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238帝國內部讀本
朱元璋對於祖訓錄是極為重視的,整整編制了四年。
今年他又根據在仙境當中的見聞,又更改了一些條例。
在老朱沒有看到這些之前,他修改這個玩意的次數都小六十次了。
尤其是對於後世子孫警告一個字都不能改。
但他所寫的內容屢經改易,表明朱元璋對明代政治體制的構想一直處於變動之中。
他拍腦袋的次數有點多,故而寫的祖訓也不能一成不變,總得跟得上他的執政理念。
方才他看了這本薄薄的合訂本,當真是覺得萬分痛苦。
這件事沒有按照他所思所想進行,完全成為文臣限制子孫的手段,那是老朱絕不能接受的。
他思來想去,開口問到:「標兒,你去把王布犁叫進宮來,在與他商議婚禮的細節,然後問一問這祖訓的想法,順便還有如何對待藩王的問題。」
「爹,你確定他能知道?」
王布犁眉頭微挑,祖訓怎麼了?
聽着朱標的意思,那就是老朱突然發現他所寫的祖訓是一把雙刃劍。
所以有時候朱標是不理解他爹的一些行為的。
王布犁在縣衙當中睡醒後,覺得有些累心,混日子混久了,也覺得無聊。
等到了宮殿內,行禮之後,王布犁被賜座,坐在朱標一旁。
待到後面,朱標瞥了他爹一眼,才小聲的吐槽他爹撰寫的祖訓這件事。
但誰讓他現在還不是皇帝呢。
只不過婚事這些細節,不都應該由禮部來辦的嗎?
否則養他們做什麼吃的?
對於朱元璋,王布犁總是帶着十分的戒備。
最為重要的是,王布犁才懶得給老朱主動幹活,有那時間不如去城外「打惡狼」,練習練習箭術。
等成親之後,搬進公主府後,還得尋個好地方藏自己的手銃。
畢竟如今江寧縣治安良好,該破的案子也破不了,沒有新案子發生,足以讓王布犁好好歇一歇。
這是朱元璋不能允許的。
王布犁雖然疑惑,但嘴上應了一聲,打了個招呼.
叫鍾牛他們出去巡街,自己跟着宦官前往皇宮,待到自己從宮內出來的時候,再護送自己回家。
無論身份尊貴或者低賤,他都能平靜的同人交談。
朱標只能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差人把王布犁給叫進宮來。
一旦出現權臣,大明天下豈不是會被權臣所掌握!
對於這種多面手人才,還能有什麼過多的苛求?
他雖然知道這爺倆日常一同辦公,也方便朱元璋教導他兒子。
「此子七竅玲瓏心,比尋常人思考的方式不一樣,他更像是一個局外人。」
思考到這裏,王布犁就明白了雙方之間是一場利益交換,看看最終話題都拐向哪裏。
朱元璋是看不得有人悠閒的。
不用想,這些事都是老朱吩咐的。
畢竟你接連出了好幾個主意,都讓咱茅塞大開。
朱標就沒打算完全聽,而且一旦他突然死去,幼帝上位,臣子會拿着祖訓來限制子孫的權力,這如何能行?
主要是手銃這玩意,王布犁也不敢輕易拿出來把玩。
朱標給王布犁好一通夸。
待到進了宮之後,宦官便引領着王布犁直接奔着朱元璋辦公的地點走。
就在思所當中,有宦官一路小跑進了縣衙,當即跪在地上.
