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舟眼下的心情非常不好。
甚至於說,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昨夜黃昏,季夏從山林險地一瘸一拐的回到了青石巷子,並將山中發生的齷齪事,開始小範圍傳播。
剛開始得知這則消息,姜舟雖有些慌亂,但到底今非昔比。
所以,他特地從『刀虎幫』那裏,借了些人手,想要先將季夏給『拿捏』住。
到時候借着名頭,先關押上幾天,待到風聲過了,他走馬上任站穩腳跟,事後搓圓捏扁,不還是隨他心意?
哪怕那季夏外面有人,告到了『衙司』,把這事捅了上去,又能如何?
我已錄吏籍,入了黑山衙司,你季夏說破了天去,也不過只是一屆草民,一個區區獵戶而已,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官與民!
可任姜舟千算萬算,他也沒有算到今日這一茬。
原本他不是沒有想過,若是季夏僥倖逃脫了追捕,到了這黑山衙司來告他一狀,結果究竟會怎樣。
但劉鐵衣若有若無的暗示,卻叫姜舟明白了此地,究竟是誰說了算。
是統掌上百名差役,位列修行第一步『武關築基』大成的司首劉鐵衣,是他手底下的班首,是衙門點卯,互為同事的諸多差役!
事關自己人,黑的也能說成是白的,哪裏會聽憑外人一家之言?
然而,
一句震金鐘響,司首點名,卻叫姜舟徹底亂了方寸。
震金鐘的名頭,他不是沒有聽說過。
或者說,每一個黑山城最底層的泥腿子,不想散盡家財入內城武館博一個渺茫的機會,大多數,都做過這種虛無縹緲的夢。
可要想震金鐘響,起碼也得拳術小成才行,原來方才他與劉班頭在堂內談論,那突如其來的鐘鳴,竟是因季夏而起!
可...
他是從哪裏學來的拳?
為何從未聽他講過?
哪怕是山林生死關頭,都沒有暴露出這等本事,若非自己突然偷襲,出其不意,撿到了個好時機,說不定正面對敵撕破臉皮...
季夏的拳,能活生生的擂死他!
難怪藝高人膽大,聽說了這劉班頭散佈的消息後,就敢獨自一人上深山,謀前程,自信滿滿!
原來就算不能憑藉『人情』成為差役,
他還能憑藉本事,正兒八經通過『考核』錄上來!
人與人的差距,真大啊。
姜舟渾渾噩噩,心情沉重的跟在劉鐵衣身後,隨着那差役向前走去。
似乎是看出了姜舟內心的迷惘。
劉鐵衣瞥了他一眼:
「你慌什麼,你不是說,你曾經兩刀叫他淪為了殘廢?」
「就算他隱忍多年,在不為人知的腳落里,將一本粗淺拳譜練出了小成,又能如何。」
「差役標配的藥浴,再搭配修行秘法,已經叫你『金肌玉絡』有了些許苗頭,肌膚、筋骨,超越普通人三兩倍,就算他拳頭再硬,能硬得過鋼筋鐵骨?」
「大派子弟,才講究在筋骨未成之前,先以拳腳打熬底子,而後好在築基關頭,一步登天。」
「但這並不代表拳術有成,就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抗衡『武關築基』,哪怕你只是個半吊子!」
「再加上,他還是一個瘸子,手中的拳,能有多厲害?」
「震金鐘響,驚動了司首,但『黑山衙司』說到底也只是外城區,而且司首一向不管事,未必能有多器重那小子。」
「想來不過是礙於面子,你只要沉得住氣,屁事沒有。」
劉鐵衣步履穩健,語氣悠悠。
也叫姜舟一顆忐忑的心,稍稍放寬了些。
只是...
果真是這樣麼?
懷揣着不安的心思。
隨着劉鐵衣,一腳踏入衙司正堂。
幾乎剛一入內,前腳踏入,姜舟後腳...
就看見了一短衣披髮,雖穿着簡陋,卻頗為不羈,自有一股風度的青年,正昂首坐立,與一尊威嚴持重的金紋黑袍中年人,相談甚歡。
「季夏!」姜舟雙眸一縮。
那威嚴的中年,正是陳振武,之前升任『差役』,他曾身在眾差役群中,遠遠的見過一眼,一身氣血如烘爐,直刺得人不敢直視。
這樣的人物,竟願意紆尊降貴,主動和一個剛成差役的下屬攀談?
