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調侃陸妙竹的人,聽見陸妙竹連手冊語錄都拿出來說了。
頓時沒了聲。
開玩笑。
婦女能頂半邊天這話可是上頭提出來的!
實實在在小本本上寫着呢!
他們誰敢反駁?
當下。
最前面的老張頭嘿嘿一笑,撓了撓頭,道:「還是蘇家小子的媳婦兒出息!到底是當過知情的,思想覺悟高!叔信你算得清楚!」
「給叔來二十斤花生油渣餅子!」
陸妙竹露出笑臉。
「行,一塊十斤重,張叔您要二十斤,就是兩塊餅子,一共一塊四毛錢,您拿好。」
見陸妙竹居然是脫口而出,當下也有幾個文化人在心裏反反覆覆算了賬。
發現居然一毛不差!
嘖!
還真是知青!
還真是文化人!
「好嘞!果然算的不差!這是一塊四,你拿着!」
老張頭從陸妙竹手裏接過油渣餅。
兩個奶糰子坐在小板凳上,奶聲奶氣和他打招呼。
「張爹爹慢慢走~」
「張爹爹再見~下次還來~」
糖糖果果這話都是和蘇白學的。
跟着蘇白去過縣城。
見他做過一次生意,小孩子,有樣學樣,這兩句話就學了下來。
老張頭頓時就被逗得哈哈大笑。
「好嘞!下次爹爹還來!」
說着心滿意足的拿着兩塊花生油渣餅走了。
剩下眾人一看,這可不得了。
老張頭一個人就買了二十斤。
這攏共也就是一百斤不到一點啊!
「蘇白媳婦兒,給我也來十斤!」
「我也要!」
「吶!吶!這是錢!拿去!趕緊給我來兩塊!」
油渣餅實在是太好賣了。
蘇白那邊剛剛才把黃鱔賬結算完畢。
這邊油渣餅也賣完了。
不少人原本打算着,這邊手裏拿到錢,就去那邊買油渣餅的。
結果這下倒好。
油渣餅居然全都賣光了!
「哎!蘇白,你明天還賣不賣油渣餅的?我這才拿了錢,準備買油渣餅的,今年我家可養了兩頭豬,要辦酒呢!這下好了,油渣餅沒買着,愁人!」
蘇白聞言,笑着道:「有的,明天我還賣,下午這個點,每天三百斤,多了我也帶不回來,你們趁早來,先到先得!」
眾人一聽,明天還有三百斤,當下一個個咧嘴笑了,心裏也都安了心。
「行!那我現在去抓黃鱔!還來賣給你!」
說着,轉頭就往外快步離開了。
眾人這會讓也都興致高漲。
抓黃鱔,能掙錢。
明天剛好來買花生油渣餅子!
一舉兩得!
小院子總算是空了下來。
可惜的是,蘇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原先一波離開回去抓黃鱔的村民們這會兒拎着大木桶都回來了。
「嘿!蘇白!來,看,剛抓的黃鱔,你給記個賬!」
「嘖!我家那田裏,黃鱔老多了,找個洞,鈎子隨隨便便一勾,這不就大半桶了!你看看,多少斤,給我打個欠條!」
「我這裏有!你拿去,明天我起早抓!」
剛喝了一碗水的蘇白:「」
簡直是令人哭笑不得。
於是。
接下來一直到晚上七八點,家家戶戶都在往蘇白這裏送黃鱔。
和昨天一樣,都是打欠條。
有了今天結的賬,大家對蘇白的信任度,簡直是翻倍上漲。
最後一個村民走了之後,蘇白累得坐在小板凳上不想說話。
糖糖果果跑過來。
兩個小傢伙伸出小拳頭,貼心的在蘇白的身上輕輕敲着。
「粑粑,累嗎?糖糖給你按摩~」
「果果,敲敲,給粑粑敲敲~」
四隻小手,在蘇白的後背上又是敲又是捏。
說實話。
兩個奶糰子能有多大力氣?
