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追在我後面跑,喜歡你跟蹤我的樣子,喜歡你給我寫的每一封情書,喜歡你喜歡着我。」他覆在我肩頭粗重喘息,似乎強力壓制內心洶湧的感情,「我根本沒辦法恨你。」
他的熱淚滴落在我肩頭,燙傷我皮膚,前程往事紛至沓來,兩世彼此折磨的情分似乎被這淚水澆灌,枯萎的心漸漸又豐盈起來。
我將臉埋在他胸口,悶聲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這顆敏感多疑的心又沉又定,抬手緊緊抱住他,將他抱得越緊,我越是害怕失去。
「你們家早就知道我爹爹是漢奸嗎。」我輕聲,「所以你總跟我保持着距離,總是疏遠我嗎?新婚夜,也是這個原因冷落我的嗎?」
上輩子,他娶我那一晚,除了跑出去救孟晚,還被他爸媽叫回了紀家,他沒碰過我,結婚沒多久,他家就出事了,從此他恨了我一輩子。
出事那晚,他就知道是誰幹的了嗎?
他們家到底知道了怎樣天大的秘密,才會這樣呢?
紀凌修看着我雙眼,坦誠,「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我確實猶豫過,一旦跟你走到一起,你爹爹的事情就會牽連我家可我遵循了自己的內心跟你結了婚,那時候我很猶豫,施微,我知道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事事兇險,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是要命的事情。」
「什麼事情呢。」
他沒回答。
「所以,你頂着家裏的壓力冒險娶我,為了你爸媽安危着想又火速同意跟我離婚,你表現得那樣冷淡,都是為了跟我撇清關係嗎?」
他沒逃避,深情沉重,「我那時候確實不堅定,頭腦發熱娶了你,但我爸媽給我分析了嚴峻的形勢,勸說我跟你立刻離婚。嚴正告誡我不能碰你,一旦我讓你懷孕了,我們家就要做好跟漢奸糾纏一輩子身敗名裂的準備。所以,我猶豫不定,直到你爹爹的事情暴露,你被抓入獄,我才看清自己的心,害怕失去你,猶豫不得。」
這就搞清楚了為什麼上輩子婚後,他家出事前,他一直不肯碰我的原因。除了他媽總來家裏鬧,原來他自己也有離婚的打算可是他始終猶豫不舍
直到他家裏出事,我爹爹對他家痛下殺手,自此,他恨了我一輩子。
這輩子,我倆順利離婚了,卻還是逃不掉命運糾纏的網。
我輕輕喘了口氣,其實我早已猜到,忍不住向他求證,我明白也理解
他的刻意疏離冷漠,不回應,徘徊,猶豫
他是高門名貴,怎會接近一個漢奸之女讓整個家族受此牽連呢?可他終究沒忍住娶了我,從此家族萬劫不復。
他不該跟我扯上關係的,他家也不該跟我家有任何關係的。
「我害怕。」我輕輕顫抖,「我離你遠遠兒的,你才會安全。」
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如此矛盾反覆。
寧乾洲震古爍今的未來功勳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正因此,我才如此害怕與他正面衝突,於是四處滅火,消解矛盾衝突,他是最後的大贏家,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紀凌修抬起我的臉,倔強隱忍,「那樣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我活着,是因為你。」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一定是為了你。」
我站在萬籟俱寂的夜裏,感動得一直掉眼淚,為什麼不早點對我說這番話呢?上輩子爹爹是因為什麼事情,才會滅了紀家滿門呢?這個傻子為什麼要保護仇人的女兒為什麼要那樣保護我
死灰復燃的愛意在這一刻泛濫成災,我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篤定道,「不要說『死』這個字,我會保護你。」
他一臉不相信的調侃表情,雙眸深深,「再嫁我一次,我就讓你保護。