不自覺的,姜舟腳下猛地碰到了柱子腳,發出了『咚』的一聲響。
頓時惹得所有人的目光,向他聚焦而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人?」
陳振武望了姜舟一眼,看着前面的劉鐵衣,目光停頓了下,眼神似乎是在思索,同時向着季夏開口。
「回大人,正是此人。」
季夏站起了身子,緩緩轉過身,與姜舟對視。
「姜舟,別來無恙。」
片刻,打量了姜舟身上的青衣差役袍,繡着『黑山衙司』的長刀刀鞘後,季夏忽得又笑了:
「我的衣服,我的刀...」
「好穿,好用麼?」
嘩!
幾乎是撕破了臉皮的言語,剎那叫氣氛一冷。
劉鐵衣的表情,終於微微有了變化,似乎是沒想到,季夏竟會如此直接。
「季兄,你這是在說些什麼?」
姜舟面色微變,但牢記來時劉鐵衣的囑咐,當即厲聲喝道,同時猛拍了下腰間鞘刀,發出了『啪啪』的聲響:
「這一身衣服,手中寶刀,是我堂堂正正掙來的,黑山衙司因助力『緝魔司』的大人斬妖除魔,折損了好幾位差役同僚。」
「劉班頭有感於人手不足,特地頒佈考核,誰能深入山中,取一精怪性命帶回,便是武勇果敢,有練武的資質。」
「我雖與季兄你一同入山,但入山之後,你不慎跌入山林懸坡,已無蹤跡,這功勳是我一人掙得,與你何干?」
關於劉班頭『賣爵鬻官』的行徑,是絕對不能在明面上提的,雖然司首大人大概率知道,但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
誰在這個關頭提出,就是壞了規矩。
壞了規矩的,必然是最先出局。
「呵!」
季夏一聲冷笑。
而後猛地邁步上前:
「好一個不相干!」
隨後,青年一擼褲腿,露出了膝蓋下方,雖好了不少,但仍舊能看出傷痕之深的刀痕:
「那你是說,這刀傷也是我自己在山野中沒事找事,給自己劃的?!」
曾經沒有直接取了他性命的傷痕。
反到成了眼下的有力證據。
叫姜舟剎那青筋暴起,正欲開口。
而這時。
『噗通』一聲,兩名差役,一左一右,架着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影,已經走入了堂前,先是對着上手的陳振武一禮:
「司首大人,季差役點名的人證,已經拿過來了。」
隨後,將人往地上一拋。
兩人赫然便是之前攔了季夏路的鐘旭、鄭帆二人。
季夏拳術大成,打通『六響』,引得陳振武矚目,叫這兩個在黑山衙司混跡了十幾年的老油子,一瞬間就後悔不迭。
而聽到季夏蒙受冤屈,此來一是為了謀求晉身,其二便是為了伸冤,準備扒了那新晉差役姜舟的一身青衣皮時...
二人衡量了陳振武的表情,冒着寧願得罪劉鐵衣劉班頭的風險,自告奮勇,便替着季夏去了一趟『青石巷子』,
將才剛被季夏暴打了一頓的陳伍,二話不說,直接起了鐐銬,給緝拿了過來!
鍾旭壓着鼻青臉腫的陳伍,跪在陳振武的面前。
而鄭帆則摸出了一枚『差令』,遞給了季夏與陳振武看,邊道:
「司首大人、季兄弟,在來之前,我與鍾旭便已審訊過這小子,他把什麼事情都招了。」
「而這枚嶄新的『差令』,正是從他身上搜刮出來的,就是這位新晉差役,姜舟交給他的!」
說罷,鄭帆面不改色,將矛頭直指姜舟!
而姜舟額頭的冷汗,『嘩啦』一下流了下來!
他之前為了取信刀虎幫『陳伍』,給了他一枚屬於自己的『差役令』,視其為親信,也好叫他賣命。
但姜舟沒料到的是...
他竟栽在了這一關!
這樣想着,他不由將『求救』的目光,望向了劉鐵衣。
見到目光,劉鐵衣面容抽搐,不由暗罵一聲『廢物』,你沒事將差役令亂給什麼!
但這到底是他選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
司首雖一家獨大。
但他後面,也是有內城的人在撐腰,一個未曾修行,斷一條腿,不過拳術小成的瘸子罷了。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他也能將其撥弄成假!
難道司首還能不賣他一個班頭的面子,去護一個毫無根基,乳臭未乾的小兒?!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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