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初一幫名將的光環下,身處成長期的藍玉渴望自己能夠得到更多的關注,早日登上大明的名將名人堂。
現如今王布犁這個年輕人在破案方面展現出了極大的天賦,這說明自己沒有看錯人。
藍玉對王布犁欣賞起來了。
他坐在茶攤上思考着,當個小吏能有什麼前途?
要想升得快,就得當兵打仗立下軍功。
就王布犁那身條,稍加訓練,就是一員猛將。
萬一將來馬上封侯,那就是世系的勛貴。
雖然王布犁不是小老鄉,可藍玉相信自己的家族會在南京城內紮根生活,籠絡一批本地人也是不錯的手段。
若是自己手下能出幾個能打的將軍,一來是他臉上有光,二來咱也是為大明培養人才。
趁着王布犁這批好馬還沒有被旁人發掘,他想要帶在自己身邊培養一二。
藍玉很清楚自己將來會封侯,若是能覆滅北元,封公也不為過,死後也能像他姐夫那樣封個王的稱號。
人生這一輩子就算是圓滿了。
前人已經把流程都走了一遭,後人只需要照做就行。
藍玉是見獵心喜,思考着怎麼把王布犁那小子忽悠到他的帳下,而不是在李文忠帳下效力。
他們之間也算是競爭關係。
那應該是王布犁他爹王神醫救治過曹國公的家裏人,才會搭上的關係。
藍玉並不認為王布犁自己就能夠上曹國公的關係。
想通了這個。
藍玉喝着茶,思緒又飄回到大漠。
他思考着下一次征戰,如何避免第二次北征失利的問題。
朱元璋並沒有很快見到吳衛的摺子。
因為所有摺子都是得經過丞相胡惟庸篩選一次。
再挑選一小部分遞到朱元璋的御案前。
這也是經過這麼多年的王朝發展,相權制衡皇權的一種辦法。
朱元璋對這件事很不滿意,特別是出現空印案之後,越發的催促自己要早點廢除丞相這個職位。
他這個開國皇帝尚且要受此憋屈之氣,若是後世子孫不爭氣,還不得被權臣給玩死?
江寧縣知縣吳衛作為胡惟庸的馬仔,自是要受到照拂。
胡惟庸仔細閱讀了吳衛的摺子,認為他提的這兩個法子可行。
是有個有點能力之人,必須要往上拔一拔,他立即差人給皇帝送過去。
況且如此創新的法子,吳衛能夠立即想出來補充漏洞,一看就是平日辛苦工作。
有了胡惟庸的速通,朱元璋在當天就瞧見這道摺子。
江寧縣知縣吳衛,這個名字很熟悉。
不就是王布犁那小子的頂頭上司嗎?
朱元璋看完之後,摸着鬍鬚哼笑一聲。
吳衛不愧是讀書人,臉皮是一點都不要。
了解王布犁的本事後,朱元璋都用不着檢校的報告。
他如何猜不出這個主意是他出的。
到了吳衛這個摺子裏卻是他自己個想出來的。
為了升官,不擇手段,吳衛他真不要臉吶。
又蠢又自大,對於讀書人這種印象的標籤,朱元璋是不會輕易撕去的。
「批了。」
朱元璋拿起紅筆,叫人傳給戶部,繼續做的別的事。
他迂迴整了這麼一個大圈子,全都是王布犁所言要破獲假鈔案帶來的主意。
果然王布犁對朕還是有所隱瞞,並不是什麼話都拿出來說的。
朱標瞥了一眼吳衛的上書,也是笑了一聲:
「爹,那小子的想法倒是挺多啊。」
父子倆在周遭有伺候的太監的時候,並不會提及王布犁的名字,免得被有心人給打聽去。
現在這個大明最重要的秘密,由他們一家三口親自守護。
「嗯,若是此事辦成,就暫且去掉他的腳鐐吧。」
在別人面前朱元璋並不想多談,即使是伺候他的那些宦官,他也是吸取前朝教訓,不讓他們弄權。
特別的唐末,宦官都能進行廢立皇帝,說宰了天子就宰了,這種情況是老朱不敢想的。
總之他不相信臣子,也不相信宦官,只信自己,誰也別想騙他。
很快就有宦官小跑着把摺子送去戶部。
這件事從上到下,被很快的貫徹下去。
待到吳衛接到回信之後,整個人都顯得極為亢奮。
若非兩副鐵鐐銬過於沉重,他真的跳起來表達一二自己心中的喜悅之情。
「王布犁當真是我的救星啊!」
吳衛暗中下定決心,只要自己能夠高升,將來必須要拉這個小老弟一把。
當個吏員能有什麼前途?
