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嘴裏吃着葡萄又道:「這太液池就是太老舊咯,該修修咯。」
都說孩子小時候像母親,長大了像父親,現在的太子殿下的眉眼五官,更像陛下了。
李承乾望着太液池沒有說話。
李治無心的一句話想要父皇將太液池送給皇兄,從一個孩子眼光來看,他不過是喜歡在太液池游湖玩。
李世民沒有當即答應也沒有立即否定,而是道:「朕會好好思量的。」
見李治還期待地看着父皇,李承乾笑道:「孤想讓人人都能吃得起一口水果,會將種植葡萄之法推廣天下,讓更多的人參與其中。」
李世民揮袖道:「在興慶殿擺宴,請諸公來。」
以後的每個夏天就不用愁有沒有葡萄吃,吃不完的葡萄還可以給弟弟妹妹做葡萄乾。
李麗質看着一大筐的葡萄,也是一臉的歡喜。
涇陽種了六十畝地的葡萄,這些葡萄分給涇陽縣的村民之餘,還能給朝中來慶賀。
大唐的葡萄比西域的葡萄晚成熟,大概有一個月差距。
可以歸結到日照的原因,西域特有的日照環境造就了瓜果的豐收。
關中到了這個時候,也正是日照最充足的時節,葡萄也只能在這個時節成熟了。
傍晚,興慶殿內已燈火通明。
每個人的桌前都放着一盆葡萄,這是涇陽自己種出來的葡萄,新鮮摘下來的。
李承乾站在殿前迎接着長安諸公來吃葡萄宴。
高士廉與虞世南走在一起,兩人一路上還在說笑着。
「舅爺,見過虞公。」李承乾作揖行禮。
「太子殿下不用多禮。」虞世南撫須道:「以往吃的葡萄都是陛下賞賜,聽說往後太子就能給老朽葡萄吃了?」
李承乾揣着手站好,道:「您想吃多少有多少。」
虞世南朗聲笑着道:「好哇,好哇,今夜老朽就要好好吃一頓。」
高士廉眯着眼,低聲道:「還以為涇陽要借着葡萄賺數不清的銀錢,聽說殿下還要將葡萄種植法,讓關中各縣皆知。」
「舅爺,不過銀錢而已,孤難道還要守着葡萄只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嗎?」
高士廉拍了拍大外孫的肩膀,低聲道:「對了,眼光放長遠一些,社稷比眼前的小利重要。」
李承乾看到舅爺意味深長的笑容,道:「舅爺說得是。」
高士廉越看這個太子越是滿意,與虞世南一起走入了殿內。
不多時,李恪腳步匆匆而來,「皇兄!皇兄!」
李承乾蹙眉道:「還以為你今天當值,不來了。」
李恪到了殿前這才匆匆解開他自己的甲冑,言道:「剛輪換下來,弟弟就趕來了。」
「嗯,看出來了。」
說着話,他將腰間的橫刀放在一旁的牆角,再將頭盔與甲冑也堆放一旁。
卸下身上厚重的甲冑,李恪活動活動四肢,又問道:「聽說皇兄讓人在涇陽種出葡萄了?」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殿前,道:「是呀,挺不容易的。」
李恪望了眼殿內一串串的葡萄,咽了口唾沫道:「以往能吃葡萄都是父皇賞賜。」
「以後每年葡萄成熟的季節,都會讓弟弟妹妹大吃一頓葡萄。」
「弟弟愧受了。」
「都是自家兄弟。」李承乾慵懶地看着太陽西沉。
「皇兄?」
「嗯。」
李恪湊近問道:「什麼時候去橫掃西域。」
李承乾狐疑道:「橫掃西域?」
李恪瞪着大眼,小聲道:「軍中都在傳言,皇兄要橫掃西域。」
「什麼時候有的傳言?」
「去年冬天休沐的時候。」
「孤說過嗎?」
李恪眨了眨眼,有些無辜,又有些迷茫問道:「皇兄沒有說過嗎?」
李承乾嘆道:「難怪高昌王子會買涇陽一萬塊肥皂。」
看來作為大唐的儲君,與大唐的軍中脫離得有些太遠了,竟然不知道軍中有了這樣的傳言。
孤什麼時候說過要橫掃西域了,真是天大的誤會呀。
嚇得人家高昌王子買了涇陽一萬塊肥皂。
到底是對基層的工作沒有做好,上下兩線的消息脫離太遠了,鬧出了這麼多誤會,實乃情非得已。
李恪撓了撓頭,越發不解了,詢問道:「難道皇兄沒說過?」
「誤會了。」
「是是嗎?」李恪神色犯難,小聲道:「聽皇兄種出的葡萄,關中也就能吃到葡萄了,難道還不是橫掃西域的好時機嗎?」
