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湖上的畫舫像一條條靈動的大魚,而遊人們提着一盞盞五彩繽紛的魚燈,仿佛是一條條小彩魚,從靜謐深邃的湖中游到了岸上,交相輝映,顯得格外熱鬧有趣。
此時,如雷的佛號聲壓低了滿湖的絲竹之音。
岸上的遊人們停住了腳步,畫舫中的看客也好奇將頭伸出畫舫,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樂子。
只見一艘墨家製造的,精巧的『畫龍』級畫舫,這需要至少一名六品墨家弟子駕駛,也排開湖水,緩緩向着岸邊靠攏。
僅僅只是這艘畫舫的價格,就需要十萬兩白銀!
天京富饒,可見一斑。
周鐵衣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這艘畫舫上。
剛剛那聲佛號他熟悉。
只不過他沒想到秀兒居然這麼沉不住氣。
自己今夜遊湖,倒是有一小撮心思放在找秀兒身上,畢竟天京就這麼大,什麼時候到什麼地方遊玩,大家心裏都有數。
當然就算沒有找到也沒關係,自己照樣玩得開心。
找到了,那就玩得更開心!
船艙之內,探出一位身穿三彩霓虹長袖的麗人,她正是最好的年華,兩條長到奇特的袖子整齊地疊在手中,邁着台步,如駕雲般上了甲板。
此時,艙內沉寂的絲竹之音再次響起,做那大珠小珠落玉盤。
畫舫兩側,雕花金龍也活了過來,在墨石的驅動下,燦金金的畫龍潛入水中,映得水下也一片光輝絢爛,將船身微微托起,這樣即使不用計較水深,畫舫也可以靠岸更近。
這倒是有點意思,周鐵衣想到這幾天看的墨家,公輸家書籍,微微點頭。
那滾珠的聲音大到了極致,隨後一停。
霓裳邁着的雲步也隨之一停。
隨後銀瓶乍破水漿迸,一袖雲霞出山牖。
絲竹的聲音瑰麗婉轉,如少女,中間小鼓敲擊出一個個壯麗的音符,如少男。
那水袖竟然像是一套繁複的樂器。
忽而如琴音哀鳴,化作圓輪,舞了一圈又一圈,經久不見停歇。
忽而猶如將軍夜鼓,鏗鏘有力,左右如箭簇,擊打在虛無的夜色之中。
百轉千回,直到那絲竹消了,那舞停了,兩岸之人也沉浸在剛剛的歌舞之中。
這時候趙太歲鑽出船艙,他身後神秀,司馬理跟着。
趙太歲一把攬過霓裳的細腰,對周鐵衣高聲笑道,「什麼時候周府這麼拉垮了,遊園也捨不得買一條船,只能夠在岸上玩?」
他這一聲,讓兩岸的人更加高興了。
沒想到看完舞曲,還能夠看公子哥們鬥氣。
不管他們誰贏誰輸,總歸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周鐵衣正在思考怎麼收拾對方呢。
忽然琯琯將燈遞給鴛鴦,附到自己身上,胭脂紅的嘴唇湊到耳邊,說道,「你心裏肯定早就想着讓我跳舞給你看,想着你不喊停,我就一直跳,跳三天三夜,今天這舞是為了伱跳的。」
她怎麼知道我想要她跳胡旋舞的?
周鐵衣心裏吐槽了一句。
不過沒等他細想,就見琯琯低喝一聲,「伸手!」
周鐵衣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了沒有提燈的手掌。
琯琯燦然一笑,「你這呆子」
說罷,她竟然無所依,凌空躍起,如同一隻飛燕。
此時周鐵衣哪裏還不明白,他手掌攤開,接住琯琯的腳尖於掌心。
岸邊的求籤男女們低呼一聲,如此開場,已經不遜色那水袖多少了。
阿大,阿二排開人群,讓周鐵衣和琯琯有足夠的施展空間。
琯琯雙掌合十,隨後十指若蓮花,次第綻放。
一曲掌中舞,驚艷世間人。
粉色羅裙隨着柔美的舞蹈繁複翻飛,像是今春開的桃李,美得不會凋零。
那變化的曼妙身姿,忽而如乾達婆反彈琵琶,忽而又如天人寶相莊嚴。
她臉色變幻,做那菩薩慈悲,倒航普度,做那夜叉兇惡,三毒俱全。
仿佛一人,就是千相,難以盡數。
繁複的佛家印法也被琯琯融入舞姿,僅僅一雙手,在空中留下殘影,做說法印,做寶瓶印,做與願印,做智拳印
萬千氣象。
周鐵衣也來了興趣,他站立如佛陀,正大光明,五指攤開,盡納天地於一掌。
如此玄妙的變化,說不清,道不明,但印入所有人心中。
仿佛一剎那,琯琯不再是在掌心跳舞,而是在一片孤獨園,她一人,就比得上五百乾達婆,五百緊那羅對佛陀的禮讚。
周鐵衣應景的讚嘆道,「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
他聲音厚重莊嚴,在施展掌中佛國下,如佛在孤獨園說法講經。
即使這濃烈的艷詩,艷舞,也端莊得不似人間之物。
畫舫之上,神秀手掌急速撥動着念珠。
他此時眼中,已經沒了兩人形態。
只能夠看見一佛陀立於岸上,掌心開出一朵粉色的蓮花。
他在這裏,佛在彼岸。
雖然只隔了一線,但是卻有天地之別。
神秀不斷念誦佛號,以平復內心的震撼。
他確實聽聞了周鐵衣在風雨閣中,一掌推倒那難陀寺傳人的事情。
但他畢竟沒有親眼見過,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景。
現在,他親眼見到了。
真有一個月,就能夠頓悟【掌中佛國】之人!
他想起了自己日日夜夜,青燈古佛的寂寥,從六歲懂事開始,足足花了二十年!
怎麼能有人一月不到,就參悟佛法至此?
這就是天地之別。
神秀的心亂了,也無暇再看這絕世的舞曲了。
他無暇看這絕世的舞曲,自然有人要看。
那位雜家三品崇樂的孫女頓悟,她對着周圍看客男女們一拜,「借諸位手中燈火一用。」
說罷,她搖晃手中寶物銀鈴『天樂』,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那一盞盞魚燈被一股股無形之力托着。
一對男女驚詫着,忍不住放開了手中的魚燈。
那魚燈活了過來,搖頭擺尾,圍繞着周鐵衣和琯琯嬉戲。
這玄武湖岸上的大家們看了這絕世的舞,當然不會捨不得手中的魚燈。
紛紛放開手掌,任憑那千百條游魚在這微醉的春風裏漫遊。
魚燈帶起熱流,捲起清風。
繁鬧的夜色之中,古老的大榕樹下,一排排掛着的姻緣簽隨風飄蕩,就像是夜裏盛開的一團火焰。
直到這時,琯琯曼妙的舞才停了下來,她不再輕盈如飛燕,而是直接撲入了周鐵衣的懷中。
有點軟。
這是周鐵衣的第一感覺。
隨後就是一股子熱氣吹耳朵。
「滿意嗎?」
有點癢。
這是周鐵衣的第二感覺。
他不說話。
琯琯趴在周鐵衣懷中,得意地看了一眼立在旁邊的妙玉,白梅二女。
我琯琯的東西,何曾讓他人搶走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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