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內,太子說完之後,文武雙方又開始爭論了起來。
李承乾乾脆在一旁的暖爐邊坐下來,感受着片刻的清閒,拿起一旁的核桃,且先不顧眼前的爭論,扭頭看向一旁的太監。
老太監注意到太子的眼神,小步上前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笑道:「這核桃味道不錯,是哪裏進貢的?」
老太監眯眼微笑,回道:「是皇后讓人採買的,說是高陵長孫氏置辦的。」
原來是母后家的親族,心中確定之後,李承乾詢問道:「宮裏還有多的嗎?」
眼前的殿內,群臣還在爭論着,從如何速戰速決如何先拿高昌,再誅欲谷設。
眾人很快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想要征服西域,就要先拿下高昌王,其中話語不限於讓高昌王來長安獻舞,或者將高昌王吊死在河西走廊。
多麼蠻橫狂野的朝代
老太監的話語聲很輕,也不該打擾眼前文武的議論,小聲對太子道:「殿下,宮裏還有不少。」
李承乾稍稍點頭沒有再多言。
甘露殿的討論一直到了傍晚時分,還沒有結束,看來眾人晚飯也要在這裏用了。
見父皇與眾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李承乾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走入寒冬的風雪中,宮裏的宮女清掃出一條小道,小道還顯得濕漉漉的。
李承乾披上自己的大氅,揣着手一路走回東宮。
走到半路上,先前的老太監腳步匆匆追了上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李承乾回頭看去,道:「一大把年紀了,不要這麼急匆匆的。」
老太監遞上一個籃子,道:「這是皇后交代,交給太子的。」
聞言,李承乾揭開籃子布蓋的一角,確認了一眼裏面都是香氣撲鼻,熱乎乎的核桃。
老太監笑着道:「皇后還說了,殿下平時就容易上火,不要吃太多了。」
李承乾接過籃子道:「孤近來要用腦的時候太多,也不像父皇有這麼多的能臣武將可以出謀劃策。」
「殿下說得是。」
「以後這種事不用你親自來送一趟。」
「老奴也是怕耽誤了事。」
李承乾提着籃子道:「有勞你了,會讓人送鹹鴨蛋來。」
「謝殿下。」
寒冬的關中,一道旨意在風雪中送出了長安城,是天可汗喝令高昌王與欲谷設劃清界限,維護西域安定,與西域諸國抵禦欲谷設,並且來長安面見天可汗。
這道旨意有警告的意思,如果高昌王不來長安城,那這道旨意就是戰書了。
國與國的戰爭是複雜的,也是需要比拼國力的。
李世民在立政殿一早睡醒,便拿着手中的卷宗看着。
長孫皇后整理着要給孩子們的新衣,道:「承乾說近來的核桃味道很不錯,妾身讓人給他送了一籃子。」
李世民沉默着,點了點頭,目光還在卷宗上。
「這孩子看不上多麼奢華的生活,倒是喜歡吃核桃。」
殿內安靜良久,跟隨李淳風道長打坐之後的小兕子回到立政殿,她小步走到母后身邊,神色期待的道:「母后,明達想去東宮玩。」
長孫皇后拿起一旁的小布袋子,又看了看丈夫道:「母后與你一起去。」
李世民放下了手中的卷宗,道:「朕也去看看父皇。」
皇帝與皇后,還有小公主都離開甘露殿。
現在的東宮,李承乾張弓搭箭,從高到矮的弟弟妹妹也都拉着弓,五支箭矢齊齊放出。
李承乾道:「看看誰的箭矢沒有在靶子上。」
小福快步跑去,看了一眼大聲回道:「晉王與紀王的箭矢沒在靶子上。」
李承乾滿意點頭道:「東宮今天的值日就交給他們了。」
李治委屈道:「這不公平!」
東陽低聲道:「怎麼不公平了?」
李治委屈地努着嘴,面對這個平日裏就很嚇人的東陽皇姐,實在是無力反駁。