說是太子要同駙馬商量婚事細節,請駙馬立即出發隨他進宮一趟。
所以朱標才想問王布犁有沒有什麼可以解決的法子。
大抵是由朱標來複述,從而做出施恩於太子的表象。
沒必要用鞭子把所有人都給抽的旋轉不停歇。
聽到這裏,王布犁也在思索當中,老朱竟然會想到後世子孫會被他的祖訓給限制住,當真是不多見啊。
朱元璋站起來,走了兩步:
「對,處事風格像是局外人,明明有手段,卻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樣,咱是看不上他這個憊懶性子的!」
反正他感覺出來了,王布犁的性子也就是那種隨遇而安的,吃吃喝喝,交交朋友,玩玩女人。
那王布犁懂事的話,就該接着朱元璋給他的臉面,最好能幫忙解決一些事情。
誰他媽的沒事會主動啃舊案子啊,什麼線索都沒有,根本就不是尋常人能破的。
不當牛做馬,對得起你來世上走一遭嗎?
遇到事情還有腦子給你出主意,幫你解決問題。
朱元璋在那裏批閱奏章,朱標則是跟他討論成親的一些細節,包括跪拜雙方父母等等,並沒有說讓王布犁的爹娘都站在一旁等着他們跪拜。
朱標對於他爹的話裝作沒聽見。
王布犁聽着這些讓步,快速瞥了還在處理朝政的朱元璋一眼,又收回目光。
「好。」
這說明老朱還是有想法的,只不過因為歷史局限性,他想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王布犁稍微改了些對朱元璋只認為全天下自己,才是最能答出正確答案的那個人的刻板印象。
只是他再思考這件事,要不要這麼快就給出答案。
免得他們形成路徑依賴,到時候老朱制定什麼政策,都要自己摻和一腳,那可就太危險了。
諸如這種祖訓是「家事」,王布犁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摻和一下的,努力融入「家人」這個團體。
朱元璋的耳朵是何其的好用,現在眼睛不瞎,耳朵不聾,如何能聽不到他們兩個的悄悄話。
所以當兒子停下來之後,朱元璋眼睛看着奏章,但是耳朵卻是早就支棱起來了。
可等了許久,都不曾聽到王布犁的回答。
對於祖訓這件事,朱元璋是非常重視的。
因為在他的心底,希望後世子孫給他蓋棺定論的時候,特別是自以為有能力的人,在臨死前都想要讓人記住他這輩子幹過哪些大事,創立了什麼偉業,也不枉在人間走一遭。
朱元璋內心深處的最想讓人記住的並不是他從一個乞丐走到了皇帝的位置,因為這件事他已經辦成了,對他無足輕重。
他最想要讓人記住的是他的立法垂後,祖訓這個冊子能夠讓子孫後代都使用,這是他付出最多心血,下了最大功夫,而且也自認為極為完美。
老朱甚至對自己的這項成就產生了某種蜜汁自信,認為有如此完善的體制在,就算後代子孫當了皇帝無能,也能依靠祖訓輕輕鬆鬆當皇帝。
可他在仙境當中的所見所聞,着實是打了他一記狠狠的耳光。
叫他的設想全都落了空!
畢竟獨裁者總是充滿自信的!
所以看到結果,才讓朱元璋萬分難受,自己的數年心血竟然什麼是這般模樣,還被束之高閣。
拿出來用的時候,多是臣子為了打壓皇帝。
更是讓朱元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於是朱元璋只能藉故把手中的奏章放在一旁,從旁邊拿起新的奏章空隙,眼睛快速瞥了王布犁一眼,想要從他那裏得到答案。
王布犁此時靠在椅子上,抬頭望着大殿,像是思考的模樣。
朱元璋這才收回視線,開始慢慢批閱。
雖然王布犁機敏又有大機緣眷顧,但也不是萬能的,什麼事情都得想一想。
「太子哥,其實我覺得避免這種局面倒是簡單的很。」
「哦?」
朱標卻是沒想到王布犁竟然這麼快就能想到主意。
朱元璋的眼睛看着奏章,可心思全都在王布犁接下來的話,想要聽一聽他到底有什麼高見。
「既然是大明宗室祖訓,專門寫給皇帝和藩王看的,為什麼要傳給外臣看吶?
