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重華方才親自將連悠然送到壽合殿,又陪母妃敘了幾回話,外頭宮人便通傳,說是宸極帝姬請王移駕華顏殿說話。
聽了這話,明顯見到重華眼眉間划過一抹微蹙,貴太妃當下便垮了臉,聲色嚴肅道:「你這是什麼樣子?嫌她沒有眼色,打擾到你同哀家說話了?」
重華一怔,心底只嘆『知子莫若母』,面上卻是難得溫和一笑,連連道:「母妃別惱,重華不敢。」
「你不敢?呵,哀家竟不知這天下還有你永綬殿下不敢的事。」貴太妃眸色微厲,半晌,卻又平添許多無奈,搖頭嘆氣道:「你呀,重熙走得早,你們倆頭頂冠着一個姓,身體裏都留着先帝的血,該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這話我說過箬兒,少不得更要說你兩句,你是兄長,妹妹是用來疼的,大事小事的,你多順着她些,時間長了,一家子血脈至親,還能遠到哪兒去?」
也不知是那一句話不對,總之,重華聽了這話,心裏很不是滋味。
「是一家子,但也是帝王家,遠遠近近呵,母妃見證兩朝,何至於天真至此?」
——曾經,她又何嘗不是我至疼至愛,可是這些年,發生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一次次的猜心,一次次的謀算之後,誰又能與誰坦然相待呢?
早是帝王家,何以言棠棣?
算來,不是現在的我們不對,而是最初的我們,也同您如今一般天真。
「你」
眼看貴太妃疾言厲色,一懷火氣就要發散,重華連忙起身一拜,道:「惹得母妃不悅,是重華的錯,您多注意身子,兒子先告退,這便去華顏殿。」
貴太妃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會兒,終是道:「你不愛聽,罷了,也是哀家上趕子操心,你也就算了,要是給了丫頭什麼虧吃,待哀家知道,看有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重華微怔,心頭苦笑着,拜別了母親。
華顏殿裏,檀香正濃。
重華到時,只見正殿裏伊祁箬坐在那兒,駱再一正站在那兒,等着回稟什麼。
霎時,他便知道伊祁箬是為什麼叫自己過來了。
果不其然,他方一落座,她便提起如今還在無生獄裏關着的聶逐鹿來。重華看了眼駱再一,半晌未語,便聽她問了一句,這經金針斷脈而失憶者,是否還有恢復記憶之可能。
「辦法是有,不過」
駱再一一臉為難,吞吞吐吐半不出個話來。
重華眸色一厲,不大卻極有力度的聲音一喝:「痛快說話!」
駱再一一個激靈,這才緩緩道:「得受不小罪。」偷眼看了伊祁箬一眼,他接着道:「須得使金針續脈七七四十九日,就算能挺過這一關,後頭也還需幾味極難得的藥材,烹煮而食,固本培元,復之如初。即便諸事順利,從醫治之始至終,統共算下來,也得小半年的功夫方能痊癒。」
重華不經意的看了看身邊的女子,那副眉眼微微蹙着,看不見情緒,也不知對這個答案,她是意外,還是意料之中。
想了想,他問道:「為何說若能挺過金針續脈?」
駱再一臉上浮現一抹不忍之色,解釋道:「金針續脈,是要以三百根金針刺於其周身,四十九日不得拔下,在這期間,病者是不能動的。」
重華有些意外,「不能動?!」
駱再一點點頭,「是,是以臣並不推崇此法,要知道,即便每日進食,都只能以流食充飢,即便一個細小的吞咽之舉,稍有不當,都可能前功盡棄。」
沉默,長久的沉默。
樓錦衣說得不錯,聶逐鹿這條魚太大,為了越千辰的下落,重華也不想就這樣殺了他。
可是,四十九日續脈不動,說的跟玩兒似的,誰能挺過去?
正在他沉思之時,伊祁箬忽然問都愛:「前功盡棄會如何?」
「周身癱瘓。」
她眉眼蹙得更深,又問:「除此,可還有其他可行之法?」
不出意外,駱再一搖了搖頭。
想也是,若是還有他法,他是閒得發慌才會提出這個辦法麼?
重華思忖片刻,問道:「你說金針續脈之後,還要幾味極難得的藥材?」
「是,諸如陽靈參、蠍尾草種種,皆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微臣當年在天狼谷時還曾有幸見過一二,不過這些年,卻是再無所見了,都是極難尋的。」
也就是說,即便過了那非人的一關,後頭的事,也未必順遂。
事到如今,重華實在很想稱讚那個對自己下了死手的逐鹿公子一句,夠狠!
——只是不知道,你賭的是什麼呢?
——若非身上帶着什麼大秘密,或是背後有何勾連籌謀,你有何至於要走到自斷記憶這一步?
——可偏偏,我又不捨得殺你。
真是不捨得呀!
——聶逐鹿——越千辰。
許久,他偏頭看向她,問道:「你怎麼想?」
伊祁箬同他對視一眼一眼,轉兒看向駱再一。
「半年。」她狀似無心般撫上手邊白玉盞,對下頭站着的太醫令道:「你列張單子,將後續所需藥材皆描畫出眉目來,派一隊蘅蕪使以此為樣廣布四海尋之,以半年為期,若是半年之後能集得這幾種藥材,便給他施針,若是不能」
說着,那纖纖玉指一動,白玉飛灰。
面紗下,她勾了勾唇,淡淡道:「留也無用。」
說罷,她轉頭看向重華。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重華輕淡淡一笑,英媚無雙,道:「好,就以半年為期。」
半年,是個不錯的期限。
她對駱再一道:「聶逐鹿武學上沒什麼造詣,這半年,就呆在你身邊當個藥童罷,說不定還能補南北醫道之不同,助你更上一層樓。」說着,又問了句:「王覺得呢?」
重華劍眉一挑,「終究是個孽賊,孤零零的放在太醫令身邊,本王不放心。」
不放心——卻沒說不放心的是太醫令的安全,還是孽賊的生死。
伊祁箬自然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不着痕跡的一笑,她大大方方道:「那就請廷尉府派上兩個人,或者王親自挑兩個信得過的心腹,一併放在太醫令身邊就是,也算以防萬一。」
下頭,駱再一光潔的額上滲出一層冷汗——怎麼不聲不響的,自己也成了這兩人鬥法的棋子了?他又是招誰惹誰了?
只見重華露出一抹韶艷驚人的笑意,點了下頭,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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