本來給孩子們休息,都打算好好玩一天。
李麗質放下了手中的角弓,道:「誰讓伱們想練箭的,你們的靶子最近,這已經很公平了。」
李治與李慎低着頭,滿是委屈地接過小福遞來的掃帚與刷子。
小福笑着道:「有勞殿下。」
李慎委屈道:「小福!你手腳最麻利了,幫我!」
「不行。」她搖頭道:「小福還要準備今天的飯食,幫了紀王與晉王就會耽誤吃飯的。」
「啊」李治哀嚎着走回東宮掃地。
李淵看着兩個慘兮兮的孫子,咧嘴笑着,花白的鬍子撫個不停。
「皇兄!皇姐!」小兕子快步跑來。
李麗質轉身抱住跑過來的妹妹,看着她凍得紅彤彤的耳朵與鼻子,再看遠處正在一起走來的父皇與母后,躬身行禮。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弓,向寧兒投去眼神。
她收到眼神,便去安排人準備桌椅告知小福今天陛下與皇后也來了,飯食就要多準備了。
李淵道:「二郎,聽說你要對西域用兵了?」
李世民也在崇文殿前坐下來,看着鬚髮蒼白的父皇,「是啊,高昌王還是一意孤行,朕便試試他們的斤兩。」
「好啊,早該如此了。」李淵稍稍點頭,又看向一旁的孫兒,問道:「出征的糧草可準備好了。」
不用皇兄回答,抱着小兕子的李麗質道:「皇兄早就將糧草囤積在邊關了,既能將關中的糧倉清理出來,將糧食囤積在邊關,不論何時出兵,將士們心裏都有了底氣。」
李淵嘆道:「當年打仗可沒有這麼多的準備,將士出征在外,後方有足夠的糧草,這很好。」
一家人開始商討起了對西域戰事的安排。
就連李麗質也能說上一兩句話,她講道:「現在在河西走廊囤積的糧草可以運送到吐谷渾,大軍行軍就能減少很大的負擔。」
李世民瞧着正喝着茶水一言不發的兒子。
東陽又拿出一些卷宗來,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道:「這是皇兄讓人收集的西域近況,是去年的。」
李世民拿起其中一卷,道:「什麼時候去查探西域的?」
聞言,見兩個妹妹都看向自己,李承乾剝着核桃解釋道:「這些年與西域的貿易往來很頻繁,當初這些商賈一邊在西域行事貿易,將路線以及西域的近況都查問清楚了,父皇或許不知,這兩年吐蕃的變化也很大。」
李世民看着卷宗蹙眉道:「這些商賈都是你的人?」
李承乾搖頭道:「當然不是了?」
「那朕怎麼聽說現在河西走廊聚集了這麼多的商賈,是什麼人一聲令下,讓他們在去年秋天就停下了貿易,全部遷居武威郡。」
「父皇,商賈是一群很敏感的人,他們得知戰爭的端倪,就會做出趨利避害的行為,這不奇怪。」
長孫皇后聽到父子倆又說起國事,神色不悅問道:「是在朝堂大殿上說不完這些話嗎?」
東宮的錢袋子就拴在京兆府,即便那些商賈不是聽從太子號令,肯定也都聽從京兆府號令的。
父子倆同時安靜了下來,並排坐在桌邊剝着核桃。
李承乾小聲道:「最近父皇還上火嗎?」
「喝了半個月的涼茶,好多了。」李世民嘴裏嚼着核桃道:「睡得也很不錯,你怎麼樣了?」
李承乾搖頭道:「喝了半個月涼茶,不管用。」
言罷,還指了指側臉的幾顆痘痘。
李世民頷首道:「朕那裏還有幾根山參,你喝點參湯試試?」
「好呀。」
李承乾點頭。
李世民又低聲道:「你少吃點核桃。」
李承乾又拿起茶碗,頷首不語。
皇帝夫妻來東宮用了飯,皇后親自給太子殿下剃了鬍子,又給太子修理髮髻,修理面容。
陛下小睡了片刻,皇后給東宮孩子們都修理好了長發之後,這才離開。
貞觀十一年一月中旬,一個叫做張玄弼的人帶着一家幾口人來到了長安城,他是早年前的益州參軍,又是大儒弟子。
人到中年的張玄弼在太液池邊見到了正在休沐的皇帝與太子。
以往東宮太子是不休沐的,因皇帝休沐太子就要監理國事,只是今年的許多事都安頓好之後。
發現去年該做的事都做完了,今年的事還要等着各處的奏報。