說是說三歲了,實際上個頭和兩歲的孩子差不多高。
瘦胳膊細腿兒,那小手落在自己身上,半點感覺都沒有。
但是。
蘇白仍舊認認真真的點點頭。
露出了一副十分享受的神情。
「哎呀,真舒服!」
蘇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頭對着兩個小傢伙露出笑臉。
「謝謝糖糖果果!真棒!」
他對着兩姐妹豎起大拇指。
頓時讓糖糖果果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膛。
「吃飯。」
陸妙竹已經做好飯菜了。
自從蘇白將一日兩餐變成了一日三餐後,陸妙竹似乎也就習慣了。
蘇白一直在忙。
陸妙竹於是將中午的飯菜熱了熱,又煮了一鍋飯。
這會兒做好放在桌子上,喊父女三人吃飯。
蘇白聞言,應道:「馬上就來!」
他說完,起身,牽住了兩個奶糰子的小手,朝着方桌走去。
「走吧,吃飯咯!」
院子裏沒燈。
但是陸妙竹將房間裏的燈打開了。
飯桌剛好對着窗口。
橘黃色的燈光混合着柔美的月色。
整個院子都亮堂極了。
一家四口開始吃飯。
蘇白邊吃飯,邊告訴陸妙竹今天關於資金的流動去向。
89斤黃鱔。
除去本錢。
能夠掙到三十五元六角。
這一路上,他買了煙,還有三百斤油渣餅的利潤。
加加減減。
蘇白笑着看着陸妙竹,道:「咱們今天,你猜猜掙了多少錢?」
陸妙竹原本正在聚精會神的聽着。
甚至還有些期待。
不得不說。
聽着蘇白說他這一天的經歷,包括各種資金流轉,那種成就感很足。
這會兒正期待着最後一個結果呢。
沒想到蘇白又賣了個關子。
陸妙竹抿了抿唇,笑了笑,淡淡道:「應該是四十五元一角。」
她實際上一直在心裏默算呢!
蘇白一愣。
旋即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他毫不吝嗇的對着陸妙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媳婦兒,你這口算心算能力,實在是厲害!」
被蘇白這麼一夸。
淡淡的月光下,就看見陸妙竹的臉頰上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嫣紅。
她正準備開口轉移話題。
卻忽然聽見院子外傳來敲門聲。
兩人十分有默契的停住了話頭。
這年頭。
發財也要悄悄的。
難免有人眼紅。
「誰?」
蘇白喊道。
門外傳來蘇明權的聲音。
「是我,你大伯。」
這個點。
村子裏一些人甚至洗漱完畢上床了。
蘇明權?
這個點來幹什麼?
蘇白不會天真到以為蘇明權給自己送什麼好東西來。
不過,他也不畏懼對方來找麻煩。
他給了陸妙竹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後起身,走到院牆們將門栓給打開了。
「大伯?這麼晚了還來找我,有啥事兒?」
蘇白問道。
蘇明權一開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太香了。
是炒菜,肯定費油的那種。
一想着今天家裏婆娘說蘇白一家子還買了豆腐,油滋滋的油一煎,那撲鼻的味道。
就一個字——香!
蘇明權只覺得嘴裏的口水都分泌出來了。
他心裏難免有些期待。
好歹自己也是長輩。
到飯點了。
他蘇白怎麼說也開口讓自己吃個飯吧?
他就正好順水推拒推拒,兩輪下來,扯個謊就說自己剛好下午忙着生產隊的事兒沒吃飯
蘇明權心裏的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
然而,蘇白這話說完後,卻沒了動靜。
蘇明權:「」
這小子,怎麼這麼不懂禮貌?
「吃飯呢?」
蘇明權抿了抿唇,探頭朝裏面看了一眼。
眼神轉了轉。
見陸妙竹和兩個孩子正在吃着,桌子上擺了好幾個菜。
他更饞了。
蘇白笑吟吟:「是啊,我吃飯完,大伯你們肯定下午三四點就吃了,這個點肯定是飽的,我就不喊你了,你肯定也吃不下。」
蘇明權:「」
他晚上吃的又是紅薯!
胸口憋了一股氣。
蘇明權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他看了一眼蘇白。
乾脆越過他,走了進去。
雙手負在身後,臉色沉沉,一副長輩上門訓話的模樣。
蘇白也不知道他搭錯了哪根筋。
不過。
要是蘇明權上門找麻煩,他也不怕就是了。
蘇明權進了院子。
一打眼就瞧見了大大小小裝滿了黃鱔的東西。
籮筐,水缸,還有各種瓦罐。
板車上還有花生油渣餅的碎屑。
整個院子裏飄着飯菜香。
蘇明權算是明白了。
他這個侄子,是真真確確的掙到了錢!