必須得當官!
吳衛立即就招呼人騎上毛驢,前往上元縣縣衙,此事由他進行主導,一定要辦妥當嘍。
翌日,整個南京城的里長都被叫過去縣衙,吩咐大家要好好干。
此事是陛下親自下令,同時也是為了減少城中小偷小摸,以及乞丐成群結隊堵店鋪之類的事情發生。
如此一來,自是受到商戶們的高喊,陛下英明之類的。
第一次清理南京城的逸夫就此展開。
王神醫摸着鬍鬚,看着自家方向有那麼多士卒巡邏,暗道應該不是兒子的緣故吧?
次子有點本事,但也沒那麼大的本事,能夠得到軍方的照拂。
他頂多跟曹國公家的小公爺有些共同買賣關係,小公爺又不是掌管軍權之人。
特別是許多將軍對於京師周遭的士卒,都沒有什麼調動權。
誰也不敢擁有這個權力。
軍權老朱抓的更嚴格。
王神醫對於兒子學習武藝傍身,也是極為支持的。
城外的灰狗第一天就找了兩個「好兄弟」,叫他們隨自己夜裏一同離開。
畢竟有傳言要把他們遷徙到北平去吃沙子,着實是讓人害怕。
如此遠的距離,路上死人太正常了。
灰狗稍微一散播,這些乞丐們就得慌亂。
而且安置他們的人看管的並不是很嚴格,只要他們不進入城中,就算往外走,都不會被阻攔。
灰狗帶着兩個人去河裏洗澡收拾乾淨,又叫他們在這等他三天,三天之後帶他們去掙錢。
這一次灰狗是回去交差,拿新的假鈔,並且要幫兩個選定的乞丐辦假身份,方能進城。
假身份便是路引。
朱元璋登基為帝沒兩年,便推出了這一項制度。
路引制度的目的,是打擊那些遊手好閒、禍害百姓的遊民。
公開說辭之外的隱藏目的,也就是老朱的真正目的,則是吸取元朝滅亡的教訓,消滅百姓的的自由流動。
朱元璋本人就是個流民,更是元末大舞台的見證者和參與者,他深知元朝的滅亡與百姓可以自由流動有着莫大的關係。
嚴重的流民問題,幾乎與有元一代相始終。
在忽必烈沒有統一之前,蒙古人控制底下的百姓經常跑路南歸,差不多達到三分之一往上。
待到忽必烈統一全國後,仍舊沒有解決流民問題。
蒙古人打地盤,是一個合格的戰爭機器。
但是要讓他們治理攻克的地盤,那就是難為人了。
他們的管理只會像放牧一樣粗放,等過季節或者想吃肉了,就去羊圈裏抓幾隻宰了。
什麼以後不以後的,今天先喝酒吃肉爽了。
至於被宰的羊和活着的羊有沒有情緒,他們更是不在乎。
元代流民數量多、持續時間長,大抵是有兩個主要原因。
第一個是元朝政府對人力和物力的壓榨強度過大,導致百姓不願留在土地上做編戶齊民。
忽必烈為支持對南宋的戰爭及應付內部的叛亂,在北方佔領區頻繁高強度壓榨人力物力。
結果許多地方的百姓便拾業而逃,十室空半,跑到大山里隱藏。
第二個原因便是元朝對秦制政權統治術的吸收有限,也不屑學習。
沒有建立起可有效控制百姓自由流動的制度體系。
元朝滅南宋後,對江南地區實施了寬鬆的統治政策。
其地的百姓僅僅上供地稅、商稅,余皆不用給。
受壓榨更深的北方百姓,遂紛紛南下。
忽必烈便曾在詔令里提到,北方的「漢兒」(指原金朝統治地區的百姓)已大批跑到「蠻子田地里去了」(指原南宋的統治區域)。
因為忽必烈政策對南方地區的厚待,這也是元被滅後,江南地區的大戶們,無不懷念我大元的緣故,反對朱元璋的統治的原因。
