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許久才輕聲道:「不知道。」
她再次怔然,他看着她呆呆地樣子,深邃的眸子裏閃過笑意:「很奇怪是麼,最早的時候,我以為是這江山如畫,父皇傳位給我時候的囑託。」
「囑託?」司空茉微微挑眉。
「是,光復北國,是我西狄皇族數百年來未曾改變過的信念,只是如父皇這般的人物,也從來都沒有能看到過先祖書上留下來的關於北國的那些美麗的描寫,所以父皇讓我在有生之年,要去北方替他看一看,那些幾百年的先祖們痴迷和執着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勾起了唇角,露出個淺淺的笑來,柔和了他方才略顯陰沉的氣息。
「看一看,他心中那抹不可言述,不可觸及的銀霞後半生所生活的地方,也是圈禁了我母親一生怨恨的女子所在的地方。」
他負手而立,冰涼的海風吹拂起他的長髮,讓他微微眯起眸子,看着那一片深邃的海,露出清淺的笑意。
「我想,那一次,我並沒有白去,體會到了北國確實有值得執着的地方。」
他轉過臉,看向她,眸光深不見底,似蘊含了不可言述的柔與千言萬語,卻最終只化作唇邊淡淡的笑意。
司空茉看着他,慢慢地垂下眸子,別開臉龐,輕嘆了一聲:「我曾以為我們可以做朋友,可惜。」
裴赫雲走近她,直到彼此間只剩下半尺的距離,方才停住腳步,手擱在她的肩頭,低頭看着她:「若是我比他先遇到你,我們是不是可以不止做朋友?」
司空茉仿佛並不覺得他的靠近是一種威脅,或者因為這種過分親昵有所窘迫,也沒有拒絕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頭。
她只抬起頭,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容,微微一笑:「你可能放下這萬里江山,山河秀美,一生不悔,甚至有一日,將這萬里江山,遼闊海域拱手送我?」
裴赫雲一愣,似沒有想到司空茉會這麼說,他沉吟了片刻之後,輕聲道:「我說過我願效仿范蠡與西施泛舟江河,但」
「但卻不能將江山天下託付到我的手上,因為我是個異姓人,是麼。」司空茉唇角微彎,看着大海,慢慢地撫平自己袖子上的皺褶:
「我怎麼會不知這要求多麼的無禮而狂妄,但是這世上卻有一人可以全心地信任我,不擔心尾大不掉,不擔心鵲占鳩巢,只因他的心中,最重不過我牽住他的手和給他的溫暖。」
那人在最早的時候,在她還沒有把自己的心託付出去的時候。
就說過只會做她手中的美人扇,那人素來以諾眼千金,是癲狂是無謂是執念是放蕩不羈,都無所謂,只因為他早已選定了她。
「信任」裴赫雲喃喃輕語。
要怎麼樣,才能這般全心的託付?
