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對於榮城人是個很隆重的節日。
清泉鎮東邊的藥王谷,有個很古老的藥王廟,原本只是供奉着藥王,但隨着人們日漸發展的拜神求香的需求不斷提升,單純的藥王廟完全無法適應需求。
於是,以藥王廟為基礎,漸漸拓展出一百多個不同的神仙鬼怪。
上到三清道觀,下到十殿閻羅,中間還有一些土地,白骨娘娘,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漸漸地,這個藥王廟成為方圓幾十里香火最盛的廟宇,而個藥王谷,漸漸也升了級,變為藥王仙山。
在所有神仙鬼怪里,最熱門的並不是早期的藥王,而是後面才有的送子觀音以及孔夫子。
一個是為孩子們讀書,一個則是為孩子。
每年都是香火最盛。
尤其是這個送子觀音,也叫送子娘娘,是一個高達兩丈,下面的蓮托足足有四五個平方,蓮托上全是密密麻麻堆放的各種小人兒。
附近的新媳婦想要孩子,就會跑到送子娘娘蓮托下,偷個小娃娃回去。
按照大家的說法,非常靈驗。
偷個胖乎乎的小子,就會生個大胖兒子。
若是偷個扎辮子的丫頭,那就是生個女兒。
每年的二月二,藥王仙山都會舉辦廟會。
廟會會持續七天,會請隴劇或者秦腔的劇團過來唱戲。
這邊人們都很喜歡聽戲,每當過會的時候,每天這邊都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既然有人,自然就有需求。
於是附近的村民,就會趁機在這裏擺各種小攤,撈一筆快錢。
各種水果,小吃,基礎家用品,紡織品,反正都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人們只需要花費很少的錢就能買得起。
其中賣得最好的除了各種小吃,便是香火和燒紙。
余秋堂前世沒有賺錢的意識,所以每次逛廟會,看到別人做小生意也不會特別在意。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的思想觀念有所改變。
1 號這天,清泉鎮有集市,余秋堂在集市上買了很多的黃紙和燒紙,香火,還買了印章和印墨,下午回來開始帶着孩子們準備。
這邊燒紙一共有三種。
用黃紙疊為三層,稱為裱,是最便宜的「錢」,基本是每個神仙都可以去燒燒。
燒紙是次一等的的錢。
不過燒紙使用前,需要用 10 元錢的人民幣在上面壓一遍,相當於讓這些燒紙全部變為 10 元錢。
後世有 100 元面值後,錢的面值就變為 100 元。
還有一種叫「印錢」。
其實就是後世那種形似真錢的紙錢。
只不過這個時候還沒有現成的印錢可以買賣,只能人們自己印。
那怎麼印呢。
就是用一個印版,刷上藍色或者紫色的印墨,一張張用黃紙印出錢。
這種印錢比較好賣,也是最賺錢的東西。
余秋堂做這些的目的不是自己去賺錢,而是想鍛煉鍛煉孩子們。
余小偉反正學習一般,後面靠學習成績改變命運是絕對不可能,提前鍛煉他其他能力尤為重要。
改變命運,要麼擁有更多財富,要麼就要擁有權力。
權力一路,余小偉依然沒有希望。
那就指望走財富的道路。
余秋堂始終還是堅持自己的人生哲理,人活一世,一定要靠自己。
別人幫助可以,以後自己起來了,回饋別人。
但不能指望別人活着。
否則就不是自己的人生。
他可以讓侄子和侄女衣食無憂,但那其實還是自己的價值,不是孩子們的價值。
他可不想等孩子回顧往事時,發現自己庸庸碌碌的一生,都是活在別人的樹蔭下面,那實在太無趣了。
余小雲學習成績很好,兩次考試都是全部 100 分,也是班裏唯一的滿分,聽說第二名 90 分都沒考到。
老師開家長會也和余秋堂說過,可以讓余小雲在家裏提前預習二年級的課程,明年看看情況,如果條件滿足,就可以跳級到三年級。