李承乾想起了西域的安西四鎮,低聲道:「打仗很辛苦的。」
李恪道:「弟弟不怕苦。」
「孤知道你不怕苦,總會有機會的。」李承乾看到又有三五成行的朝中大將軍,朝着這裏走來,道:「橫掃西域這種事還要問朝中的大將軍才行。」
李恪重重點頭道:「也對。」
見到李泰也朝着這裏走來,他腳步匆忙。
李承乾笑道:「青雀!」
李泰在殿前停下腳步,恭敬行禮道:「皇兄。」
李承乾問道:「近來可好?」
「挺挺好的。」
李泰抬首說出這話時神色多有氣餒與無奈。
「孤給你的批註都看過了?」
「看過了。」李泰嘆道:「多謝皇兄指點。」
手搭在這個胖弟弟的肩膀上,李承乾低聲道:「孤還以為伱會生氣。」
李泰聞言,神色多有不解道:「難道就因這些批註,皇兄就覺得弟弟會生氣?」
「青雀若不生氣,孤就放心了。」
「還是多謝皇兄指點。」
李承乾點頭道:「弟弟妹妹都在父皇的別苑,她們都快把葡萄當飯吃了,也不管會不會吃多了拉肚子。」
言罷,領着兩個弟弟走入興慶殿內。
還有一些人沒到,殿內就很熱鬧了。
大家各自都有聊天的對象,或者一個人獨坐吃着葡萄,喝一口酒水好不自在。
這個悶熱的夏天,有了葡萄之後好像也沒有這麼酷熱了。
有太監葡萄從冰水裏撈出來,冒着絲絲寒氣的葡萄在這個夏天起來更爽口。當殿外完全入夜之後,興慶殿內的賓客也都到了。
李承乾坐在房相身側,道:「老師覺得這葡萄味道如何?」
房玄齡撫須道:「比西域進貢的葡萄更好。」
「等以後關中的葡萄更多了,我們關中就可以釀造自己的葡萄釀。」
「太子殿下有這等理想,臣為大唐賀。」
眾人落座小半個時辰,李世民走入了殿內,這位皇帝舉杯道:「朕與諸位共飲。」
殿內文武舉杯道:「大唐萬勝!」
東宮太子平時不喝酒,現在也只是以茶代酒,倒是李泰與李恪並不顧及,痛快地喝下一口酒,還熟練地抿了抿嘴。
長孫無忌端坐着,低聲詢問道:「這種時候,殿下可以飲酒。」
「孤回東宮之後,還要給弟弟妹妹們批改作業,就不飲酒了。」
聽聞批改二字,李泰很明顯地眉頭一皺,再看殿內歡聲笑語,還有皇兄和善的笑容,不知道為何,他此刻感覺竟有些坐立難安。
殿內酒水正酣的時候,李承乾默不作聲地走到殿外,抬頭看了眼星空,與高懸的明月,走向東宮。
黑夜中有個燈籠就停在不遠處。
走近一看,是寧兒等在這裏。
李承乾道:「你可以在殿外等着孤的。」
寧兒低聲道:「奴婢不敢打擾殿下的雅興。」
「那是父皇的雅興,不是孤的雅興。」
「涇陽種出了葡萄,奴婢恭賀殿下。」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着,笑道:「別恭賀了,說是要將太液池賞賜給孤,父皇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寧兒道:「陛下或許還在考慮。」
「無妨,就算是父皇不賞賜,等孤將來即位了,還不是孤說了算。」
「殿下所言極是。」
寧兒提着燈籠走在太子殿下身側。
長安城內,涇陽種出葡萄的消息,在這個夏夜中,人們口耳相傳。
酒肆二樓的一處雅間內,許敬宗喝得酩酊大醉,他攬着郭駱駝的肩膀道:「恭賀郭兄,以後是司農司卿。」
郭駱駝低聲道:「下官長得不好看,當不得大官的。」
上官儀笑道:「有郭兄才有涇陽的成就,這無關外貌,誰敢議論某與老許定要與他拼了命。」
郭駱駝笑着道:「不敢當,不敢當。」
敲門聲打斷了三人的議論,杜荷推門而入,他讓身邊僕從提着三個袋子,袋子放下的時候傳來銀餅特有的碰撞聲。
杜荷道:「三位,每人六百貫錢,殿下特別吩咐要給銀餅。」
郭駱駝將一袋銀餅推上前,連忙道:「下官不敢收。」
杜荷命人關好門,坐下來道:「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不過是銀錢而已,我杜荷有的是錢。」
三人相顧無言,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只好默默收下銀錢。
