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吉岡里帆從樹影下走出。
立木瀧審視着她那半掩在青絲里的耳朵,只見那裏呈現着極其精巧的形狀,泛起淡淡的紅潤,猶如幻夢中小巧玲瓏的珊瑚。
「立木…」,可能是視線過於直白,被她第一時間察覺,吉岡裝作被旁邊的夜色吸引,將耳朵攏進了頭髮。發出了猶如乳燕的低鳴。
「…有什麼事嗎?」仿佛觸電般趕緊移開眼睛,立木瀧的意識重回了現實。
「嗯,謝謝你…之前幫我。」吉岡的語氣有些淡然,恰如此刻輕柔的夜風
「沒事。中村他也有些強人所難了。」
「嗯…」
像是約定好一般,對話又沒了下文。
一片寂靜中,甚至能聽見遠處包廂里的吵鬧,隨着暮色的緩慢加濃,立木瀧只覺得吉岡的表情愈發看不分明。在距離釀成的朦朧氛圍即將呑沒那雙明亮星辰前。
立木瀧莫名的被心底的情緒牽引,被酒精作用的大腦還沒來得及辨識出這份情緒的來源,就已經先說漏了嘴。
「就只是這個嗎?」
「什麼?」
「就只是想說這個嗎?」雖然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來,但卻隱隱覺察了一絲失落的意味。
「嗯…」剛想點頭承認,吉岡里帆卻突然意識到此時的環境。
被樹叢遮掩的小道,除了她與立木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內心的想法又蠢蠢欲動起來,吉岡將自己表情藏在夜色之下,竭力控制住語氣。「我…還有一件事。」
原本黯淡的光再度有了神彩,像是要把吉岡托起來似的,頭頂的枝葉被夜風輕輕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音。月亮躲在了雲霧的後面,只露出窺視的一角。
「立木,我們第一次相遇是什麼時候呢?」
「應該是咖啡廳你幫我解圍的那次吧?」被麻痹的大腦有些遲鈍,無法明白吉岡話中的含義,只能先順着她的問題向回憶索取答案。
「不是哦,我們早就相遇了不是嗎?在你還在創作《百瀨》的時候。」
「創作《百瀨》?」像是突然間反應過來,立木瀧有些急促的辯解。「那是我在取材,不是偷看的…」
即使被冠以正當的藉口,但行為本身卻沒有任何改變。在不知覺間,吉岡已經走到了面前,茫茫的銀河懸在眼前,明澈而又深邃,視線被完全吸引的立木瀧下意識噤聲。
吉岡里帆其實並不在意那是偷看還是取材。相比於結果,在這場故事裏,開頭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
「立木,我們認識了這麼久,可是我還是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我不了解你喜歡吃的食物,我不了解你喜歡讀的書,我不了解你喜歡看的景色…我不了解你的有太多太多。所以…」
吉岡薄嘴唇微微張着,濕潤閃光的皓齒里散出灼人的氣息。讓立木瀧覺得血液里似乎有什麼在沸騰。
「所以?」
明明預感到可能是個危險的問題,但立木瀧還是下意識的接了一句。
吉岡只是注視着立木瀧的臉,想要擺脫內心的雜念,羞意沿着雪白的脖頸爬升上來,漫過嘴角和鼻尖,最終在眼中匯成閃爍的水波。
一點一點地接近,甚至能感受到他厚重的呼吸。
「所以我想更了解你,我想做你…」
「嗡嗡嗡!嗡嗡嗡!」
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將暖昧氣氛輕易擊碎。
控制不住的羞意點醒了距離過近的兩人,吉岡後撤一步,垂下眼睛,臉頰通紅。
「…你先接電話吧…立木…」
「哦哦…好的。」有些手足無措的掏出手機,在屏幕上滑了好幾下才接通。」
「餵?石田桑」
「立木!出大事了。」
石田的聲音近乎是從那一端吼了出來,將最後一點旖旎的氛圍衝散,令立木瀧也不由得面容有些嚴肅。
「遠藤航剛剛公開了身份。」
「遠藤航?」
心中有些疑惑這個名字,好像之前聽過。
「就是和你在六月一起入選芥川賞的另一個作家。不對,現在不應該叫遠藤航了,該叫高橋純。」
「高橋?」
立木瀧楞了下,對着手機接着說道:「高橋純是遠藤航?!」
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幾分音量,引得吉岡里帆看了過來。
「…是真的,剛剛文藝春秋公佈今年芥川賞的候選作家,舞城桑,黑田桑,遠藤航和你。然後,高橋純就在媒體公佈遠藤航是他的筆名。」
「這…怎麼可能?」
「我也是有些懷疑,可是渡邊淳一桑說看過高橋純的手稿,證明了高橋純就是遠藤航。」
「但是還是有些疑點啊。而且高橋純為什麼不拿這部作品參選新月賞。」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現在這只是次要的。立木,我問你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這很重要」
石田的聲音忍不住有些生硬。
「田中樹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你的筆名?」
「石田桑,那個我…其實是…」
「是不是?!立木」
「是…」
「立木…你真的是幸福科學教的成員嗎?」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答案,石田的語氣中透出濃濃的倦態。
「不是的,石田桑,我和他們早就沒什麼聯繫了。我…」瞥了一眼身側的吉岡里帆,恰巧與她好奇的視線交匯,立木瀧嘆了口氣。「石田桑,我現在來出版社。」
「嗯,我和社長在出版社等你。」
手機里的聲音被忙音取代,迎着吉岡里帆的目光,立木瀧努力顯得輕鬆。「吉岡你想說的以後再說吧,石田桑找我有急事,麻煩你回去告訴大野桑他們我先走了。」
「嗯…」沒能從他的聲音中捕捉到一絲端倪,吉岡卻從他的眉尖看到揮之不去的愁容。
在他即將轉身離去的瞬間,吉岡一隻手拉住立木瀧的衣袖,在他一臉驚訝的表情中露出明媚的笑臉。
「沒事的,立木,無論什麼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謝謝…」
吉岡鬆開了手,輕輕揮了揮。無暇的月光鋪在她的身後,淡淡的清輝縈繞在身,整個環境宛如一體。或許夏目漱石也曾見過類似的場景才能說出月色真美吧。
而在月光籠罩不到的紀尾井町3番23號里。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殷勤的給面前的人點上了煙。
「瀧谷桑真不愧是『獵犬』啊,這種秘密都能挖到。」
「所有的秘密都不過是不起眼的信息罷了。」瀧谷陶醉的深吸了一口,高級煙草的清香讓他有些沉溺。
「說真的,瀧谷桑要不來我們出版社吧,我們的周刊文春正需要瀧谷桑這樣的人才。」
「不了,我可不想哪一天被人套上麻袋沉進東京灣。」瀧谷伸手接過那張報刊的樣版,明天的這個時候,這份報刊就會銷往RB的各個角落。
「對不起了,立木桑。蓋住風頭最好的辦法永遠是新的風頭。」假惺惺的擺出苦臉,瀧谷將樣刊放回桌上,封面上的圖片一分為二,左邊是立木瀧正裝出席新月賞發佈會,而右邊則有些模糊不清,暗紅的背景下只有兩個人依稀能辨認出來,一個是立木瀧,另一個則是大川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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