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金字塔集團之前在燚城縣拿了一塊地,那塊地算得上燚城縣最好的地,準備開發一個高檔社區,大賺特賺一筆。
但是那塊地手續不健全,也沒少給時任縣長毛強送錢,現在毛強出了事兒,那塊兒自然也受到了牽連。
金字塔集團在西州從來都是暢行無阻,從來沒有讓煮熟的鴨子飛掉的道理,當然要繼續開發那塊地。
可如今,燚城縣已經今非昔比,找了一圈兒,那些縣領導都不鬆口,都說只有梁書記點頭才行,於是就有了今天這個飯局。
「司機可是二號首長,說話有的時候比領導還好使。今天請的這個陳國棟,是江濤書記的貼身司機,也是他的嫡系,是他從外面帶過來的,跟了他很多年了。如果他能跟江濤書記打個招呼,你們的事兒根本不算什麼!」范山道。
原本他是想請李航的,結果李秘書直接拒絕了。
李秘書現在是市委辦機要局副局長,級別跟他一樣,又是領導秘書,不賣他面子很正常。
於是又請了陳國棟。
陳國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了他這個面子。
范山心裏覺得,燚城一塊地的事兒,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兒,梁書記日理萬機,肯定也不會往心裏去。
只要梁書記身邊的人開了口,燚城縣的那些領導就能給辦妥。
場上的一眾人紛紛恭維范山,讓他好不痛快。
像他這種領導幹部,外人看起來位居中樞、地位崇高,是市委領導的身邊人,是神通廣大的人物,但實際上在市委辦這樣的大機關、高平台,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什麼都算不上。一天到晚只能謹小慎微、謹言慎行,非常壓抑,最需要這樣的環境放鬆一下自己,享受眾人的追捧,不然還有什麼意思?
在領導那裏受的壓抑和委屈,要在外面十倍、百倍找回來。
就好比古代宮裏的太監,在宮裏一條蟲,在外面是一條龍。
無不爭着去放外差,當什麼監軍、監稅、採買、織造........
這件事給辦成了,金字塔集團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給的「孝敬」可能抵得上自己好幾年的工資,甚至是一套房。
范山想到了一個大大的紅包正在向自己招手,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漢子推門走了進來,正是陳國棟。
「范科長,剛把領導送回去,來晚了,不好意思啊。」
陳國棟擦了擦臉上的汗道。
「陳班長,來來來,今天你來上座,我給你介紹幾個好朋友!」
范山趕忙站起來笑着說,剛才驕傲、矜持的表情全都一掃而空。
對待陳國棟,儘管他是市委辦人事科長,也不敢拿架子。
當然,一般情況下,對於市委副書記的司機,他不需要如此謹慎小心。
但梁書記不同。
梁書記,未來恐怕大概率會當書記,執掌大權。
就算不當書記,調到省里,肯定也是大佬,除非腦袋被驢踢了,否則誰也不敢得罪梁書記。
陳國棟一看在場的人,頓時有些不太自在。
范科長之前只跟他說晚上小聚一下,沒想到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人。
一般來講,他是很少參加官場上的宴請的。
他深知和堅守一個司機的本分。
要是市委辦的其他科長,甚至是辦領導叫他,他大概率都會推脫不來。
但是范山不同,因為他是市委辦人事科科長。
倒不是說想巴結他,而是自己編制剛剛從市委宣傳部調到市委辦公室,還提拔了副科級的小車班副班長,一切的手續都是在范山這裏辦的。
雖說范山都是在執行領導的決定,但畢竟有個情面在裏面,心裏也覺得沒少麻煩人家,所以范山開口約他,他想了半天,還是來了。
不好意思推脫........
人心都是肉長的,都無法活在真空中。
何況,陳國棟也是個善良、講義氣的人。
這也側面說明做幹部人事工作的價值,哪怕只是履行程序,被調動的人、提拔的人也會對他感恩三分,更別說他還能主動有所作為,日積月累,大多會形成很強大的人脈優勢。
「陳班長啊,我是金字塔集團的副總李大志,你是在領導身邊服務的人,以後多聯繫。」
李三道,表情有些不自然。
在他眼裏,陳國棟再能辦事,還不就是個司機?
地位卑賤,跟他們這些縣級領導坐在一起吃飯,實屬太抬舉他了。
沒錯,你沒看錯,李三的自我定位是縣級領導幹部。
由於經常能跟縣級領導在一起吃飯喝酒,他認為自己也是縣級領導幹部了。
何況,堂堂金字塔集團,在西州鼎鼎大名,董總更是在肖書記面前抬得起頭來的人物,還頂不上一個局?
西州那麼多局行,金字塔卻只有一個。
而他李三作為金字塔集團的副總,地位比副局長只高不低,怕是比局長也不遑多讓。
「那是那是,陳班長上達天聽,隨便給我們說句話,就讓我們受用不盡。」
其他幾個副局長紛紛恭維起陳國棟,比李三要誠心誠意多了,讓陳國棟有些手足無措。
兩年前,他還是在漢東的鄉鎮開車,雖然領導們都對他很尊敬,但一個縣裏的局長,對他來說也是大人物,再往前,他就是一個普通打工仔,連女兒的助聽器都買不起。
人生短時間出現巨變,各種震動接踵而來,無關好壞,都是一項巨大的考驗。
有的時候,好事兒,可能更危險。
比如一些人中了彩票,老房子拆遷,瞬間有了一筆巨款。
這錢,他享不住,各種揮霍,這還算好的,甚至有的還染上了du癮、du博等惡習,家財敗盡,負債纍纍,人生反而墮入了深淵。
自殺的都有。
這就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陳國棟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除了開車,深居簡出,平時很少跟官場上的人來往接觸。
因此,他很少被人這樣敬,內心隱隱覺得不合適,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拒絕。
有的人,怕欺,有的人,怕敬。
范山看着四處招架的陳國棟,笑而不語,從陳國棟的表現看,這件事叫他,是叫對了。
陳國棟明顯不夠老辣,還是個雛兒。
小火慢燉,估計很快就會被拿下。
那塊地,有着落了。
酒過三巡,李三開口了,直接說了燚城那塊地的事兒。
說,只要陳班長給常務副縣長鄭少勇打個招呼,事成之後,就有十萬塊錢的好處費。
十萬塊錢!
陳國棟一年的工資才2萬左右,這是他五年的收入!
李三吐着煙圈,不信他不動心!
陳國棟猛然警醒,瞬間知道了這頓飯的目的。
雖然來之前也知道絕不是請自己吃頓飯那麼簡單,但也沒想到會如此赤裸裸。
在梁書記身邊耳濡目染,天天受教育,自然知道什麼事不能做。
這,絕對是梁書記的高壓線!
他今天的一切,都是書記帶給他的,要是做了這件事,等於背叛了書記,那就連人都不要做了。
他陳國棟,不會做,也不想做!
當即臉色一寒,道:「李總,我只是個司機,人微言輕,這件事我辦不了。」
李三一楞,萬萬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道:「陳班長,錢不是問題,你要是覺得不夠,還可以商量。」
陳國棟道:「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這件事,我不能辦。」
說完,不再搭理李三。
全場陷入尷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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