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宸極帝姬收到永綬王返都直入宸極府將越千辰帶走回府的消息時,人正在鉛華樓翻閱着一些積年的卷冊。思闕將此事稟上時,她的動作連頓都未曾頓過,這讓一旁的溫孤訣看上去不由的玩味了起來。
摸着下巴,他想了想,豁然頷首道:「我就說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原是在給永綬王設局啊?」
伊祁箬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臨走時,將手裏有了年頭的薄卷打在他懷裏,道了句:「管好你這張嘴,才能得長命百歲。」
溫孤訣看着她的背影,幾不可聞的笑了一聲。
黃昏時候,宸極帝姬一路縱馬入城,徑直到了永綬王府。也不等通報上稟,從管家口中問出了重華的位置後,便甩着手中馬鞭,一路大步流星的朝書齋而去,尤其是那破門的一掌,更是看得身後跟着的一排侍衛奴僕心神皆懼,不敢多說半個字。
反觀書齋里的重華,此刻正不急不緩的擦拭着衡光劍,似乎對她的到來半點都不意外。
「你可真行啊,大老遠回來都不說見我一面就到我府上把人提走了,你還真當這兩年磨得我沒脾氣了是不是?」
甫一進門,也不等屏退左右,她直衝沖的朝重華那頭走去,一邊就揚聲質問了這麼一出兒。看她坐了下來,重華抬了抬眼,給了外頭的下人一個眼神,一時之間,書齋大門一闔,便只剩了他們兄妹兩人。
伊祁箬那邊在那一句話之後,便是毫不吝嗇的朝他怒目而視過來,火氣仿佛勝過酷暑中的日頭。
重華殿下仍舊錶現的極為淡定,淡淡朝她投去一眼,緩緩收了手中寶劍,問了句:「修羅的事你都知道罷?」
伊祁箬也不遮掩,直接點了下頭,答道:「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早該想到這回我容不得他。」重華眸色一冷,繼而更不動聲色的籠上了一陣怒氣,皺着眉道:「聽說你已經讓公晳潰私下裏準備起了大婚的事,這下子也大可以免了,我寧願關上家門養你一輩子,也不能讓你嫁給他。」說着,又瞥了她一眼,追加了一句:「假的也不行。」
那邊的宸極帝姬沉吟了一會兒,卻是怒極反笑了起來,點着頭道:「你這是擺明了要把姬窈擺在我之前是不是?」
重華目光都跟着一皺,搖了下頭,對她道:「綽綽,你該明白,此事沒有這麼簡單。」
「對我而言就是這麼簡單。」伊祁箬卻抬手制止了他的話,轉頭看向他時,目光倒也釋然,微有兩分理解之意,道:「你放心,我不氣,兄妹之情對上男女之愛,你選了她也是無可厚非,我不怪你。」
話是善解人意的話,可重華聽着,卻總有些不大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便見她淡淡挑了挑眉,收回與他對視的目光,道:「是以,在你同越千辰之間,我若選他,你也不能怪我。」
「你說什麼?!」瞬息之間,他便拍案而起,指着她義憤填膺道:「你再說一遍!」
伊祁箬微微挑了挑眉梢,朝他投去淺淺的一眼,道:「你聽得一清二楚,我再說幾遍都是那回事。」
這樣一句話,已經足以使重華震怒了。
「好啊,好啊」重華一時被她氣得不輕,可對着她那自在的態度,卻又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不住的踱步道:「你終於承認,你還說你自己沒了真心,這還不叫動心?!你竟然對他動了心——!那個孽子你這是背叛了我們!」
他最後喝出這句話的同時,伊祁箬站了起來。
帶着一貫從容的態度,她目光里卻兀然染上了一抹陰沉,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一瞬不移的與他對視着,同時,伸手拉過他一隻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眼神從疑惑走到震驚,重華只用了頃刻光陰。
「你!你」
——震驚之後,他眼裏寫滿的,是慌亂。
伊祁箬微微有些意外——不曾想,在得知此事時,他竟會是這個反應。
可是再想想,似乎什麼反應也不重要了。
她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說道:「我會幫你報復他的,只是除了死之外,還有許多別的法子。我求你,二哥,讓我得到我想要的,這世上,我在乎的,也就那麼多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質疑過後,心頭卻是豁然明了,「你要!」
面紗下,她淡淡笑了一下,只道:「不該動的心,我不動,不該留的人,我也不會留。即便是為着歸去來兮殿供奉的那人帶給我的一切苦痛,我也會同你站在一起。永遠,不要懷疑我待你之心。」