我擦去他臉上的淚痕,上輩子他永遠強悍冷漠,怎麼重活一世,總看見他哭鼻子呢!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說,「好哭包!羞羞羞!不像個男人!」
他一把將我打橫抱起,往床邊走去,「像不像個男人,你要不要試試!」
「不不試!你放我下來!」我蹦噠,「全身都疼!等」
他風衣的扣子颳得我脖子痛癢難耐,我咯咯躲着脖子直笑,急得直撓他痒痒,他猛然按住我雙手。
四目交投間,我笑說,「等得償所願,我們一起去國外定居好不好,再也不回來了。」
紀凌修冷靜低聲,「我還有些事要做。」
「找寧乾洲復仇?」我試探。
「不是。」
「那你要做什麼?危險嗎?」
他將我臉上的亂發撥開,「我需要對生意夥伴負責,明白嗎。」
這些年,紀凌修依靠爺爺家的勢力,在海外投資了很多企業,尤其是他的姑姑是名副其實的財閥大家。作為國內各大階層競相拉攏的華僑大資本家,都想拉她在國內辦廠。
紀凌修頭腦靈活,又眼光獨到,十分受他姑姑器重。所以培養他做生意的才能,這些年,紀凌修通過海外房地產和金融市場瘋狂斂財,聯合海外資本贊助支持彥派軍政,達到控制軍隊的目的。
同時,為了報復寧乾洲,他全面在寧乾洲身邊安插棋子,利用華僑身份在平京城辦了很多大企業,這些企業儼然成為平京城主要稅收來源之一,幾乎扼住平京經濟命脈。
令寧乾洲為之側目。
「我需要回平京一趟。」紀凌修說,「寧乾洲控制住了我的生意夥伴,逼我現身。」
「回平京?!」我一個機靈,「是你拿彥海地區換我的時候,他開始察覺的嗎?」
「他一直在查我,只不過近期我現身以後,他才確定。」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不安地看着他。
「不會有事。」他安撫我,「你跟彥銘回彥海等我。」
「我跟你一起!」我不放心他。
紀凌修說,「事有兇險,你跟在身邊不合適。」
我不肯,可他無論如何都不讓我跟着,我心驚,「彥海地區不是真的歸順寧乾洲對嗎?你們有別的計劃對嗎?」
紀凌修沒言語,看我許久,「早點休息。」
他抽身離開,我下意識抓住他的手,「如果內戰無法避免,我們可以脫離戰爭一起去海外定居嗎?不要參與。」
紀凌修篤定,「我不會捲入戰爭,你的安危是我首要考慮的條件。」
我整夜惶恐不安,好不容易逃離平京的地界兒,如今又要再回去。我總覺得寧乾洲另有圖謀,他不是那種被輕易看穿心思的人。
次日一早,紀凌修下船時,我拽住他的衣角不撒手,「我也要去平京!有困難我們一起去面對,凌修,我要跟你一起。」
那些隨從人員拽住我的手,說什麼都不讓我下船,更不准我踏上平京的地界兒。
眼睜睜看着紀凌修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大喊,「紀凌修,你說你這條命是為我而活。那麼我告訴你,我這輩子,也是為你而來!」
他步子一滯,沒有回頭。
上輩子是我虧欠他,這輩子我不想再被他保護在羽翼之下,也不想讓他獨自面對風雨,該是跟他同仇敵愾,並肩作戰。這些日子,我又總做噩夢,夢見他渾身是血抱着我的場景。
我死前,他身上是有很多致命槍傷,是誰射殺了他!
「生死與共好不好。」我的聲音帶着哭腔,「否則,我也白活。」
多害怕這短暫的溫情轉瞬即逝,只有在他身邊守着,我才能放心。
紀凌修回頭看我。
隔着茫茫天青色晨曦薄霧,我看見他雙眸似皎月,神情十分動容倔強,卻用一種含蓄調侃的口吻笑着說,「你怎麼搞得像生離死別。」
「來。」停頓一瞬,他向我伸出手。
我飛快奔向他,被他捲入懷中,又是一個深吻。這悶葫蘆不會說太多情話,卻情不自禁用滾燙的吻回應我。
他以前吻我的時候,臉紅得像是猴屁股似的!現在吻我都不帶臉紅了!
紀凌修落腳在平京城紀公館,安保系數提升至最高,如今他擁有能夠牽制寧乾洲的籌碼,料定寧乾洲不能輕易動他。
趁紀凌修外出時,我推開窗戶,取下手腕上的銀鐲子,將銀鐲子掰開,取出裏面一小支細細的煙花點燃,煙花衝上天爆裂成紅藍色花朵。
這些年來,我第一次點燃這支呼喚同伴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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