相比於南方,北方的蒙古人也遭不住大元的政策區分對待。
不少「正黃旗」跟着忽必烈入關的蒙古人,都沒有南方漢人地主日子的一分瀟灑呢。
流民多了,有人稍加鼓譟,底層百姓活不下去了,便容易形成有組織的力量來對抗朝廷。
儘管先行者,多是為新皇所驅,但響應者一起,亂子就會更大。
元末便是這樣亂起來的。
朱元璋曾是元末大舞台流民的一分子,自然深知這一點。
故而,在大明建立後,他便立即吸取前代的亡國教訓,實施了路引制度來阻斷百姓的自由流動。
朱元璋下令在全國各處關隘與交通要道上設立巡檢司,專職盤查過往行人,逮捕那些無路引者。
洪武十三年,因巡檢司設置過多,朱元璋曾命吏部汰天下巡檢司。
凡非要地者悉罷之,於是罷三百五十四司。
吏部一次便能撤銷多達三百五十四處非要道之地的巡檢司,可想而知當時對百姓自由流動的管控有多嚴厲。
洪武時代的百姓,缺了路引寸步難行。
不久前,王布犁還處理過一次沒有路引的事,主要是搭上了他爹王神醫的事,鄉下來的說要找王神醫醫治,是聽他親戚說的醫術高超。
城外百姓為突然病重的母親進城求醫,來不及向官府申請路引在城門口就被捕了。
王布犁雖然幫忙處理了他母親的事情,但是按照大明律守城兵丁送來交接,自是給抓起來,然後上報。
恰巧被朱元璋知道,這才認為情有可原親自下旨釋放此人。
否則就在江寧縣大牢裏待着吧。
灰狗先是乘船返回句容縣,拿新的貨源。
「京師內可是有什麼風聲傳來?」
「楊老爺,你且把心放在肚子裏。」灰狗大大咧咧的啃着燒雞:
「咱們的手藝這般好,如何能夠被人辨認出來,假的也是真的了。」
「可是我聽聞,馬巷池塘里又撈出了四具屍體,還有一個兇殺案,是不是你乾的?」
灰狗只是吃着燒雞,並不回答。
楊知縣嘆了口氣:「非得如此做嗎?」
「為了你我以及其餘兄弟全家的性命,必須如此做。」
「可是我聽聞江寧縣縣衙里有一個叫王布犁的小吏,他斷案如神,萬一被他揪住把柄。」
「我差人去尋他來着,這小子極為謹慎,而且官兵也十分照拂他家,不好下手。」
「伱怎麼敢的?」楊知縣嚇得站起身,激動的走了兩步:「咱這距離京師幾十里路,咱都聽過他的大名,你惹他?」
「楊老爺不必擔憂,我殺了人,毀了他們的面目,也只會認為是仇殺罷了,除了咱們,誰知道咱們手中的寶鈔是假的?
任憑王布犁那個小吏再如何斷案如神,他也不會往這方面上去想。」
灰狗吐出嘴裏的雞骨頭:「等我幹完這一票,咱也就賺的足夠多,可以歇一陣子了。」
「京師為什麼突然清理乞丐,是不是你殺的人被他們給發現了?」
「不可能,誰會在意一個臭烘烘乞丐的臉是何種模樣!」
灰狗把自己的打探來的消息告訴楊知縣。
朱元璋不喜歡別人當乞丐,就因為他當過,所以要斷了這份職業,不允許別人當,免得跟他一樣也當了皇帝。
這一次的目的把他們全都扔去北平、遼東那破地方去種地。
聽完這個亡命徒的分析,楊知縣倒是鬆了口氣,天子確實喜歡如此做,讓人去屯田。
因為空印案被查出來的官員,被流放的地點幾乎都是北平、遼東等苦寒之地。
他做假鈔又沒有禍害百姓,哪家百姓手裏能存有大票額的寶鈔啊?