剛好彌補她年齡偏大的缺點。
余秋堂當然願意。
詢問余小雲的想法,孩子也願意,但就是有點缺乏信心,余秋堂還專門跟老師諮詢,跑了一趟市裏的新華書店,給小雲買了二年級配套的書本。
余小雲之前沒自信,拿到資料後,卻很快就進入狀態。
她明白余秋堂對她的期望。
要走出這個小地方,對於她這樣的女孩子來說,唯有讀書,學習到更多的知識。
除了這兩位,大姐的大東也開始插班上了學前班。
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
大東這孩子,就是懂事的讓人心疼。
因為學前班整體沒什麼知識要學,他便開始看余小雲的書本,一得空就找余小雲教他讀書寫字算數。
沒有本子,就在院子裏用樹枝劃着寫。
余秋堂開始還不知道他在幹嘛,以為在拿着樹枝玩,待知道原來是在練習寫字,也十分高興,專門給他買了一些便宜的白紙,回來裁剪成本子大小釘起來,專門讓他練字。
這給大東更是增添許多信心和鼓勵。
什麼事最怕認真。
別看他年紀小,但這股勁上來,也是很厲害。
剛開始寫的字還歪歪斜斜,像是小樹枝一個個拼起來,但在大家指導下,逐漸慢慢好轉,不到兩個月,已經寫的像模像樣,難度不如余小偉,但好看度卻超出他很多。
這讓余小偉壓力倍增。
十幾歲的人,竟被一個五歲的孩子的比下去,這怎麼能忍。
於是也間接促使他人學寫字,不再是以前那樣隨意寫,像是鬼畫符一樣。
小東是院子裏最無憂無慮的人,他現在才三歲,這個時代也沒幼兒園,又不用參加什麼學習和興趣班,留給他的只有玩耍。
逗逗家裏的貓啊,狗子,時不時還會跑到林麝的門前去逗逗它們。
所有動物開始都很嫌棄它,對它是橫眉冷對。
但架不住他軟磨硬泡以及食物誘惑,慢慢都和他熟悉起來,一向很排斥人的林麝,甚至還會將舌頭從圍欄里伸出來,輕輕舔舐他的手。
他每日走到哪裏,三隻狗子都緊緊跟在身後,像是他的衛兵。
如今這三隻狗子又長大一截,也逐漸露出威風凜凜的一面,余秋堂開始想着要不要把它們給關起來,後面想想還是算了,自家這個位置,一般也沒外人來。
而且,狼青這種狗,非常聰明,很會察言觀色,只要來過一次,且和主人關係好的人,他們就不會直接撕咬,只是會默默觀察。
唯一的問題就是一般客人不能和主人開過分的玩笑,例如拍拍肩膀這種事,若是被狼青們看到,就會呲牙咧嘴,很是生氣的模樣,還以為主人受到攻擊。
余秋堂原本養着它們,是為了上山打獵方便,但最近忙着建設大業,再沒有去山上,狗子們已經饑渴難耐,骨子裏的野性遲遲沒得到釋放。
余秋堂看在眼裏,想着稍微忙段日子,這邊雞舍走上正軌,苜蓿地播撒完畢後,抽空進山走一趟。
他其實一直沒有將打獵當成主要謀生手段,經歷過後世發展,他知道這條路根本走不遠,也走不大。
86 年開始,這邊就陸續建立各種保護區,然後便是很多動物開始納入保護範圍,甚至還包括很多植物。
稍微一個不留神,可能就會傷害到保護動物,拉進去關你十幾年。
所以這條路肯定越走越窄,缺乏長期發展的意義。
大房地上,大家圍坐一圈。
所有人都在折黃表。
這個東西別看簡單,但也要疊得好看點。
要不然賣的人那麼多,憑什麼別人要來買你的呢。
「疊這麼多,能賣得出去嗎?」
小東蹲在余秋堂身邊,看着他麻利的裁紙。
「那要看哥哥姐姐的本事了。」
余秋堂笑着說。
余小偉和的余小雲都有點緊張,都是老實孩子,若是干力氣活,他們都很能幹,也相信都能做的好。
但是賣東西,還是第一次。
余秋堂看在眼裏,笑道:「這也是一種鍛煉,你們現在學習的任何東西,都是準備將來長大後能派上用場,其實也就是和人打交道。
剛好今天說到這裏,叔就告訴你們個簡單但是重要的道理,人這一輩子,要想活的舒服,能做出點價值,其實並不完全取決於你做事能力,更大層面,是你需要如何與社會融合的能力。
