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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清早就有人叩開了紅雀樓的門。
樓內深居底層的白淨小廝應的門,開門打眼一看,兩個油光鋥亮的和尚外加一個摟着馬兒的壯碩青年,小廝懷疑是昨兒的打鬧引來上頭注意,遣人暗中造訪,於是他將兩門把握在手中,確保能及時關門,好有機會向閣樓新主人稟報。提起昨天的譁變,小廝心裏犯着嘀咕,祈求新樓主能寬宏大量些,別將樓底的下人趕走,雖然以往屈服在舊主子的淫威下,沾染過幾次雨露,充當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泄-欲玩物,可好歹有個安身之處,整日衣食無憂,比蹲守城口卑躬屈膝拉客的車夫好上很多,要是新主子不待見他們這些毫無人權的小白臉,鐵了心要掃地出門,那就前途堪憂了。
正遲疑間,門前的九寸和尚神色不耐,擼起袖子想讓這棟大廈將傾的紅雀樓徹底倒塌下來,玄機法師一眼看穿師弟的心思,忙拉着他勸誡道不要傷及無辜,一向說話溫吞的老和尚這次吐字很快,生怕慢了一步,就會有不少人死於非命。
姬凌生早在樓上見着幾人趕來,或者說一直在等,畢竟有黑風隨行,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快速下樓,小廝見到是新主人的手足兄弟,趕緊貓着腰避讓開來。
和幾人打了招呼,姬凌生從赫連觀劍手裏領過猶如深閨怨婦的黑馬,魁梧漢子如蒙大赦,稍稍放手讓黑風一頭撞在姬凌生懷裏,險些撞出內傷,自己則長長出了口氣,為了照顧這匹性情乖戾的馬兒,他沿途遭了不少罪,只能用粗壯手臂卡主黑風的腦袋,輕了重了都要不得,所以一夜下來格外累人。
赫連觀劍緊張兮兮問了句大王何在,姬凌生指了指頭頂,隨即看見他大步越過門檻,三步並作兩步,風風火火往樓上跑去。兩個和尚面色尷尬站在門口,饒是九寸這樣不守清規的酒肉和尚,也不敢輕易踏入女子閣樓,只好老實站在門外,等到師兄的下一步指示。
姬凌生問兩人要不要進門,老和尚連連擺頭,他身為寺廟裏講經誦佛的禪師,自然得以身作則,不能隨意觸犯清規戒律,假如跟師弟一般罔顧佛門清淨的德行,那寺里的香火可就算到頭了。
老和尚不願進屋,也不忍離去,腳在地上扎了根,姬凌生初以為兩人對小忌子不死心,要守到他現身,後來發現法師歪着腦袋,恰好露出遠處的客棧牌匾,姬凌生心思敏捷當即醒悟過來,從虛囊鄭重拿出兩塊靈石雙手奉上,玄機法師面帶微笑,不客氣收入懷中,順便作揖道:「之前倒馬站的店家信佛,便慷慨解囊添了兩雙筷子,葉城好像行不太通,所以施主菩薩心腸,貧僧感激不盡,回頭就焚香燃燭,給施主祈福。」
兩人如同油滑商賈般的洽談,讓九寸瞠目結舌,收回了以往覺得師兄嘴皮子不利索的成見。
紅雀樓對面有家叫紅楓的客棧,門面還算精緻,特別是樓外別出心裁豎了根圓木,比樓閣高出一半,上面繫着條紅綾,像是極長極長的龍尾風箏,隨風能盪出去百餘丈,在青藍色的樓宇間十分惹眼,而且紅綾似乎施了什麼法術,哪怕天朗無風,也不會拖墜到地上,而是在頂端旋轉不停,等到風起就伸展纖細腰枝。樓下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忙裏偷閒蹲在外面,悄悄打量紅雀樓下的幾個人,幾個青年拿着掃帚出來,拖到門前敷衍了事的掃地,少年急忙起身,也去挑了個適不輕不重的掃把,跟着裝模作樣的幹活,同時聽見同伴們的小聲議論,充滿了小人不得志的庸俗,內容關於對面樓下的兩個和尚,一人壞笑說到紅雀樓仙姑又出來覓食了,另一人補充道仙姑坐地吸土,吃膩了軟綿綿的嫩草,這次找了兩根老茄子嘗嘗鮮,最後一位語出驚人,說仙姑此番要三人同行,快樂齊天啊。
前面兩人不由拍案叫絕,三人同時會心一笑,仿佛元神離體,真的去到女子閨房中,得見那些風流逸事,切身體會到其中的歡愉滋味。
這邊的三人成虎,清秀少年聽得懵懵懂懂,沒理解話里藏着的暗語,由此顯得他乾淨異常,他心中想着何時能找到自己的那份機緣,當初跟發小一起出來闖蕩,入城不久,發小便被一位大仙收入門下,少年既高興又羨慕,尚未被世間的醜惡嫉妒蒙蔽心智,只是等發小水漲船高,對他不再交好後,少年總算知道自己已然孤身一人,雖然心灰意冷卻沒想着回家,反倒留在此地,相信總會有慧眼識珠的高人,來看出他的不凡。
