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光未亮,渾圓的月亮拖着殘破的微光,被推進一層單薄的雲翳里。
許肆抓起遺照,微弱的哼笑一聲,紅潤的唇上牙痕發白,糯白牙齒動一動就能滲出一點點細碎的血珠,密密麻麻,甜甜腥腥。
刺痛感冥滅進神經里,腦海里出奇的清醒。
看着遺照上那雙精明的眼睛,她開始回想起很多事情。
準確的來說。
是某一天發生的某一件事。
那一年,港島還沒有三合社。
許家也沒有如今的鼎盛地位。
她目睹了父親把母親抱進另一個人的房間,父親出來後,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房間裏傳來了第二個人的聲音,蠅營狗苟,直擊靈魂。
在那一瞬間。
她還什麼都不懂,沒明白那種聲音意味着什麼,內心格外平靜。
抱着捉到懷裏的小貓咪,躲在石雕後面,還妄想和沉默寡言的父親玩捉迷藏遊戲。
之後的時光也很平靜。
平靜到母親哭着從房間裏出來。
記得,那天從房間灌出來的風都是苦澀的。
母親發現了她。
驚恐的捂着她的嘴,帶着她跌跌撞撞的從那地方里離開,走到樓頂的花房。
也是那天夜晚。
最愛她的母親捧着她的臉,溫柔的親吻她暖乎乎額頭,一邊抹眼淚一遍笑着對她說:
「阿肆,要記住,人都是會變的,要好好活,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也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更不要跟你父親說你今天來過這兒,你要好好長大,讓他信任你,讓他培養你,接受他給你的一切,要做這個家裏唯一的主人,要拿到你該拿的東西。」
「你父親就你一個孩子,許家的未來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
「我們阿肆不是想成為商人嗎?那就跟着父親學,我的阿肆會成為港島最厲害的商人。」
她記得。
那一晚,母親的頭髮是柔軟的,面龐是柔軟的,唇是柔軟的,指尖也是柔軟的,說出的話像是裹着蜜糖的棉花。
也是那個夜晚。
母親親吻了她臉頰每一處肌膚,而後毅然決然把她推開,面如死灰的從頂層跌落。
蒼白的笑臉印在許肆的眼瞳里。
姿勢扭曲,四肢散落,醜陋的不像許太太。
關於那天最後的記憶。
是地上的眼淚,床頭的熱牛奶,懷裏的白貓,還有白貓的爪子尖利的刺穿她的皮膚,是母親明明自殺卻被傳成病逝的消息。
從那以後。
許肆再也不柔軟了,性格剛毅的像玫瑰上的硬刺,她從不哭,面對困難也從不退後半步,做事荒唐狠厲,凡事以利益為先。
他們都說。
她是全港島最瘋、也最風光的千金獨女。
鳳凰樹表皮粗糙崎嶇,每一顆牛角狀的棕色果實落在地面上,砸碎玫瑰的絨面花瓣,都造成最刺耳的噪音。
許肆秀眉一挑,將紙巾砸在遺像的面部,紙張綿密的碰撞聲迴蕩在空曠灰暗的空間裏,赤裸鮮紅的腳腕冷冰冰的刺激又性感。
從門後拖出一個棒球棍。
乾脆利落打碎了這個房間裏的一切。
包括那張遺像。
玻璃四濺劃傷了她的手臂。
有血流下來。
許肆毫不在意的踩在玻璃碎片上,雙手支撐着棒球棍,笑的腰肢都彎了半截。
「大佬啊,算你命好,得了沒法治的病,否則,我一定不會讓你這麼快去見我媽。」
她壓根無視了身上的傷口。
將那張遺照踩在腳下。
遺照後面還有許多男人與女人相擁的照片。
掃了一眼。
冷清孤傲的面龐笑意消退,目光肅穆蘊含冰霜,上挑的眼尾發紅,白色的瞳孔里遍佈血紅色的絲線,語氣沉的像海,倘若在自言自語。
「死了就死了,可千萬別留下什麼野種,許氏有我就夠了,多出來的,我都送去見你啊。」
忽然,樓道里傳來了極輕微的腳步聲。
就停在大門處,沒敢進來。
許肆半闔着眼,斜斜的倪着那些不堪的照片,玫瑰色的唇似乎往上勾了勾,又躺回了那個單人沙發上。
蜷縮着休息了很久。
霧濃雨水足,到了後半夜又下了起來。
待到身上的血跡乾涸發黑,皮膚感覺到冷意後,她才不耐煩的踢開地上的棒球棍,一步步往門外走。
白皙細膩的指尖轉動把手。
葛管家慈愛的站在走廊外,凝視着她,語氣關切:「小姐。」
許肆笑容燦爛:「葛管家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嗎?那邊的度假酒店不好玩?」
「特別好,小姐安排的地方,沒有不好的。」葛管家面色如常,看着她身上的血,連驚訝都沒有:「但今天家裏動靜太大,我得陪在小姐身邊。」
他是再忠心不二的老管家。
區別於聽令許父的安適。
他能見證許肆所有不為人知的瘋狂秘密。
「葛管家。」許肆喊他,語氣波瀾不起,又粲然一笑:「以後我給你養老。」
「是。」
葛管家眯着眼睛,寵辱不驚,手上帶着白手套,從懷裏拿出一條乾淨的帕子,先蹲在地上擦掉了棒球棍上的指紋。
「小姐,早些休息吧,我讓傭人們都守在一層,不會有人上來,這裏我會獨自打理乾淨。」
許肆微微點頭,眉頭舒展了一些,走下台階,步伐裊裊婀娜,裸露出來的潔白皮膚沾着傷痕累累與血跡,氣質冷戾瑰麗,有種陰森森又高貴的性感。
偶爾抬眸看向鐵藝窗外。
像極了長滿硬刺與毒汁的野玫瑰。
「又下雨了。」
微微呢喃了一聲。
許肆赤着腳踩在地毯上,忽然一頓,轉變了方向,走到裴枕原來的房間裏。
嗅見彌留下來的香調。
具有攻擊性又安全感滿滿的味道。
上揚的唇角自動抿成了一條直線。
終於可以克制住不笑了。
瘋狂像毀滅一切的情緒也逐漸平息。
她默默依靠在門邊嗅了一會兒,才走進房間裏,檢查了一下窗戶,猶豫了兩秒,又將他那本書捏在手裏。
現在的裴枕是成年人,說什麼都可以接受。
但這本書有些不像話。
她將黑色皮革書本鎖進書桌的抽屜里,瀲灩的眸光低垂,忽然瞟到了桌上那封信紙上。
上面陳舊的英文字跡還很清晰。
【我叛逆,想望着一朵野玫瑰,直到眼睛枯萎。】
目光繼續下行。
是一行嶄新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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