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首輔的早逝童養媳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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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蘇毓甩手以後,父子倆的日子相比之前就窘迫了許多。

    衣裳自己親手洗,方知村口的河水冰涼刺骨。不過徐宴倒是沒什麼怨言。在很早以前,他便跟毓丫提過不必總將他當主子供着,他們是一家人。但毓丫沒聽進去,打心底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徐宴說過兩次見毓丫不聽以後,他便聽之任之了。

    如今毓丫醒悟,徐宴雖有些苦惱日常瑣事,心中卻沒太多的不滿。

    搓着凍得紅腫的手指,哈了口氣,他仰頭看了眼天兒。天空灰濛濛的,安靜得有些悶。

    徐宴將衣裳裝進木盆,正準備回去。河堤上突然走過來一行人。

    為首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國字臉,一身藏青的絲綢長袍,帶着兔毛的帽子,頭髮鬍子整理得十分體面。打眼一看,通體的氣度就跟王家莊的村民不同。後頭立着三兩個像是下等僕役的青年漢子,弓着腰候在後頭,不過瞧着穿的衣裳料子也十分厚實。下人都如此體面,想必家中非富即貴。

    幾個人見徐宴樣貌驚人,粗布麻衣也難掩卓爾不群的氣度,走上前便將他攔住了。

    「這位公子,」為首的中年男子臉上藏不住驚艷,說話也十分客氣。只見他從身後人手中接過一張捲軸,當着徐宴的面小心翼翼地展開,「不知公子可曾見過這畫上的人?」

    徐宴比他至少高一個頭加半個脖子,站在近前,頗顯得居高臨下。他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禮節性地往後退一步。

    中年人面上笑容更真切,徐宴靜靜地聽他說完,他垂眸瞥了一眼那畫像。

    這畫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紙頁泛黃,畫也有些褪色。不過還算保存不錯,宣紙上一個梳着雙丫髻的鵝蛋臉小姑娘躍然紙上,正歪着腦袋沖人笑。

    瞧着神態,年紀約莫在八九歲的樣子。藕荷色的小襖子,脖子上掛了一個金鎖墜子,養得胖嘟嘟的,玉雪可愛。一雙眼睛似桃花眼又似杏眼,作畫之人畫得不清晰,倒是將小姑娘那副活潑的情態畫得紅靈活現。

    見徐宴不說話,那中年人又道:「是這樣的公子,這畫上的是我東家十四年前走失的姑娘。這不,東家家中的老泰山重病不起,眼瞧着就沒幾年活頭。臨走前想再見小主子一面。這畫像是十多年前的,如今也不知姑娘生得何種模樣,我等就是想問一下,不知這莊子上可有外地來的孩子?」

    徐宴心一動,「十四年前走失的?」

    「……這到也不一定。」說到這,中年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晦暗。不過抬眸間又掩蓋下,「是家中下人發現姑娘不見,據奶娘口述推斷是十四年前,也有可能更早。」

    似乎是不願多談,他一言帶過。

    轉頭,便又笑起來:「我等一路打聽,估摸着東家的姑娘就在襄陽縣這一片。襄陽縣這麼大,大小村子二十來個。找一個小姑娘不亞於大海撈針,實在困難。不過我聽說王家莊十四年前來了不少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不知可有畫像上的?」

    十幾年前,王家莊確實從外面買了不少姑娘回來。不過那時候徐宴年紀也小,才三歲,整天被徐氏夫婦關在屋裏,他哪裏會記得?

    他淡聲道:「十四年前的話,王家莊至少有四個外面來的姑娘。我家中便有一個。」

    中年人一愣,當下便要徐宴帶他去瞧一瞧。

    徐宴覺得不大可能是毓丫,他又往那畫像上看了一眼。一團孩子氣也看不出什麼,就這雙眼睛就有點模糊不清。於是也不怕多話地問了一句:「這畫像上,姑娘的眼睛形狀瞧着挺特別。」

    中年人一聽,立即就打開了話匣子:「可不是特別?聽說東家的姑娘天生一雙大眼睛。」不過他也沒多問,淡淡一句『跟我來』,便抱着盆往徐家來。

    一行人來到徐家,蘇毓正端了個木盆,坐在小馬紮上在往腦袋上糊藥膏。

    這藥膏是她剛搗出來的,她特有的養發護髮的方子。蘇毓是無法忍受自己頂着一頭稀疏枯黃的頭髮,不管是天生還是營養不夠,她總得讓頭髮烏黑起來。這不,一抬頭,就看到徐宴抽着嘴角立在籬笆外。徐宴的身後,四五個漢子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驚悚地看着她。