杜荷道:「老許,聽說你現在是京兆府少尹了。」
許敬宗連忙道:「在下依舊管着涇陽縣,雖升遷了,可還是涇陽縣丞。」
上官儀點頭道:「吏部的文書已送到了,下官任職弘文館主事,一樣身兼涇陽縣主簿,這涇陽是我等的心血,兩年以來不敢怠慢,就算是捨去了這一身官職,也願意留在涇陽做個主簿。」
杜荷端坐在一旁,給他自己倒上一碗酒水,低聲道:「在下敬郭兄。」
郭駱駝連忙捧起自己的酒碗,低着頭道:「下官不敢當。」
杜荷又道:「這是代太子殿下,敬郭兄。」
郭駱駝將自己的姿勢放得更低了。
杜荷一口將碗中的酒水飲下,言道:「老許,你以後在京兆府任職,還要兼顧着涇陽,朝中又傳來了消息,往後太子殿下要執掌關中農事,老許與郭兄還望多多幫襯。」
郭駱駝放低姿態朝着太極殿方向行禮,道:「臣應該的。」
「其實不只是葡萄,還有麥子,粱米。」杜荷緩緩道:「當初有傳言,太子殿下的理想便是要在沙漠中種出稻米,這是何等的志向。」
郭駱駝低聲道:「粱米可以做醋,葡萄可以釀酒,沙漠中未必不能種出糧食,不過下官也從未嘗試過。」
許敬宗朗聲道笑着。
上官儀也跟着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涇陽的苦盡甘來,還是借着酒勁有些癲狂地笑着。
種出葡萄的喜悅與成就,堅持兩年的努力,還有他人的三言兩語的議論中,一直堅守到現在。
如今的成就對他們而已,升遷都比不上種葡萄更有意義。
翌日,清晨的長安城,上官儀早早就要去弘文館當值,他現在是弘文館的主事了,要主持弘文館諸多要事。
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還要將種葡萄的經驗總結寫下來。
郭駱駝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這種事情他不擅長。
許敬宗還要忙着去京兆府尹任職,他多半也沒清閒來編寫。
這種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上官儀身上,他去弘文館便要準備編寫葡萄種植紀要。
弘文館內,來往的學子生員不少。
上官儀來到這裏就有幾個管事殷勤地湊上來,他們對這位新上司恭恭敬敬。
弘文館共有學子三百五十一人,其中學士六十八人,管事十五人。
而這裏又是秘書監管轄,隨時為秘書監所需調用卷宗文章。
人們到了午時都要休息避暑,因此天還沒完全亮堂的時候,就有許多人為了一天的生計忙碌。
當太陽從東方完全升起,已有人忙得滿頭大汗。
許敬宗帶着郭駱駝來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內,李道宗從昨夜的宿醉中剛剛醒來,昨晚在興慶殿與陛下還有一群大將軍喝得大醉。
醒來時口乾舌燥,不停往嘴裏灌着涼水。
「府尹,許少尹與郭駱駝來了。」
這兩位的大名昨晚就聽說了,李道宗提了提精神道:「請進來。」
「喏。」
許敬宗帶着郭駱駝走入衙內,行禮道:「下官許敬宗,見過府尹。」
「下官郭駱駝見過府尹。」
李道宗一臉笑容地走上前,扶起兩人道:「不用多禮,許少尹與司農寺卿的事老夫聽聞了,昨晚老夫也吃過了涇陽的葡萄。」
許敬宗道:「下官今日特來當值。」
「這長安十二縣管起來,令人頭如斗大,昨晚各縣就遞交了奏章,說是他們各縣都要種葡萄。」
李道宗從一旁的架子上拿出幾卷文書,又有幾卷掉落在了地上。
註:郭駱駝,原名郭橐駝,唐時豐樂鄉人,因為其人長相後背彎曲,因此人們稱呼郭駱駝,善種樹與農事,真名不好考證。
因生卒年不可考,作者還是覺得古代勞動農民的智慧難得可貴,擁有這樣最質樸的智慧的人,更難得可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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