「是,你我和他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是同一種人——我們都善於弄權之術,掌控人心,而對於我們這種人而言,這樣的信任和交託,有多難,有多不可思議,我想你我都清楚。」
司空茉忽然伸手擱在他的手上,仿佛相交多年的老友,有些無奈地一笑:「士為知己者死,君待妾如士,妾當待君同一心。」
裴赫雲眼中閃過一道光,仿佛夜空最燦爛的光芒,隨後便慢慢地悄然消散,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黯淡餘光:「君待妾如士,妾當待君同一心麼,抱歉,我。」
「不必比較,你是你,他是他,你們全然是不同的人。」司空茉打斷他歉意的話語。
裴赫雲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也靜靜地看着他,兩人相視一笑。
夜色中,海風幽幽吹過,帶來夜晚特有的靜謐柔和的氣息,海水柔柔地沖刷過沙灘。
他看着面前的她,臉頰在月光下有柔和的玉石一樣的色澤,心中莫名地覺得一片寧和,仿佛在這裏便可以一站便站到地老天荒。
「我想,我還是要說一聲抱歉,我站在這裏便是想要對你再正正地說上一句話。」
司空茉聞言,看着他眸光里淡淡的歉意一怔,抬起頭,笑笑:「我也必須說我很抱歉,我永遠沒有法子原諒你將他帶離我的身邊,但是」
她頓了頓,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聲:
「但是,我必須承認的是,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至少你從來沒有直接地對我動過手,甚至在你母親那裏,你還曾經為我攔下過不少的明槍暗箭,甚至最後,也沒有對我動手,所以,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是沒有辦法原諒。」
裴赫雲聞言,失笑道:「你還真真是直白,不過如此也好,到底我亦是為了完成自己一個故夢罷了。」
司空茉莞爾,打趣道:「果然還是西狄的皇帝陛下,再看着溫文爾雅沉穩大氣也改不了,帝王性子裏那霸道的一面。」
兩人相視一笑,裴赫雲抬頭看了看幽暗的天色,忽然溫然道:「韶光苦短,若是可以的話,我真想可以在這裏一直站下去。」
司空茉愣了愣,眸光一掠,方才發現不遠處海面上一隻古樸的小船不知何時悠悠晃晃地竟已經盪到了岸邊。
船上一盞泛着綠光的氣死風燈輕輕地晃蕩着,仿佛在向他們招手一般。
那一瞬間,她神思有些恍惚,又看向面前的男子。
轉回頭的時候,忽然感覺有冰涼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掠過耳邊,原來是他伸手在她的臉頰邊輕輕一撥,將她髮鬢邊被海風吹亂的髮絲別到耳後。
她看不清他的臉,恍惚間卻覺得他的動作仿佛傾盡了一生所有的溫柔。
「珍重,北國的梅。」
她有些茫然,再抬眼的時候,那一襲乾淨的白衫已經款步上了那一葉扁舟,正緩緩地向海中央行去。
他轉身看向她,負手而立,眸光溫和悠遠,她忽然覺得心中有什麼便從此釋然。
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最終她微微彎起唇角,揮了揮手:「夢長水遠,各自珍重。」
小舟越行越遠,潮濕的夜霧漸漸地遮去了他的身形,只聽有幽幽動人歌者輕吟: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只若不遇傾城色,怎知人間晴方好,年華皆付空流水。」
渺渺幽廣的歌聲掠過波濤粼粼寬廣的海面,月色極美。
更深露重,霧氣漸漸地越來越重。
漸漸遮蔽了一切的風與物。
直到一線冰涼的光直直穿過窗欞落在她的眼上。
司空茉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這月光也太過刺眼了
「丫頭——。」
有幽涼的男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她陡然睜開眸子,又瞬間被眼前刺目的光芒刺得眼睛再次眯起來:「唔。」
那一刻,她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在,觸目所及都是熟悉的擺設。
「怎麼了,做夢了?」裴炎取了手帕子擦了擦臉,轉過臉,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司空茉。
司空茉愣了愣,隨後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地看了看天色,隨後忽然若有所思地顰眉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七月十五,中元節,早點起來,一會子還要有要主持的祭儀,怎麼白玉沒有告訴你麼?」裴炎將手上的帕子扔給一邊的小太監,款步走到她身邊,隨口道。
七月十五中元節?
地府門開,鬼祭之日?
司空茉眼神有些迷離:「嗯,不,只是我一時間忘了罷了。」
原來,一切不過夢一場,她夢見了那人的前生往事,夢見他來道歉與別過。
裴炎看着她,有些莫測地挑眉:「是麼,那現在起身罷。」說着向她伸出手來。
司空茉點點頭,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起身。
卻沒有注意到他眸子裏閃過一絲幽光,在她一個不注意的時候,忽然被他狠狠一拉,讓她徑自摔進了他的懷裏,撞得鼻子生疼。
「哎,你做什麼?」司空茉揉着自己的鼻子,沒好氣地瞪着自己面前的大美人。
這廝又發什麼神經。
裴炎抱着她柔軟纖細的腰肢,勾起唇角: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為師,不喜歡你剛才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所以若是不想為師做什麼,便最好打氣精神來,否則為師就要親自做點什麼,好讓你精神更充足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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