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淪落到軍妓的地步,母親身體裏那種貴族與將門之後的驕傲卻更刻骨銘心,所以她是母親的恥辱。
她不知道自己骨血里是不是也有這種奇怪的驕傲存在,但是她知道,被賣掉的那一夜之前,她會弔死自己。
但是這種日子在遇到白嬤嬤之後,截然而止。
她不但擁有了乾淨的衣服,乾淨的住處,乾淨的水,甚至還有些雖然不昂貴,但是還算精巧的首飾,並且擁有了自己的第一份積蓄——月錢。
她有點茫然,自己竟在忽然間從那窮山惡水來到人間繁華,簡直是此生不可以想像的。
高大的門戶,飛檐斗拱,琉璃碧瓦,脂粉香膩,這是母親口裏、存在夢中的世間。
身為她主子的那個少女,據說是最近京城裏炙手可熱的名門閨秀,她是一個郡主,這個身份相當高貴。
那是她從來沒有想像過可以遇到的人。
她第一次看見那個少女的時候,便覺得她和其他閨秀不一樣。
白嬤嬤訓練了她們頗長的時間,她見過京城裏其他閨秀是什麼模樣的。
那些女孩子嬌軟溫潤,眉目精緻,青春美貌純美之間都暗藏着高門大戶、深宅大院裏的女子才有的各種算計心思。
那個少女眼睛也有算計,但是那種神情全然不同,即使她擁有着和尋常貴族閨秀一般的明媚容貌,溫婉談吐,姿態幽雅。
但是那個少女的眼睛和別的女子不一樣,或者說和一切深閨大院的女子不一樣。
她見過郡主的妹妹——司空仙,那是個厲害的女孩子,即使她看起來端莊柔美,也是個厲害的角色,還有二夫人韓氏,更是不必說了。
但是她的主子,那個少女的眼睛裏的神色,不是一個女子能擁有的眼神。
截然不同。
後來,她跟在那個少女身邊見過了那些高官大員,包括那傳說中最可怕、尋常人連提都不敢隨便提到的存在——九千歲。
她終於明白了,那個少女的眼神,是男子才能擁有的,或者說是一個心機深沉,見慣世面,手握權位從政者的男子才能有的眼神——敏感、凌厲、深沉、野心還有殺伐果決。
拋棄世俗,而又利用世俗。
尋常的世俗對女子的束縛法則,在她的眼裏根本不存在,她完全用一種男子的眼光在做一些致命的抉擇。
所謂的內宅、甚至後宮的格局於那個少女而言都太小了。
這一點,在後來漫長而風雲變幻的人生中,自己見證了許多次。
自己甚至不知道,那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怎麼會擁有幾十歲男人的眼神。
但是奇特的是,少女身上還有一種奇特的悲憫和溫軟,比如她對她的敵人非常的狠,但是對自己人卻很好。
那不是上位者對奴婢的好,那很刻意,她每次看你的時候,你都會覺得她很專注地看着你,只是你,而不是一個奴婢或者下屬。
那讓所有和她說話的人,都覺得很舒服,彼時自己不知道那是為什麼,後來時光長久,自己也擁有了下屬,她終於明白那種舒服是來自於被尊重。
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特質,不單沒有阻礙那個少女的步伐,反而讓她得到了別人根本都不敢想,更不要說得到的最大助力。
少女得到了那個禁忌一般存在的男人——九千歲。
她後來方才知道那個少女生活的處境原本並不比她好多少,而得到今日的一切的開始,居然是將她青春年少的自己作為一種玩物典當給那個青雲之上、九幽之中的主宰者。
她絲毫不覺得這是道德淪喪,閨譽敗壞,倫理喪失。
這個時代的世俗沒有辦法束縛她。
許多人都想把自己賣給那個人,但是最終的下場是身首異處,或者淪為比之前更悲慘的處境。
上位者,一向沒有什麼長久的耐心。
但是,那個少女成功了。
那時候,少女才十四歲。
作為親近者,她們都覺得少女犧牲很大,但是事實證明,真理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的。
這是她偶然間聽到少女說的一句話。
初時不明白,時光荏苒之後,方才懂得,原來——如此。
那個少女是個狩獵者,她用自己做了個套,她不知道自己能套得中什麼,但是她巧妙地利用她能利用的一切。