這一回,重華就端着這樣的神情看着她,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重華就將越千辰關在自己府上,伊祁箬走進這座屋子的時候,裏頭的鞭打聲還不曾停止,她一步踏進其中,冷着眼將重華派來審他的人驅了出去之後,便摘了面紗,露出不曾易換的真容,朝他走了過去。
素白的銀繡的白衣上,儘是血跡。
站在他面前,咫尺間的距離里,他緩緩掀開眼皮朝她看去,半晌,竟是露出了一絲滿帶凌駕與嘲諷的笑意,就好像如今屈居下風的人,並非自己一般。
開始的時候,伊祁箬沒有說話。
她歪了歪頭,感受着他的呼吸,看着他的眉眼,緩緩的抬起手,卻是半點猶豫都沒有屈起兩指,就那麼直愣愣的剜進了他肩頭的傷口裏,狠狠一動,便引得血流如注。
真好他還以為,自己的血已經流幹了呢
她的聲音在這一刻輕悄而起,纏繞在他耳邊,簡簡單單只有兩個字:「疼嗎?」
他看到她的表情,冷漠進了骨子裏。
「疼啊,當然疼了」他長聲一陣笑,盡力睜開眼睛與她對視着,半晌,忽然輕輕的問了一句:「箬箬,你疼不疼?」
臉上沒有半點破綻,可是在聽到這句話時,她心頭泛起了一絲極複雜的情緒。
撤回手指,任由其上欺滿了他的鮮血,她哼笑一聲,緩緩道:「還會問這樣的問題,崇嘉殿下,你是根本就沒有半點長進,是不是?」
——崇嘉殿下。
印象里,她從未這樣喚過自己。
其實,比起國滅之後,世人方才眾口相傳起的那聲『玄夜太子』,崇嘉皇子,方才是他寫進皇室玉牒的身位,只是這麼多年,記得玄夜二字的,總要更多些。
「不若你試試——」他唇邊勾着殘忍的笑意,目光談談的挑向自己被綁在十字樁上的手臂,繼續道:「試試解開我一隻手放在你脖頸上,看看片刻之後,你還能不能呼吸?嗯?」
說這話時,他並沒有想到,伊祁箬真的會解開他的桎梏。
而當她真的手牽着手,將自己的手掌扣在了她的脖頸上時,他更恨彼時湧上自己心頭的那股情緒。
互不相讓的對視里,他緩緩落下手臂,眼裏卻多了十分的冷漠,同時定定道出三個字——「我要活。」
她心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嘲諷般的一笑,她勾了勾唇,問道:「現在才知道苟且偷生的好處?是不是太晚了?」
「有你在,什麼時候都不算晚。」他往後退了一步,倚着十字樁強撐站立,分明已經虛弱如斯,可說出來的話,卻仍舊不落半點氣勢,「給我我要的,我便給你你要的。」
宸極帝姬沉默了片刻。
許久後,她緩緩道:「其實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你手裏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我想要的東西。」
「可是你賭不起。」越千辰搖了一下頭,眼裏儘是十足的把握,道:「為霍子返,即便只有一絲希望,你也會付十成努力,不是嗎?」
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狠狠一拉,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貼在她耳邊,他放低了聲音,緩緩道:「只要你還想要那半闋《太平策》,你就沒得選擇。」
伊祁箬撐在他胸膛上,緩緩向後退了極短的一小步。
對視之間,眼裏似乎只容得下冷漠,她問:「你想要什麼?」
「生路,」頓了一頓,他目光不移,又道:「和宸極帝婿的位置。」
說完之後,兩人間又是長久的無聲。
忽然,她緩了一口氣,收回了與他對峙的情緒,眼底欺上一層玩味,抱臂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之間,就這麼十分的想活了?」
他笑了一聲,道:「你不是早說了麼,我性子遠沒有那麼烈。活着,才有報仇的希望。」
伊祁箬聽完,笑意盛了許多,顧自這麼笑了好一會兒,方才搖了搖頭,緩和下情緒,看着他道:「一直以來你都跟我要求坦誠,但是越千辰,你問問你自己,你又跟我坦誠過幾回呢?眼下,還不是拿我當傻子搪塞?」
越千辰自然不曾指望她能信這個理由,只是對他而言,理由是什麼,她真的也不必知道。
他問:「既然結果是一定的,你我再在這兒說這些廢話,還有什麼必要?」
——總歸,他們都要接受對方的條件,繼續互相利用下去,不是嗎?
一時之間,宸極帝姬似乎也給不出什麼好答案。
半晌,輕輕一聳肩,她輕描淡寫道:「就當是我喜歡聽罷。」說着,看着他眉目里染進一抹笑意,問道:「帝婿不該盡力圓滿本宮的願望嗎?」
()
1秒記住品筆閣:www.pinbige.com。手機版閱讀網址:m.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4s 3.927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