    哦,忘了說,她不僅糊了頭髮,還往臉上糊了一層綠綠黑黑的藥渣。

    那雙腫得像蘿蔔的手指抓在頭髮上,襯着臃腫的身材。不用多想,此時她的情態從外人看來是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中年人有些被嚇到:「公子,這位……」

    「是內人,」徐宴有些尷尬,但也坦然地對幾人道,「內人十三年前來的王家莊。」

    中年男子湊在一旁盯着蘇毓看了許久,搖了搖頭。

    徐宴也沒說什麼,本來就是隨口一問。毓丫是與不是,與他來說並不會有太大的波瀾。他將剩下的幾個十三四年前來王家莊的姑娘的人家告訴中年人,得了聲謝,順便給指了路。

    蘇毓蹲在院子裏,也不知他們在外頭說什麼。她正撅着屁股努力保持平衡,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蹶木盆里去。透過頭髮縫看徐宴跟那人說話,蘇毓發現這藥膏賊難糊。糊半天那點頭髮纏纏綿綿地黏在一起,又噁心又髒。但是沒辦法,為了美麗,她就都可以。

    天塌下來都阻擋不了她護髮!蘇毓低下頭,十分倔強地往腦袋上糊藥膏。

    送走了尋人的一行人,徐宴推門進來。

    看天快下雪了。這會兒晾也不好,他將盆往屋裏端。

    父親在的時候,徐乘風出奇的乖巧。說來這孩子的皮相是真的生得好,估計隨了父親。小小一隻蹲在雪地里,人比雪還白。頭髮烏黑如墨鍛,小嘴兒紅似櫻桃,粗布襖子也藏不住的漂亮。他此時蹲在蘇毓的身邊,蹙着眉頭看蘇毓將那一團一團的糊糊抹在頭上。

    「你在幹什麼?」小孩兒很倔強,至今不願喊蘇毓娘。

    蘇毓:「洗頭。」

    「這東西能洗頭嗎?」徐乘風眉心擰得打結,他縮着手往後退幾步,生怕濺到身上,「越洗越髒。」

    蘇毓又想翻白眼了。這小屁孩兒就不能張口,一張口,她就想打死他。

    剛想讓他走開,徐宴搓着手就從屋裏出來。

    蘇毓抬了下頭,從發縫裏就看到了徐宴的一雙手。不得不說,這人是真的長得太不合理了。這一雙手,雖有些紅,但仿佛白玉雕成一般完美。手指細長,指甲飽滿透着粉。骨節修長且骨質均勻,乾淨白皙,沒有一點瑕疵。


    這般虛虛地攏在一起,莫名有種欲到骨子裏的感覺。蘇毓看着,眼睛都忘了移開。

    徐宴不知她在看自己的手,搓了搓僵硬的手指便放下來:「這是又在做什麼?」

    「……」父子倆問了一樣的問題。

    蘇毓沒興趣回答,問起了其他:「外頭剛才來的人是誰?」

    徐宴自小到大這性子頗有些內斂,一般情況下,遇着事兒,只要不問,他甚少與旁人說。往日在徐家,毓丫是個鋸嘴葫蘆,輕易不開口。徐宴也就養成了除非事關毓丫,否則萬事不與毓丫說的習慣。不過這會兒蘇毓問起了,徐宴楞了一下,便也張口說了。

    蘇毓有些唏噓,沒想到古代也有失孤家庭千里尋親的:「昨日我去鎮上也遇到了。聽說家中長輩重病,就等着見這孩子最後一面。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找到這裏來。」

    徐宴對旁人的事沒做評論,點點頭:「總得費些功夫的。」

    感嘆完別人的事兒,蘇毓斜眼看他。

    見徐宴似乎是沒事兒了,她這見不得徐宴歇着的心又跳動了起來。

    於是她岔開腿,屁股挨着小馬扎直起腰,張口就理直氣壯地指使他去干點兒別的活兒:「我昨兒買的那個豬骨頭,還有那些下水。你若是無事,可幫着洗一洗。」這眼瞧着就到飯點了。

    豬骨頭燉湯,至少得一個時辰才鮮。那些下水清洗麻煩,也頗耗時辰。不指望徐宴做菜,蘇毓覺得,他洗一下東西倒是可以的。

    其實也不是不指望,而是能力所限。徐宴目前的水平,也就止步於燒熱水和煮熟稀飯吧。她雖然想偷懶,但也受不了一天三餐吃稀飯。

    徐宴眼皮一跳,垂眸看着蘇毓。

    蘇毓挑眉:「不能洗?」

    ……這倒也不是。正巧這幾日徐宴打算歇一歇,確實是閒着。

    蹲下身盯着蘇毓腦門看了一會兒,眼睜睜看蘇毓腦袋上糊糊從頭髮滑到臉上,整張臉面目全非。徐宴沒忍住嘴角抽搐,掩着嘴輕輕笑了一下,轉頭便去了。

    蘇毓:「??」笑屁?