百姓也不傻,全都願意換成銅錢,還容易保存的時間長一些。
特別是經過元末寶鈔的百姓們,對此更是有着豐富的經驗。
寶鈔不可信。
別以為你朱皇帝從大元換成了大明,就能讓我們相信寶鈔。
「此番你一定要小心些,接下來咱們就能光明正大的花真錢,大家也用不着提心弔膽,這些日子,我連睡覺都睡不好。」
楊知縣又再三叮囑了一頓。
灰狗表示明白,他常年在刀尖上舔血,自然不是朱元璋的部下。
而是張士誠的部下,不願意投降老朱。
我們在吳王(大元不給封,自封的)的帶領下,過着美美的小日子,你朱元璋非得來搗亂,滅了吳王。
灰狗自是恨他!
灰狗在句容縣縣衙睡了一覺後,又化妝前往寒橋巡檢司,拿假鈔購買大明朝的正規路引。
路引並不是免費的。
百姓需要,那是要交錢才能出門的。
而且這筆錢還不是小數目。
三貫起。
上不封頂。
因為老朱並沒有規定一張路引要多少錢。
也沒有用什麼士農工商身份、什麼商品價值來制定路引的費用,總之都不是普通百姓能夠輕易負擔起的。
洪武九年,寶鈔的價值還沒有暴跌。
一貫寶鈔或者一兩銀子可以折米一石。
大概是一百六十斤左右的大米。
出個門,先買個豪華車票才行。
這個價格指定不是隨意定的,也是老朱默許過的。
制定這麼高的價格,就是為了讓大明百姓輕易負擔不起,減少出門的次數。
就算生病,想要遍訪名醫,那你也得家底子厚。
像灰狗這種買路引,還要幫別人買。
價格自然就是極高。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出現。
只要你肯出錢,巡檢司的人也會偷偷賺錢。
在大規模戰事結束後,許多人不可避免的變得享受起來,這是人性。
可人要享受,就需要錢財的支撐。
朱元璋制定的俸祿能養家餬口,但是你要是想要有額外的花銷,那抱歉,朱元璋給你的工資並不包含那一項。
故而底下的人想要享受,就得搞錢。
那你有錢,自然就能使小鬼幫你推磨,搞到一些不符合大明律的東西出來為你所用。
而起巡檢司的人,並不會把這些額外的收入,送到朱元璋手裏。
路引就獨屬於他們的「外快」!
朱元璋對巡檢司制度控制的很嚴格,就是為了避免大明初定,還有人員胡亂閒逛。
本來明初這幾年各地就有起義的,這個制度更是被老朱貫徹到底。
待到洪武中期各地穩定了一些,朱元璋才一口氣裁撤了幾百個巡檢司。
灰狗寶鈔開路,自是買到了自己所需求的路引。
等他帶着貨乘船返回去之後,尋到了兩個結交的好兄弟,
灰狗先拿出雞肉與米酒,請他們好好吃一頓,穩住人心。
再給他們一身合適的衣服。
灰狗拿着巡檢司給開的路引,三人從乞丐搖身一變成了商人,光明正大的進入了南京城。
裏面裝着一些掩人耳目的句容縣特產,什麼大鵝以及青茶之類的。
待到進了城之後,灰狗也並沒有立即就去辦正事。
光是他們兩個這般畏畏縮縮的模樣,還得拿錢砸一砸他們才行,給他們壯壯膽子。
勝春樓擺了一桌,繼續大吃大喝,又去成衣店買點合適的衣服。
經過這麼一輪,兩個乞丐的面目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直到第二天中午,灰狗才把兩個乞丐叫到房間裏來。
「你知道咱為何對你們兩個這般好嗎?」
「不知,狗哥就是咱們的再生父母,就算死了也值了。」
「哎,用不着你們二人死。」灰狗壓低聲音說道:「咱是給曹國公家的小公爺辦差。」
「啊?」
二人露出驚詫的神色,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灰狗輕微咳嗽了一聲:「小公爺叫我找兩個生面孔拿着錢財,去夜秦淮給幾個姑娘打賞銀錢,就是為了刺激其餘真正的有錢人去打賞。
你們兩個全都是托,明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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