李承乾是清閒到休沐的。
接過母后煮好的參湯,李承乾嘗了一口蹙眉道:「母后加了蜜水,味道更好了。」
長孫皇后道:「以往你小時候就經常喝,現在你身體也硬朗了,卻也不用常喝。」
「謝母后。」
長孫皇后笑道:「稚奴,餘下的這些湯你都喝了吧。」
「啊」李治正埋頭給父皇整理拼圖,聞言忽然抬頭,隨即應下,將鍋內的熱乎乎的參湯,咕咚咕咚地飲下。
不遠處,皇帝正在與張玄弼說着話。
李承乾拿着一根徑直的魚竿,手握處的魚竿的尾端是用玉石製成了的,玉石與竹子的交界處還鑲嵌着金邊,看着很是華貴。
光是這玉的質地與金邊足可見價值不菲了。
「母后,這是誰送的?」
「你舅爺托人做的,讓人送來的,知道你喜歡釣魚,今年你也十九了,他老人家怕活不到你二十歲那年。」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看來舅爺平時清貧,藏着的財貨一定不少。」
長孫皇后有些無奈道:「你舅爺與母后說過了,等他過世之後,他積攢下來的家業也都交給母后了,母后也管不好那些家業,你舅爺說可以交給你打理。」
「舅爺的家業很大嗎?」
思量了片刻,母后的話語才來。
「家業不大,蜀中九百畝田。」
「蜀中的田?」
「嗯。」長孫皇后將一個木盒子放在膝蓋上,低聲道:「那九百畝是鹽場,當年你爺爺讓你舅爺去治理蜀中,那時候置辦下來的。」
「還有高履行一脈,你舅爺也都安排好了,已經讓他們去了渤海祖地,等老人家過世了,就在長安行葬禮,渤海的親族戴孝就足矣。」
李承乾聽到舅爺給他自己安排的後事,忽然一笑道:「這還真是舅爺的一貫的作風。」
舅爺要將九百畝鹽場送給母后,當真是一份厚重的家業。
其實舅爺一直以來對他自家的孩子不怎麼疼愛,反倒是母后一系很在心。
當年母后與舅舅就是舅爺一手撫養大的,也將母后嫁給了當時還年少的父皇,那時候的父皇就與舅舅長孫無忌是布衣之交。
如果說舅爺最不放心的,那就是現在的母后了。
也是自晉陽起兵之後,舅爺一直以來支持父皇的原因。
不多時,李慎快步跑來,道:「父皇讓皇兄去見見張玄弼先生。」
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精緻魚竿,走向太液池中的水榭。
現在的太液池結着一層冰,李慎往冰面上砸了一塊石頭,冰面只是被砸出一些白色的劃痕,也沒見冰層破裂。
今天的冬季確實很冷,李承乾在冷風中吐出一口白霧。
去年的關中天氣大起大落,從冬季到了現在還是這麼酷寒。
走到水榭的近前,能夠聽到張玄弼正在向父皇天花亂墜地講着話。
李承乾安靜地坐在一旁,揣着手,閉目養神。
說話間,張玄弼的目光時不時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李世民撫須笑道:「承乾,還不見過先生?」
李承乾依舊坐着,稍稍作揖道:「見過玄弼先生。」
張玄弼笑道:「臣去過范陽,去過山東各地,在河北道見過遍地荒蕪的旱地。」
「嗯,今年確實不好過。」
李承乾頷首道。
「聽聞太子殿下在潼關屯糧,及時將糧草送去了各地乾旱已久的州縣,今年雖說大旱,可卻沒有出現什麼人命,實在是難得。」
聽到有人夸兒子,李世民還是很驕傲的。
李承乾道:「老先生過譽了,孤都是讓下面的人施為,再者說官府就是要庇佑境內之民,這是應該的。」
「難怪,難怪。」張玄弼又是向眼前的父子磕頭納拜,他大聲道:「大唐有賢君如此,臣為天下人賀。」
李世民連忙道:「先生不用行此大禮。」
張玄弼甚至抹了抹眼淚,他又道:「臣自到了關中,便見了京兆府在關中的種種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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