    徐宴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門裏,蘇毓哼了一聲仰頭靠着門檻,面無表情地等面膜干。

    昨日那些下水,蘇毓早做過處理。此時只需再仔細搓洗便能直接下鍋。蘇毓已經很久沒吃葷腥了,這會兒滿腦子鹵大腸,爆炒豬腸。

    而灶房裏,徐宴在看到這盆沒人吃的下水和豬骨頭後,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沒養過家,徐宴拿捏不准市面上柴米油鹽的價格。但他還是清楚,這年頭還沒人吃過大腸的。豬大腸裏頭都是穢物,再貧苦的人家都沒吃這種東西的。

    徐家到底苦到什麼地步,毓丫會買這種腌臢東西回來吃?

    餘光瞥見人影進來,他驀地抬頭。這一抬眸,就瞧見蘇毓頂着一腦袋的藥糊和一張大綠的臉進來。

    若忽略蘇毓的脖子以上,徐宴自然看到蘇毓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襖子。往日徐宴的目光幾乎不會落到毓丫身上來的,不看,所以不曾注意過。此時睜眼看人了,他方注意到,蘇毓穿的衣裳有多破。褲腿上爛出來一個一個的洞。這些破爛,毓丫用黑藍的碎布片縫着,雖然不髒,卻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昨夜蘇毓哭訴的話在耳邊迴響,此時看來並不摻假,徐宴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蘇毓身上穿的,比街頭的乞丐身上穿的,確實沒好多少。真要比的話,也就多了一份乾淨整潔罷了。

    抿了抿嘴角,徐宴更沉默了。

    因為要敷面膜怕弄髒,故意找了箱籠里最破爛的衣裳穿的蘇毓不明所以。眯着眼睛,摸瞎似的摸到徐宴身邊蹲下。只見他擼高了袖子,大冬天的那雙漂亮的手和小臂都泡在水中。白皙的手背粉紅姑且不說,手指手掌連着手腕的那一處凍得通紅。

    他蹲在木盆邊上,鴉羽似的眼睫覆蓋着整個眼瞼,沉默不語。那張清雋的臉低垂着,從蘇毓的角度只看到他眉心擰出一個疙瘩。

    「洗好了沒?」

    一聲驚醒了徐宴。

    「……這是中午要吃的?」許久,徐宴略帶沉重的口吻開口問。

    「嗯,」蘇毓糊得就剩兩眼睛露在外面,沒領會他的沉默,很自然地點頭:「我昨夜已經清理過一遍,你用鹽和麵粉多搓洗兩遍便可。」

    徐宴:「……這是腸子。」

    「昂?」廢話,她買的她能不認得這是腸子?「我會做鹵大腸。」

    徐宴:「……」

    徐乘風不知何時也湊過來,蹲在他父親的旁邊。皺眉的表情,跟他爹一脈相承:「可這是腸子啊!」

    「腸子怎麼了?雞腸你不是也吃了?」蘇毓眼皮一翻,無意識嘲諷,「怎麼?雞比豬高貴?」

    徐宴:「……」

    徐乘風鼓起了臉,抓他爹胳膊搖晃起來:「爹!」

    然而他爹也拿蘇毓沒辦法。

    ……不管怎樣,在蘇毓的堅持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徐宴忍着噁心把這些豬下水全清理乾淨。若不是蘇毓連聲說可以了可以了,他估計要十遍二十遍地搓洗下去。

    總體來說,清理得十分乾淨,蘇毓滿意到認可了徐宴作為洗菜的人出現在灶房。

    蘇毓是十分會吃的。會吃的另一個意思,她也十分擅長做菜。出國留學那幾年,她為了生存和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鍛造了一手好廚藝。因個人口味,她尤其擅長川菜和滷菜。所以等她將爆炒的大腸端上桌,香味動搖了父子倆的想法。

    抱着試探的心態嘗了一筷子後,徐宴徐乘風父子安靜如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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