只需要在內部流轉就行,不是宗室之人拿着祖訓來限制皇帝的事,就能避免了。
反正宗室也有宗正,也不是誰都不能勸諫天子,總歸是自家關起門來說話。」
王布犁的主意,倒是有那麼一絲的意思啊。
朱標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
外臣拿着皇明祖訓那得好好查一查,也不允許你外臣拿着這個來勸諫皇帝的所作所為。
帝國內部讀本!
朱元璋合上奏章,他本以為王布犁會想很久,未曾想也就如此短的時間就給出了解決辦法。
一度讓朱元璋懷疑困住自己的問題,是否過於簡單了!
怎麼到了王布犁嘴裏就那麼容易解決呢?
朱元璋沒有意識到,他沒有自己的意識形態,他當了這個皇帝,是由儒家意識形態來定義的。
最為重要的是儘管他學習了不少儒家書籍,但是儒家意識形態的解釋權完全在士大夫們手中。
他們有着一整套的語法、暗語、轉義、借典、反諷等等,從你說的話里挑出三個語法錯誤來。
他們運用自如,如魚得水。
但老朱稍不留意,就會碰一鼻子灰。
老朱會時常擔憂自己以及自己的兒孫被那些士大夫們欺騙戲耍,帶到溝子裏去。
而老朱就是亘古那個把君權推到無以復加的極致位置上的那個人,他不允許儒家背離他的解釋來限制自己的子孫這種事情發生。
即使老朱非常不信任文官集團,但為了他這皇帝能夠當的穩當,又不得不接受儒家意識形態對於大明的通知。
畢竟這是千百年來篩選出來有利於皇家傳承的一種學派,沒了他,怎麼統治天下?
老朱能做的就是把孟子的一些民貴君輕的言語從大明帝國的教科書當中刪除,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辦法。
儒家意識真是茅坑裏的石頭,誰輕易沾了就能惹上一身屎。
朱元璋站起來,走了兩步:
「布犁,你方才所言,倒是有那麼幾分道理啊。」
皇帝敲打藩王,藩王給皇帝提提建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這種事,如何能讓外人摻和呢?
「對,既然是給子孫的祖訓,那就沒必要為外人所知,就算他們拿出來,也無濟於事。」
聽着父子倆的認同,王布犁其實覺得他們想都簡單了些。
大臣攢得宗室給皇帝上眼藥那也是十分正常的。
即使老朱早就下令宗室不得和朝臣有什麼勾連。
可到了後面,藩王的女兒嫁給朝中大臣也是十分常見的事情。
不過哪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政策啊,能做到與時俱進就是極好的政權了。
一想到這裏,王布犁也不搭言。
總之自己給出了解決辦法,能管一時就行。
天知道老朱會什麼時候發現這個漏洞。
朱元璋開始在大殿上轉圈子,是他陷入死胡同了,想事情總想着要如何如何。
既然是自家的事情,如何能交給外人掣肘呢?
朱元璋連忙叫起居郎記下王布犁的獻策之事,這種事一定能給後世子孫執政有所啟發。
畢竟連他自己個都深受啟發。
「布犁啊。」朱元璋決定趁熱打鐵:
「咱生辰那天聽了你的建議,覺得你說的對,五代之後,天下宗室子孫何其多也。
用不了一百年,大明需要支出許多俸祿,一旦遇到災荒年,怕是會賣妻女。」
「陛下說的在理。」王布犁直接表示認同:「陛下可又有新注意了?」
對於王布犁的認同又接了一句反問,朱元璋很是受用,於是他兩手一背:
「你這個駙馬都尉在田莊裏搞得那些事,咱都知道,大抵是想要做買賣賺錢吧?」
「嗯。」
王布犁很是光棍的承認了:「什麼都瞞不過陛下。」
「不光是你,那些國公啊、侯爺啊、朕年長的二三子也有人給他們打理商業,所以咱就想,既然你們都能賺錢,那咱定下的俸祿也用不着那麼多了。」
王布犁沒搭茬,等着朱元璋的訴說:
「親王一年五萬石確實太多了,比一品官一年近一千石多的太多了。
既然他們偷着讓人經商賺錢,那咱就給他們定一年五千石,剩下的依次遞減,如此也能叫他們懂得勤儉之道。
布犁啊,你覺得如何?」
「額?」
王布犁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老朱轉性子了,開始不愛兒子們了?