蘇明權的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拉開了話題。
「你哥在京城上學,日子都還沒你過得滋潤呢!蘇白,你這是開始做生意了?黃鱔生意?掙多少錢了?」
一開口就想套話。
蘇白差點兒被逗樂了。
「嗯,做點小生意,養家餬口,沒多少錢,大伯。」
蘇明權:「」
這是對自己藏着呢!
他不信邪。
又扯東扯西的問了問。
可惜蘇白這小子,說話比村長還圓,壓根啥都問不出來!
蘇明權黑了臉。
「你這孩子,我是你大伯,都是一家人!怎麼和我還藏着掖着?」
他氣洶洶道:「我今天過來,本來是關心關心你和侄媳婦的生活,你不領情就算了!」
蘇明權道:「我就開門見山了,我這次來,是你爺爺喊我來的!」
說起蘇富貴。
蘇明權挺了挺腰板。
蘇富貴可是蘇家的主兒,誰不聽他的?
他蘇白再怎麼橫,也得喊一聲爺爺!
那就是實打實的長輩!
果然。
提及蘇富貴,蘇白總算是進了一點油鹽。
他道:「爺爺找我?有事?」
蘇明權道:「也沒別的事,就是讓你拿二十塊錢出來,寄給你哥,他在京城念書,開銷大,需要用錢。」
蘇白一愣。
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這事兒。
他上輩子多少也聽過。
蘇家的金龍蘇哲,自從考試考上了京城,雖然是大專,但是在這個年代,仍舊和鳳毛麟角沒什麼區別。
他爺爺,蘇富貴,自從那時候就直接跟着蘇明權住了。
一開口,滿嘴都是他金孫孫蘇哲云云。
那叫一個驕傲。
仿佛別的孫子孫女都被他忘記了似的!
而且,蘇哲的學費,生活費,各種開支費用,基本上都是蘇家三個兄弟一起均攤。
就連嫁出去的姑姑也要拿錢回來。
二伯蘇明祥是在縣城教書的,聽說兒子也在做生意。
因此為了安撫蘇富貴,也不在乎這兩個錢。
但是蘇白他爹蘇明瑞,就是最苦命的一個。
農村莊稼漢子。
靠着上山背木頭掙點兒體力錢。
自家兩個兒子這邊都顧不過來,可就這樣,還得從牙縫裏扣錢,去借錢,給他蘇哲上學。
上輩子,蘇白哪裏能忍?
因為這件事,他和爹蘇明瑞吵了好幾次架。
可惜蘇明瑞愚孝。
雖然心裏不滿意,但是,是爹蘇富貴的要求,他也只能咬牙湊一湊。
後來蘇白和蘇明瑞鬧翻,父子關係惡化。
再後來就是一系列變故發生,蘇白徹底離開了里七村,和這邊斷了聯繫。
所以。
關於蘇哲念書要錢這事兒,他知道的沒有那麼清楚。
然而今天,蘇明權上門問自己要錢,也着實讓蘇白一把火蹭蹭蹭的就燒了起來。
他沉着臉,瞧着蘇明權,嘴角微微抿着,看不出是笑還是別的表情。
蘇明權說完,見蘇白不說話。
他下意識的朝着蘇白看去,卻見他冷冷的盯着自己。
似笑非笑,神情嘲諷。
讓蘇明權的眼皮子一跳,心臟都跟着縮了縮!
這小子!
怎麼這表情?
怪嚇人的!
雖然反覆告訴自己,他蘇白就是個小輩,但是蘇明權總覺得心裏慌亂的很,莫名其妙就有些心虛。
他趕緊道:「這錢可不是我問你要的,是你爺爺要的!不信你就去問他!」
「你也別生氣,本來這錢也輪不到你來出,就是你爹蘇明瑞,這兩天不知道去哪裏了,一直沒回來,你現在做生意,掙了錢,怎麼着也有義務幫你爹出一份力。」
「怎麼說你哥也是咱們老蘇家唯一一個大學生!他要念書念成了,回來咱們都有面兒!你不能這麼自私」
後面的話。
蘇白都沒聽了。
又是空口白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面子?
那是他蘇哲和蘇明權的面子,和他蘇白他爸蘇明權有什麼關係?
