    剛才那可是她和程雪時第一次搭訕，這樣的開局，指不定給人留下什麼樣的印象。

    人家都說「第一印象」很重要，程雪時對她的「第一印象」一定糟糕極了。

    -

    秋日的午後，依舊是麗日當頭，高溫不退。

    再加上沈詞霧心裏發堵，所以心情自然焦躁一些，一路上都苦着一張小臉，沒什麼好臉色。

    直到抵達宿舍，沈詞霧心裏那股燥意才被宿舍里源源不斷的冷空氣澆滅。

    隨後她把來的路上和程雪時之間的「邂逅」告訴了當時恰好在宿舍里的時桐。

    時桐本來愜意地躺在床上看小說，吹着空調吃着零食，身上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慵懶勁兒。

    卻在聽到沈詞霧說起她和程雪時的「邂逅」時第一時間從床上坐了起來。

    整個人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你的意思是，你把他兜里掉出來的『男科醫院』的小卡片撿起來還給他了？」時桐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對於沈詞霧所言，幾乎一字不落。

    還給她總結了一下整件事的「主題中心」，最後在床上笑作一團，笑了很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詞霧坐在宿舍中央的長桌前，看着床上的時桐板着頂漂亮的一張臉，佯裝生氣：「我就不該跟你說這些！」

    時桐連忙收斂笑意，卻還是忍俊不禁，「別啊我不笑了還不行麼，我正經點，真的！」

    沈詞霧看着她不說話，眼神沉默審視着。

    時桐捂住嘴，後又抿緊唇，最後還是沒繃住，「噗呲」一聲又笑漏了，「對不起哈哈哈哈，我一腦補那畫面我就就忍不住，哈哈哈」

    沈詞霧：「」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桐才終於從那莫名的笑點裏拔出來。

    她清了清嗓，開始認真給沈詞霧分析：「其實你倆這邂逅也不算壞，至少夠特別的。」

    「我覺得程學神肯定記住你了，而且對你的記憶一定特別深刻！」

    沈詞霧皺眉，一臉苦惱：「我寧可他忘記。」

    至少給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時桐安慰道：「詞霧你彆氣餒，我覺得開始和過程都不重要，結果最重要。」

    「只要你最終抱得美男歸，那現在這些都不算什麼，真的。」

    「你不信可以在群里問一下黎姐和夏夏。」

    沈詞霧抬眼看向她，堅決拒絕：「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誰也不許告訴。」

    這太丟人了，她不想再經歷第二輪甚至第三輪「無情嘲笑」。

    時桐聽了，立馬咬緊唇瓣點頭，一副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外傳的態度。

    末了，她又問沈詞霧：「你是真的喜歡程雪時嗎，不是一時起興？」

    畢竟在時桐她們看來，沈詞霧對程雪時的喜歡來得太快太突然。

    這對於母胎單身的沈詞霧而言，像是在她身上發生了一個奇蹟。

    所以她也能理解時桐的懷疑。

    「其實『一見鍾情』也算得上是『一時起興』。」

    「不過經過後來對程雪時的深入了解，我對他的興趣也越發濃烈，所以應該算得上是真的喜歡他吧。」

    沈詞霧很冷靜也很客觀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

    不論是看見程雪時時那種心情，還是身體的一些本能反應，都印證了她對他的心思。

    而且程雪時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就好像今天沈詞霧撿到那種莫名的卡片，還給他。

    換做旁人一定會覺得她莫名其妙，甚至把她痛罵一通。畢竟被發那種小卡片還挺羞恥的，男性對自己那方面總是有一種迷之自信。

    像沈詞霧今天的操作，對方或許會覺得她在惡作劇也不一定，反正肯定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但程雪時當時不僅沒有任何過激反應，還友好地向沈詞霧道了謝。

    後來更是自己默默處理了那張卡片。

    可見他自身一定很有教養，是那種由內而外的有點清冷但溫文爾雅的男生。

    所以她喜歡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相信所有情竇初開的少女，對「皎若白月光，寒如高山雪」的少年都不具備抵抗力。

    「慘了慘了，看樣子你對他是打算來真的了。」時桐私心是希望沈詞霧能堅守陣線，不要被程雪時蠱惑的。

    畢竟在她眼裏，沈詞霧應該是比程雪時更優秀的存在。

    但既然沈詞霧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明她喜歡程雪時的決心，那作為室友、朋友，時桐自然也是要支持沈詞霧的。

    所以她最後嘆息了兩聲，便給沈詞霧加油打氣：「沖吧詞霧，我們整個502將是你最堅硬的後盾！」

    「以你的美貌和才華，程雪時絕對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沈詞霧被逗笑了，「你說話怎麼跟夏夏似的。」

