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州府那邊,情況如何?」
暫時繞過修河這件事,秦楓本來就想先去撫州府探一探,但既然被崔伯玉阻了,對方身為江西布政司使,總不可能是一問三不知。
「啟稟欽差大人。」崔伯玉神色凝重,沉聲說道:「千金陂作為江西布政司境內,最重要的防洪工程,此次因為連日暴雨,加上多年失修,竟然轟然決堤,後果之慘重,實在是下官生平所未見!」
「決堤之時,洪水如猛獸般肆虐,瞬間衝垮了周邊村莊,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農田被淹,作物盡毀,百姓生計無以為繼。更有甚者,洪水還衝斷了交通要道,致使撫州與外界的聯繫中斷,商貿受阻,經濟受損。」
「下官聽到消息之後,立刻第一時間組織相關的官員和百姓,共同進行救險抗災工作,可是無奈洪水已經勢大,遠非人力所能阻止。」
「下官趕到撫州府的時候,親眼見到無數百姓在洪水中掙扎,那真是心如刀割!」
說到這裏,崔伯玉聲音竟然哽住了,老淚縱橫,其動容動情之處,讓伍九六等人都不禁深受感染,眼前這位為民請命的好官,真的就是他們研究了一路的那個崔伯玉?
「秦大人!截至目前,距離洪水肆虐,已經過去近月!最可怕的是,洪水之後的疫病開始蔓延,許多百姓因為飲用了不潔水源,已經開始出現了各種病症,甚至急病發作嚴重,導致不治而亡!」
「下官十分擔心瘟疫爆發,所以這段時間,緊急調配整個江西布政司境內,所有的醫生大夫,一齊馳援撫州府,務求把疫病的苗頭打下去,不能讓洪災之後,再鬧了瘟疫。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啊!!」
「此外,諸如緊急搶修沖毀的堤壩、加強修繕和維護、從嚴從重處置趁亂而起的不法之徒、維持撫州府乃至江西全境的基本秩序、還有率領百姓重建家園、從縣衙到田畝,都慢慢恢復正常運行和正常規制這些工作,下官也不遺餘力在做。」
「不瞞秦大人說,自從洪災爆發,這一個月以來,下官能夠睡覺的時間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五十個時辰。」
嚯!
厲害了,崔布政使!
秦楓心中微微冷笑。
若真是如此,那麼這位崔伯玉崔大人,不但沒有任何問題,反而是應對得極為妥當,已經把亡羊補牢做到了極致,而且眼前這位六十來歲的小老頭,眼窩深陷,眼睛裏佈滿血絲,還真是點燈熬油了不知多少夜晚的樣子。
真就這樣為國為民?
恐怕未見得吧
秦楓看着幾乎聲淚俱下的崔伯玉,帶他稍稍平靜,一句話就問道了關鍵,「敢問崔大人,如此大災爆發,農田被淹,糧食短缺,正所謂民以食為天,老百姓首先面臨的,就是吃的問題。既然崔大人如此事無巨細,又愛民如子,相比早已打開江西官倉,放糧賑濟災民?」
「這個,不曾。」
出乎意料地,崔伯玉搖了搖頭,但神色並沒有惶恐或是不安,反而十分坦然。
哦?
秦楓知道他早有準備,但是這場交鋒依然是必要的,立刻皺眉道:「依大明律,我大明在各地興建糧倉,其中就包括江西布政司,為的正是在意外災害到來的時候,能夠就近及時救援百姓。」
「這些糧倉的存在,很大意義正是為了救災!」
「按照朝廷律法規定,崔大人作為江西布政司的最高官員,在此次千金陂決堤事件發生之後,有權力並且有義務,採取緊急措施,進行賑濟,避免讓災民因為飢餓而遭受更大的不幸!」
「若隱瞞災情不上報,或是辦賑過程中不盡職責,有侵盜糧儲等行為的,依照情節嚴重程度,可以予以降職、下獄,甚至是斬決的懲罰。」
「如今大災已經爆發近月,江西官倉竟然紋絲未動?崔大人,本官欽差江西,為的就是賑災救民,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番話,詞鋒並不犀利,也沒有咄咄逼人,畢竟對方老謀深算,秦楓沒指望這點小事能傷到這個崔伯玉。
一個月呢!
要是一個月的時間,連這種基礎問題都沒想好基本答案,崔伯玉怎麼配坐在現在的位置上。
「大人容稟。」崔伯玉不慌不忙,沉聲答道:「並非本官不肯開倉,只因我江西布政司,一向民風淳樸,鄉民之間互幫互助,往往並不需要藉助官府的力量。」
「此次千金陂決堤,的確是百年不遇的大災難,然而本官了解到,撫州府上下齊心,下轄的臨川、崇仁、金溪、樂安、東鄉等縣,雖然災害嚴重,但當洪水退去,當地的一些地主豪紳,主動拿出家中儲備的稻米,用來接濟鄉民,約定來年秋後償還。」
「有了這些民間互助的行為,以本官了解的情況,整個撫州府受災百姓雖多,卻並沒有出現吃食短缺的嚴重情況。」
「下官以為,官倉放糧,非同小可,絕不能為了放糧而放糧,目前既然民間互助已經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下官想着將官倉中的糧食,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說拿出來作為工費,幫助所有受災的百姓,重新修建房屋,歸攏農田,以至於千金陂堤壩的修繕,還有江西境內其他同樣年久失修的堤壩修復或是重建,這些都需要大筆的錢糧。」
「官倉里的每一粒稻米,都是老百姓從牙縫裏省出來,交到下官手裏。如今若要使用,也應當由下官稟明朝廷,陳說用途,請聖上定奪,不可有半點差池。」
說得,真不錯。
秦楓聽着這番幾乎滴水不漏的對答,很欽佩地點了點頭,由衷地欽佩。
不管怎麼說,也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
能想出這番話,那倒也不難。
但能把一個或許早就空空蕩蕩的官倉,變得填滿稻穀,這就不大容易了。
崔大人,我真是不能小看了你呢。
「崔大人。」秦楓話鋒一轉,淡淡道:「請恕本欽差職責在身,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完,我想要看一看江西官倉,不知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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