是不是聽不懂,,不要緊,我們慢慢說」
余秋堂說話的時候,其他幾人都在聽着,尤其是米雅麗,手裏編制的網子沒有停止,目光卻一直看着丈夫。
她很喜歡聽余秋堂說這些話,就好像是看書,她也有時候也在想,余秋堂從哪裏知道這麼多想法。
「你看啊,按照我們一般道理,是不是說人要踏踏實實做事,事情做好,就能得到認可,然後我們日子就會過的好起來?」
余春梅說:「堂堂,你給孩子們說什麼呢,做人可不得踏踏實實做事,你把事都做不好,誰會理睬你這個人呢?」
余秋堂笑笑,「三姐,這就是我想說的道理,我可沒說人不該好好做事,也不是投機取巧。
其實是這樣的。
我們想想啊,我們這個社會,是不是總有一些人,一直是默默做事,也有一部分人,其實不怎麼做事?」
余春梅想了想,點點頭,「那不都是命嘛,有些人天生命好,像我們這些命苦的人,不做事能做啥?」
米雅麗笑道:「三姐,你這樣說可不對,哪有什麼什麼命不命的,事在人為吧。要是人的命運是註定的,那你說我們還活着幹嘛,乾脆躺炕上等死不跟輕鬆。」
「怎麼會沒命呢?」大姐嘆息聲,「麗麗你說,要是沒命的話,大姐這是為啥,為啥那些好的事情我一個沾不上,壞的事情,卻一件不落下?」
米雅麗輕笑聲,「誰說的,你不是還有我們嘛,難道大姐你現在住在我們家,還是覺得命苦啊?」
「不是不是,我是說我們家裏那攤子事,我現在住你們這裏,是暫時還過的去,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吧。」
「這有啥,不是大東上學的事都解決了嘛,你就安心住着唄,我們也不怕你吃窮我們,再說大姐你每天還幫着我們幹活,足以抵消你們娘三伙食費了。」
余春杏感激的說:「麗麗,我知道你和堂堂都對我們母子好,可我心裏一直不踏實,還不知道娃他爸」
余秋堂截過話茬,「大姐,王有財那邊的你就別操心了,他要耗着,我們就繼續耗着,有什麼大不了。
你就好好在我們住着,敵不動我們不動,就算離婚,我們也不主動提,反正我們耗得起。」
聽到離婚,余春杏嘆息聲,「離婚簡單,但孩子們」
「娘,我們才不怕呢。」
大東在邊上突然說。
他正小心翼翼疊黃標呢,卻沒想到還在聽大人說話。
「傻孩子,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嘛?」
「咋不知道,就是和我爹不一起過了唄,我又不是沒見過其他人這樣,我們才不想跟着他一起呢,動不動就打你,打我們。」
小東本是在旁邊跟着疊紙玩,也跟着說:「嗯,就是打我們。」
兩個孩子稚嫩的話語讓余春杏五味雜陳,她嘆息聲:「其實我也知道這些道理,可有個人,畢竟還在哪裏,要是沒了,我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總覺得」
米雅麗放下手中的活,摟着余春杏肩膀,「大姐,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其實現在的情況很清楚了,秋堂把你從家裏接到這裏,又住了這麼長時間,就已經回不去頭了。
就像你們說的,之前他就一直欺負你和和孩子,那現在要是重新回去,他能放過你們啊,可不得加倍來。
所以啊,我們現在唯有一條道路,那就是想辦法和他分開,也就是離婚,各過各的。」
余秋堂欣賞地看着妻子,不愧是自己老婆,看這話說的,道理講的多明白。
不過,大姐擔心也有情可原,畢竟她才是當事人,煩就煩在王有財那個狗日的,還挺沉得住氣。
他原本就想着讓大姐住着,王有財撐不住了,會再次上門,到時候想想辦法,快刀斬亂麻。
早死早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