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不得了了,快來人,新娘子不見了,趕緊去找。」黃老婆子前腳才出了房門,後腳黃啞妹就不見了,一時間整個筒子樓都被驚動了。
吳秋月跟張春花才剛過來,就看到亂成一團。
都不用問,聽見動靜就知道怎麼回事。
「好你個賤皮子,我就知道會不安分,沒想到還敢在節骨眼上給老娘鬧么蛾子,找,趕緊找,把啞妹那個混賬東西找出來,看老娘不打斷她的腿。」
黃老婆子更怕今天找不出啞妹,她那剛到手還沒熱乎的彩禮錢被退回去。
畢竟良家給的錢她都已經交給有糧,就等着啞妹嫁完人去鎮上買房子。
「這啞妹真跑了?那可太好了,這下看她黃老婆子還怎麼拿捏人。
說起來啞妹是真苦,怎麼就攤上這麼個娘。」張春花突然感慨道。
吳秋月也沒出聲,像黃啞妹這樣有殘缺的女兒,在落後的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被丟了多少。
畢竟每個家都很難,女兒又都是賠錢貨,好好的孩子都不一定養,更何況像啞妹這樣的啞巴。
只能感嘆還是窮鬧的。
「哎呦找到了,找到了……」
聽見動靜,就見黃啞妹被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抱回來。
兩個人都是濕漉漉的,黃啞妹身上的衣服都被洗得發白,臉色跟白紙一樣,沒了血色。
抱着他的男人則是一臉的風霜,皮膚黝黑,那雙眼睛裏卻是異常堅毅。
「這,這人是誰?怎麼看着……」關鍵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軍綠色衣服。
這年頭,結婚的時候能有一身軍綠色的衣服,那絕對是頂好。
良有柱就是來大院接個親,沒想到半路上竟然會從河裏救回自己要娶的姑娘。
良有柱是見過黃啞妹的,對於懷裏這個瘦弱又可憐的小姑娘他心生了同情。
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他們家的小弟。
當年他家裏實在太窮,又遇上災害,窮得眼看全家都要餓死,他爸冒險進了後山,誰知道這一進去就再也沒回來,連個屍骨都沒留下。
她媽經受不住,再加上全家的重擔一下落在她身上,一下將她那瘦弱的肩膀給壓垮了,一病不起。
才短短半個月,她就重病,連去醫院救治的機會都沒有,短短半天就去了。
當時的小弟才六歲,四弟十歲,三弟十三,二弟十五,他是家裏老大,當時十九歲。
原本他也可以相看個姑娘,然後早早結婚生子,可家裏弟弟一大堆,全都是拖油瓶,別說聘禮,就是連像樣的一塊布都拿不出來。
他將兩個弟弟交給老三照顧,讓他帶着弟弟們一塊下地,割豬草,撿牛糞,一天好歹也能掙三五個工分,二弟跟他是家裏主力,家裏實在艱難的時候,他就開始進山打獵。
剛開始他根本不敢往深山裏去,畢竟他的父親就是這麼送的命。
後來他膽子大了,也得了鍛煉,也敢往深處走,有幾次都是把命別在褲腰帶上,回來一身的傷。
好在這些年他收穫了不少,打回來的獵物也能拿去黑市賣幾個錢。
時間久了,他手裏就積攢了些錢,開始張羅着給老二老三娶媳婦兒。
老二二十三那年,娶了同村的媳婦兒,分出去單過。
老三二十五歲那年,也好不容易娶回媳婦兒,同樣的也把他們分出去。
小四是去年結的婚,良有柱感覺壓在他身上的巨石一下被移開,緊繃了多年的弦「砰」的一聲斷開,支撐着他的那股氣散了,緊跟着他重病了一場,也就是這場病讓他看清楚這麼多年的付出全都餵了狼。
老話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他們家是娶回來弟媳,他這個大哥就被拋了牆頭。
他病得起不來床,身邊連個端水端飯的人都沒有,長長一天才吃一頓冷飯,弟媳婦不願進他的屋,連一向拉扯長大的弟弟們,看着他都一臉嫌棄,甚至埋怨他生病花錢。
良有柱頭一次認真思考他的後半輩子。
可能他大難不死,那麼重的病硬是被他熬過來。
病好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年他給幾個弟弟娶媳婦兒的錢算明白,直接交給了村長跟支書。
當初養大他們的錢跟付出,就全當報答他爸媽的恩情,給弟弟娶媳婦兒的錢他必須討回來。
因為那全都是他的血淚。
他也不怕那些白眼狼舉報,反正他們也拿不出證據。
更何況村里都說過,從山裏打回來的獵物,大的歸集體,小的就歸個人,打打牙祭。
可以說村長是個很有同情心很和善的人。
一開始老三老四還蹦噠,跑到他面前揚言要舉報他。
倒是老二,是兄弟幾個裏面唯一有良心的。
當初他重病,老二的岳父過生,在外村住了三天才回來。
後面他的醫藥費也全都是老二給墊付的。
所以,追繳錢的時候,他唯獨沒跟老二計較。
倒是老二兩口子,咬牙湊出來三十塊錢拿給他。
當年老二結婚根本沒要多少彩禮,給了二十塊錢跟一尺頭布,還有三十斤白面。
現在還他三十塊錢,良有柱覺得老二兩口子這是盡力了。
至於老三跟老四,那兩個白眼狼還威脅他,被他狠狠教訓一頓給打出去。
後來不知道村長跟書記怎麼跟他們說的,竟然也還了錢。
再後來老二媳婦兒就說想給他娶個媳婦兒好照顧他。
經過這次,良有柱也覺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才好,至少在他生病快死的時候,能端給他一口水,就答應媒人給介紹對象。
誰能想到,居然會相看了啞妹。
良有柱今天歡歡喜喜地來娶媳婦兒,他知道小姑娘比他小了十多歲,可見到第一面,他從黃啞妹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他就想給她一個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誰知道……
「唉!啞妹!你要是不樂意嫁我,等會兒你先跟我回村里,過幾天我就放你走,彩禮錢就當我借給你的。
不然你就算現在能留在這個家,也免不了再被賣一次,行不?」
良有柱低垂着頭,儘量說得慢一點,好讓黃啞妹看清楚他的嘴巴。
這麼多年,黃啞妹已經習慣了看着人的嘴型來分辨別人說的話。
當她看清楚良有柱的嘴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說實話,她已經死灰的心漸漸爬上一股暖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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