蘇白更在意的是,剛才蘇明權說的。
他爹蘇明瑞已經好幾天不在家了。
原本蘇白想着可能有事暫時出去了。
但是。
現在看來,顯然這事兒不小。
他打算明天去看看。
這一次,怎麼說也要問清楚情況才行。
蘇明權念念叨叨說了一大堆。
無非都是一些什麼洗腦的言論。
等到他說完,蘇白還是半晌沒反應。
他眉頭皺了起來。
卻見蘇白已經冷冷的朝着他看了過來。
「大伯,別說是二十塊錢,就是兩塊錢,我也沒有。」
他道:「我爹是我爹,不是我,我也有家要養,你兒子念書,就一張嘴吃飯,我家可有四張嘴要吃飯。」
蘇明權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他萬萬沒想到,他連蘇富貴都搬出來了,對方居然還是直接拒絕了!
「你居然連你爺爺的話都不聽」
蘇明權又怒又氣,開口道:「實在是太不孝了!」
蘇白盯着他,臉色冷冷淡淡。
「聽話也看什麼話。」
「爺爺這擺明了就是偏心,蘇哲又不是我親哥,讓我拿錢給他念書,整個村子說出都沒這個理兒。」
「反正這錢我不給,大伯,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怕人說我,你回去吧。」
蘇明權差點兒一口血沒吐出來。
實際上。
要是問老三蘇明瑞拿錢,那也有點道理。
但是。
問小輩要錢給自己給自己兒子念書。
這要是傳出去,他蘇明權在香樟村的確是面子上掛不住。
好歹他也是一個生產隊隊長!
更何況,他也不是真缺這個錢,就是想佔便宜!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蘇明權一直等到天黑了才過來。
下午蘇白家都是村子裏的人,送黃鱔買油渣餅的,可多了。
他怕丟面兒。
本來想晚上過來,借着爹蘇富貴的名頭,問蘇白要上一筆錢。
萬萬沒想到!
蘇明權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半晌咬着牙,扔下話。
「我回去就告訴你爺爺!連他的話都不聽!你這算什麼孫子?!太不孝順了!」
說着蘇明權氣沖沖的走了。
「大伯再見。」
蘇白禮貌的說了一聲,就見蘇明權差點兒沒踉蹌摔地上。
這小子。
氣死個人!
蘇明權離開後,院子裏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糖糖果果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氣氛不對。
當下害怕抓住了陸妙竹的衣角。
陸妙竹在兩個小傢伙的腦袋上摸了摸,然後朝着蘇白看去:
「你在擔心爸?」
蘇白一愣。
回頭朝着她笑了一下,示意沒事。
「明天上午我去找嫂子,問清楚,你別擔心。」
蘇白看着陸妙竹,露出了一個安慰笑臉,同時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暖流。
陸妙竹。
居然能夠這麼準確的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大伯那邊爺爺會生氣的。」
陸妙竹頓了頓,補充道。
「不然的話,我現在拿去給他。」
蘇白搖了搖頭。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陸妙竹皺起眉頭,輕聲道:「你剛剛才開始做生意,要是大伯把這件事說出去,這就是不孝,村子的人指不定怎麼編排你。」
說到底,都是擔心蘇白。
蘇白心裏清楚。
他走過去,將糖糖果果一左一右抱在了懷裏。
低頭看了一眼奶糰子,他又忍不住挨個在兩個小傢伙的腦袋上親了一下。
「我不在乎。」
蘇白慢慢道:「孝順的前提,是他值得我孝順,我把他當爺爺,他卻不一定把我當他孫子。」
「他的眼裏只有蘇哲,好事不會想到我們,需要錢了就讓我出,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兒。」
「這件事,先不說大伯會不會傳出去,就算傳出去,我也不在乎,人心自有一桿秤,再說了,這也影響不了我做生意。」
「誰會和錢過不去?」
蘇白的話,句句都在點子上。
瞬間讓陸妙竹安了心。
這錢,她當然也不願意給。
這可是蘇白一分一分辛辛苦苦掙來的。
但是。
她也知道,以前的蘇白,是一個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要的人。
然而現在
顯然蘇白已經想到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也做好了準備。
陸妙竹道,「那早點洗漱洗漱睡覺吧,明天起早我就去問。」
蘇白點頭,露出笑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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