包括她的智慧、身體和真心。
然後,大獲全勝。
權謀,是一個危險而又充滿變化的棋局。
少女仿佛在她十四歲那一年忽然展露出一個弄權者的完美天賦。
通常能參與其間的都是手握重權的男子,史書上記載下他們的豐功偉績,成敗得失。
這個少女永遠知道什麼是自己要的,什麼是可以得到的,什麼是不必也不能沾染的。
每一個人除了天賦、能力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情感,會主宰人的命運。
一如她,她沒有少女那種超然於世俗的眼光,沒有少女的殺伐果決。
但是,她被自己的情感所主宰,也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夜色漸漸消散,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水銀鏡子籠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一隻蒼白的手輕輕地觸碰在鏡面上,划動了幾下,讓鏡面清晰了一點,照見一雙幽涼的眼睛和沒有血色的面孔。
她看着那鏡子裏的女子,輕輕地笑了一下。
走到如今的地步,她——並不後悔。
哪怕放棄了本來可以得到幸福,那是一種虛幻的鏡花水月,在五年前的那一夜之後,她就已經選擇放棄了。
天亮了。
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人來人往之聲。
門外有中年女子恭敬地聲音響起:「琢玉大人,您可起了麼,該到上朝的時辰了。」
她頓了頓,從鏡子前起身,淡然地道:「嗯,起了。」
—秋水長天
薄霧白露
秋日裏,這幾樣風物總是最美。
而御花園秋日裏最美一處的景便是在白塔附近,觀山望水,皆美。
他靜靜地在一棵樹下看着,果然見到了一個熟悉的纖細身影領着一群人走了過來。
前面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小小的粉妝玉琢的娃娃,跟着一隻看起來非常兇狠的大狗屁股後頭跑着,笑着。
那纖細的女子,看着兩個小娃娃,溫美的面容上有一種溫柔的神色,這種神色在陽光下,特別的明媚,讓人心動。
那女子領着人到了白塔附近的涼亭里坐下,讓小娃娃們去玩耍,自己坐在了亭子裏。
身邊的宮女們分別佈置了精巧的點心和茶。
他想了想,走了過去。
他出現的時候,宮女們都愣了愣,畢竟一名侍衛官忽然出現在後宮都是女子的地方,不是那麼尋常。
但是那個女子卻沒有驚訝的樣子,她甚至擺擺手,讓周圍的人離遠點,然後招呼他:「坐吧。」
他點點頭,笑了笑:「夫人。」
司空茉看着他,淡淡一笑:「小陸,昨夜輪值,今早起得倒是早,想來你也沒有用早點,可要用一點。」
陸魅搖搖頭:「多謝夫人,屬下不餓。」
司空茉也沒有強求,隨手捏了一隻柔軟的糯米桂花粉糖糰子吃,剔透的糯米糰子襯托着她的手,卻顯得她手指顯得細膩與白皙。
她的皮膚是一種完全看不到毛孔的皮膚,極為細軟而且白皙,與嬰兒無異。
陸魅知道,那是鬼芙蓉脫膚洗髓的效果,數年前的一次人為意外,讓夫人身上受了火灼,所以爺毫不猶豫地給夫人用了稀世救命用的鬼芙蓉。
陸魅看着她的手有點出神,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一次可以這樣對着自己想要的人表現出如此的慷慨的機會。
司空茉看着他的樣子,只笑了笑,慢條斯理地吃了手裏的糯米糰子。
陸魅忽然嘆了一聲:「我不想放棄,我已經用了我所有能用的方法,甚至連魅七那種最愚蠢的模樣,我都試過,但是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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