紅雀樓的仙姑少年見過幾次,相傳是品行不端作風不正,少年倒沒什麼齷蹉心思,卻也覺得那位大嬸實在怕熱,只喜歡穿涼快通風的衣裳。眼見兩個土色袈裟的和尚走來,少年喚了聲三個同伴,三人神情淡漠又隱隱有一絲不快,像是吃了快帶刺的魚肉,有種出乎意料的嫌惡。
三人不願與窮酸少年攀談,他們向來看不太起這個赤子之心的天真孩子,覺得他的念頭太過不切實際,不像個頭腦靈活的人。少年乾脆用手指了下,三人半信半疑回頭,發現方才揶揄的兩個和尚到了身後,三人倒真成了自己調侃的霜打茄子,立即偃旗息鼓低着腦袋,兩手捧着掃帚,小碎步跑進客棧。
九寸和尚極其罕見的沒有暴怒殺人,而是睜眼瞪着那個杵着掃把發愣的孩子,玄機法師在少年和紅雀樓兩者間來回張望許久,半晌對着師弟納悶道:「莫非有兩個救世聖人?」
目送兩人走遠,姬凌生轉身上樓,到了樓腰處的展台,也就是停放香車的寬闊長廊,小忌子盤膝坐着,雙手撐着下巴發呆,姬凌生走到他身旁跟着坐下,李忌應該在想紫竹鎮裏的少女,姬凌生年紀大些,想的便要多些,兩人橫坐一排,頗有同病相憐的味道。
「張老兒,裝什麼縮頭烏龜,速速出來見我!」
兩人惺惺相惜的出神讓一聲斷喝驚擾,舉目望去,一名仙官似的人物,松垮不失飄逸的袍子,嚴謹不失詼諧的髮簪,都使他比看上去更加英明,此時他不顧儀態,宛如潑辣的罵街悍婦,站在一個瓊樓玉宇前叫罵。
地上聚了堆看戲的人,但都看不太清,因為氣急敗壞的老神仙站在空中,他面對的樓宇同樣是漂着的,得悉真相後,下面的人紛紛散開,中間露出一片空缺,或多或少都在期待今兒能否見到天闕墜落,天闕便是指代那些個空中閣樓,下面紮根實地的叫地府,當然都比不上鶴立雞群的摘星閣,只不過林子大了,總能冒出許多自命清高的風流人物,不願意跟人在地上推擠,索性在天上再起一座樓台。當然也不能隨便找個空位就可以大興土木了,方位上很有講究,但基本都是照全他人,無法遵循自己的意願,因為坐落平地的道門高人脾氣都不太好,要是發現有人在他們頭上拉屎,那就少不得一番龍爭虎鬥。所以周圍淒清無人的摘星閣尤其得到散仙們的鐘愛,統統決議將天闕修建在摘星閣旁邊,這樣一來,既不會借了大人物的光,亦不會對高聳入雲的摘星閣產生影響,甚至能造出眾星捧月的尊貴架勢,那些本領高強的樓主,只要脾氣不至於太過古怪,基本都會將此作為自己的威望所在。
姬凌生和李忌可謂處在近水樓台,底下人看不見的熱鬧,他倆一清二楚。那老仙人不知什麼來頭,踏空喝罵了幾句,門庭艱深的天闕里出現一個白髮老人,雖然被周圍幾座大樓擠壓得有點淒涼,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他朗聲回道:「劉師兄,前塵恩怨早已了結,我處處讓你,但你也別欺人太甚!」
姓劉的老仙人冷笑道:「誰是你師兄?當年你叛出師門,你我就再無瓜葛,只是想不到你這老小子跑到葉城來,用師尊傳授你的絕技裝神弄鬼,師尊貴為天機城畫仙,尚且虛懷若谷住在地上,你這無禮之輩憑何敢住在天上啊?」
張仙人惱怒異常,沉聲道:「既然我已經背出師門,那我住天上天下,與你何干?」
劉仙人面色陰冷,拿着一枚銅鏡,在手心裏翻了幾圈,蓄勢待發道:「你要是用自己的本事掙來這個身份,是跟我沒什麼關係,但你膽敢以師尊之名諱行騙,擅自使用我門畫技,那我就容不得你了!」
「廢話少說,你就是眼紅我坐擁一處天闕罷了,不服就靠本事來搶!」
展台上的兩人終於等到天上仙人大打出手,小忌子神色興奮,昨天夋哥兒跟宋大嬸的對拼沒敢仔細瞧,更不敢靠近觀摩,現在這個位置就好太多了,看得仔細又沒有性命之憂。
臧星桀在陰氣厚重的樓子睡得一身膩汗,聽到好戲開場,趕緊出來佔個好座。剛剛站定,一個宮裝女子走進長廊,嫵媚如尤物,三兄弟好似沒見過這號人物,又感覺在哪見過。
劍士忍住疑惑笑嘻嘻問道:「敢問姑娘從何而來啊?」
女子嬌柔躬身,眼角媚意流淌,笑道:「公子不認識妾身了?」
三人恍然大悟,終於將眼前煙視媚行的女子和昨天的浪蕩女子重疊起來。
劍士尷尬一笑。
「對不住對不住,穿上衣服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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