    隨後她沉了口氣，重新打起精神，「等我拿下程雪時，一定請你們吃飯。」

    正如軍訓結束那晚，在漫天煙花下孟今夏許下的心愿那般。

    -

    因為「小卡片」那件事，沈詞霧將自己的追人計劃推後了兩周。

    期間她和程雪時在學校食堂、圖書館以及戶外足球場，偶遇過數次。每一次照面，程雪時對她的態度都一如既往的淡漠，視線從她身上掃過，依舊是看陌生人的淡漠，與之前並沒有任何區別。

    一來二去，沈詞霧基本可以確定，那次「小卡片」事件並沒有給程雪時留下深刻的「負面印象」，所以她鬆了一口氣。

    終於在兩周後，一個周六的晚上，沈詞霧在遊戲裏搜索了當初無意間窺探到的程雪時的「遊戲暱稱」。

    -

    很少人知道程雪時喜歡玩遊戲。

    至少作為程雪時的室友，沈乘風他們仨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此人過分高冷，應該是很死板很目中無人的人設。

    又因為他是學霸，覺得他應該是典型對學習專一，平日裏沒什麼興趣愛好的那種無趣之人。

    但相處了不到一個小時，沈乘風他們便集體對程雪時改變了看法。

    因為程雪時在他們忙裏偷閒湊一起打遊戲時，拿出手機自然而然地申請加入隊伍，和他們一起酣暢淋漓地在遊戲裏贏了一把又一把。

    沈乘風當時就驚呆了，從那一刻起，他改變了對程雪時的刻板看法，並且主動跟他搭話。

    往後相處中，大家更是見識到程雪時這個學霸不為人知的一面。

    雖然程雪時專業課拔尖，學業方面是一等一的優秀。

    但他卻不是那種典型的好學生。

    程雪時會在做完專業課作業的深夜，去陽台上抽一根煙醒神，然後回屋裏繼續看書。

    也會在緊鑼密鼓的學習之餘，沉迷在手遊的世界裏，甚至忘記吃飯。

    他這個人，既是好學生，也是壞學生。

    並沒有外人所見的那般正經，有種讓人說不出來的蔫着壞的感覺。

    但正常情況下，生活里也沒什麼人值得程雪時去「蔫壞」就是了。

    沈乘風他們也不能完全看透程雪時，但他們知道，程雪時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也是一個很可怕的敵人。

    所以聰明人，應該都不會想要和程雪時做敵人。

    比如遊戲裏，沈乘風、周錚、季遠就深有體會，作為程雪時的隊友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他們四個時常在遊戲裏「嘎嘎亂殺」。

    雖然多數時候，都是程雪時負責「亂殺」，他們仨負責「嘎嘎」。

    -

    適逢周六，完成了專業課的作業，沈乘風如約組好了隊伍，在宿舍里吆喝，讓程雪時他們上線。

    語氣很是得意洋洋：「快點上線，帶你們認識一下我最近在遊戲裏認識的妹子！聲音可甜了！」

    周錚在陽台抽煙，聽見沈乘風的話，笑了一聲：「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聽個聲兒就被勾了魂兒似的。」

    話落，他朝一旁角落裏沉默地吞雲吐霧的程雪時看了一眼，接着道：「和老程呆了這麼久，沒沾到一點兒他的高冷。」

    沈乘風：「少貧，我要是有老程那張臉，還用聽你叨叨我？」

    往床上爬的季遠打斷了他們的廢話，「玩不玩，不玩我可睡覺了。」

    「玩啊！」沈乘風忙催促仰頭上的周錚和程雪時：「你倆別抽了，快點上線，妹子在隊伍里等着呢！」

    陽台那邊，程雪時滅了煙，去洗手台那邊簡單漱了口，這才慢條斯理回到室內，拿手機登入了遊戲。

    接受沈乘風的邀請進入隊伍後，程雪時把手機撂在一旁，剝了一片口香糖塞嘴裏，不緊不慢地嚼着。

    只聽見沈乘風開了麥，對隊伍里的妹子溫聲細語地道：「阿霧再等兩分鐘哦，還有個傻缺在抽煙呢，抽完就來了。」

    「你要是無聊的話，我給你唱首歌聽怎麼樣？」

    那聲「阿霧」，讓程雪時咀嚼口香糖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後他拿起手機，看了眼隊伍里唯一的陌生id。

    ——阿霧。

    男生濃而有型的長眉輕蹙了一下，沒說什麼，又把手機放回桌上。

    便是此時，隊伍頻道里，突然傳來一道嬌柔裊娜的女音，噙笑且有禮貌：「不用了，我正好在做題，你們好了跟我說一聲就行。」

    那熟悉的音色和語氣，讓程雪時心裏咯噔一下，濃眉徹底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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