直接從五萬石縮小到十倍的差距,這也太天方夜譚了吧!
其實王布犁也是少見多怪。
老朱說是給兒子們定五萬糧食的,但是到了後期,他把兒子岷王封在雲南,可是雲南那地界當時比廣西還他媽的荒涼。
然後就給了一年六百石的宗祿定數。
堂堂親王,上到五萬下降到六百,親王級別直接領到玄孫輩的俸祿。
同樣是親兒子,憑什麼差距這麼大,我在雲南這個深山老林的破地方看大象呲牙,還沒錢去瀟灑。
我要調離這裏,去一個富庶的地方當快樂的王爺。
因為他是老來得子,頗得朱元璋的喜歡,沒成想給他整到這裏來。
但老朱可不會改變主意,王爺就該待在邊境或者重要地點,年歲大的兒子們優先北方。
誰讓老朱放心的沐英這個時候死了呢。
雲南需要有大明皇子鎮守,確保這裏不會成為沐家的地盤。
於是珉王也像他的哥哥們學習,開始為非作歹。
被西平侯沐家上奏王不法,老朱沒搭理。
但是朱允繼位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直接把他給削爵貶為庶人。
從蚊蟲密集的地方流放到福建那個只能看海鷗去整點薯條的地界去了。
當然了岷王也不是最慘的。
西北邊的王爺們是最低的一年五百石糧食,這還是頭一代,沒往下傳承呢。
從五萬到五百是多大的縮水啊?
最後到了洪武二十九年的時候,朱元璋也發現了他定的五萬石不切實際,開始主動給兒子們減少宗祿。
這就導致了這種因時而制的做法被後世皇帝所效仿,藩王歲祿的支給數額經常決定於皇帝的一念之間,體現「親親之誼」的歲祿加賜行為。
宗室藩王上疏乞請也變得十分頻繁,後世藩王歲祿因此經常處於變動之中。
待到朱棣上位,正式出現了給親戚們欠薪減薪的行為,靖江王、代王每年才三百石糧了。
老朱還是心疼兒子們的,雖然給的少,但至少給了!
「陛下說的在理。」王布犁依舊是認同朱元璋的說法,然後又面露疑色:
「可是定下這麼少的俸祿,一旦藩王或者他的子嗣過多遇到困難,又該當如何呢?
萬一出現餓死人的現象,陛下是否也該考慮一二?」
「嗯,你說的在理。」
朱元璋順勢就把話茬給接過來了,他在思考如何應對。
朱標倒是直接開口道:「爹,其實我覺得既然出現困難,藩王或者他們的子嗣一定會上書,這樣天子知道消息後,就會派人出去核查,得到具體情況後,再給與救助。」
「哎,太子哥補充了這個漏洞。」
王布犁又是吹捧了朱標一句,聽得朱標嘴角往上挑。
這也算是他自己思考的結果。
朱元璋也認同的點點頭,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嘍。
他只是試探性的問道:「朕打算六世孫之後,便可以併入四民,叫他們自謀生路去,你覺得如何?」
「啊?」
王布犁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老朱。
按照老朱的規劃,六世孫世授奉國中尉,等他生了兒子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種事能是老朱他自己個想出來的,王布犁咋這麼不信呢!
於是他頗為謹慎的沒有出聲。
倒是朱標捅了王布犁,小聲提醒:「父皇問你話,如何能走神!」
王布犁沒看過皇命祖訓,但是他知道老朱是願意養一大幫朱家子孫閒人的,讓他們不愁吃穿,到底是誰改變了他的主意?
這個時候老朱能聽得進去誰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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