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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信跟柳儀鏖戰到後半夜總算消停下來,共計輾轉了近二十座山頭,那些惜藥草如命的山主紛紛敢怒不敢言,感覺像是多年來百般呵護精心打理的耕地,一夜之間讓野豬蠻牛給拱了。但話說回來,打點藥圃是柳家上頭交待下來的,而家主柳儀顯然就是間接的最大發號施令者,他踩踏弄壞了藥材,屬於挖井人自個把井填了,他們這些勞碌工人沒法說三道四,找不到地方講理,只能哀嘆着長年的勞累辛苦做了白工。
追尋而來的觀眾瞥見兩人跌落山巔,又駐足等待了良久,直至再聽不見一點打鬥的聲音,這些閒人才肯意興闌珊的陸續散場。
山的背面,清冷慘白的月光下,鍾柳兩家的執牛耳者相隔五步倒在地上,柳家秘境裏的人都知道,柳儀繼任家主八百年來,跟鍾信打過七次架,七次都是平手,這第八次早來了數十年,有人猜測是鍾信壽限將至的緣故。因為他倆雖然同輩,但鍾信比柳儀早生了兩百年,地秘境修士最多活到千歲,鍾信如若不及時突破到天玄境,也沒幾年活頭了。
這次依然是平分秋色,暢快喘了幾口粗氣,柳儀睜眼望着玉盤似的月亮,揉了下紅腫的粗獷臉頰,放聲笑道:「痛快!我還以你臨至死期不能動彈了,原來還沒生鏽,打人倒是挺疼。」
鍾信聽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心裏反倒舒坦了幾分,平躺着嗤笑道:「就你那兩條腿還蹩腳的三腳貓功夫,哪怕我離死不遠了,教訓你不在話下。」
柳儀笑聲愈漸猖獗,連帶着鍾信也開始露出笑意,他反諷道:「教訓我,敢問老哥有哪次得逞了?你也就現在能趁着迴光返照的機會耍耍嘴皮子,再過幾年可就沒開口的機會了,我也不跟你爭,就當是你的遺言,能聽你說幾句是幾句。」
鍾信不介意柳儀毫無避諱的談論他的死期,掌權多年他自有他的豁達,只是聽見他口口聲聲說死期將至,鍾信也不知道該怎麼答他。
聽不到回應,柳儀繼續自說自話,「假如咱倆沒被逼着做這勞什子的家主位置,不用俗務纏身,成天頭疼那些鬧心事,想必你我都早該達到天玄境了,用不着顧忌他物。」
仍沒有回話,柳儀猛地一骨碌翻過身,抻着腦袋問道:「鍾老哥,你真不打算破入天玄境?以你養精蓄銳到現在的實力,應該十拿九穩了吧。」
鍾信終於緩緩搖頭,沉默了會答道:「十拿九穩又怎樣?惡龍不日將要出世,這方世界的天道早已搖搖欲墜,若是這關頭有人渡劫,勢必會削弱天道,佛門要用什麼法門我不清楚,但咱道門肯定得藉助天道鎮壓惡龍,所以天道每弱一分,成功封印的機會就減少一分,難道我要為一己私慾而拋卻黎明眾生的性命?」
柳儀聞言默然不語,鍾信接着說道:「再則說,要是阻止不了惡龍,天地覆滅,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你我都是死路一條,達到天玄境又有什麼用呢?」
他不再試着相勸,兩兩無言,四下又寂靜了下去。
歇息了會,柳儀抖了抖渾身幾欲散架的骨頭,艱難站起身子,走到鍾信身邊朝他搭了把手,攙扶他起來後,柳儀看向山坡斜面,平靜道:「出來吧,別躲躲藏藏的了,盯你小子半天了。」
段丕畏畏縮縮出現在兩人視野中,他右邊稍後跟着阿七,左手牽着如意小姑娘。這兩年來如意小姑娘日漸長大,比初遇那會拔高了幾寸的個頭,按照這個勢頭,要不了幾年就該出落成大姑娘了,到時候也就到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年紀,段丕放她下地走路,怕的就是以後她黏在他肩頭不肯下去了,不過也僅限於夜深無人的時候,頭天段丕帶她在柳家秘境裏面遊山玩水,驀然發現她小腳丫所經之處,她路過之後便會立刻百花開放,哪怕是枯石沼地也不例外。
介於這個神乎其神的異象,段丕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只准許她夜裏下地走路,殊不知此時在鍾信和柳儀兩人眼中,如意小姑娘通體纏繞的渾厚氣運,猶如漆黑夜色里打着的燈籠般明亮,隱約直通天門。
柳儀向來看不透這個段淳獨子的城府,他玩世不恭卻又處處透着精明,不肯吃半點虧有時又樂意當冤大頭,總之於他而言,段丕是他見過最古怪的後輩之一,他也不想招惹段丕,更不想去跟名動東煉的段老無賴掰扯道理,只求他別勾搭柳家女子,雖然唯一的親生閨女許配給了楊拯元,但柳若兮旁系的堂姐妹還挺多,要是有誰落入段丕的魔爪,跟段氏父子搭上關係,柳家就永無安寧之日了。
至於段丕屁股後面那個小姑娘,他儘管驚嘆於她屹立人間之巔的福澤深厚,卻對她沒有別的想法。見到如意小姑娘的第一天,柳儀便踏入書庫翻查典籍,查清楚了小姑娘的大概來歷,古時候偶爾也有出現這種真正意義上的天之嬌女,應運而生,天門為她所開,但這類人不出意外都是凡胎肉體,會經歷生老病死,百年後就從世間消失,如果要給她找一個貼切的形容,應當可以說是,老天爺在人間的化身。
鍾信盯住小姑娘不放,渾濁眸子裏磷光閃動,像在做着什麼不能言明的打算。
柳儀見段丕呆呆站着不動,隨意道:「你怎麼跑這兒來了?我記得你昨天還在秘境北部閒逛,動作倒挺快。」
段丕握緊小姑娘的右手,嬉笑道:「晚輩這不瞧見兩位前輩的龍爭虎鬥,跑斷了腿過來瞻仰二位的丰姿嘛。」
柳儀撇頭看了鍾信一眼,兩人眼裏消息來往了一陣,柳儀做足了長輩姿態,打發他道:「少拍些不中用的馬屁,你若是想追問明年比武的秘辛,這點我無可奉告,你要是有意只管參加就是,至於你擔憂的你爹會不會找上門來,那你大可放心,柳家跟外加來往得少,也沒幾個人知道你的消息。」
段丕讓他這幾句話堵得不能再問,灰溜溜帶着阿七跟小如意走了。
他們三人離開後,鍾信皺着眉頭轉身篤定道:「要是能利用好那個小姑娘的氣運,說不定能在降服惡龍的時候發揮奇效!」
柳儀對他笑了笑,一種鄙薄他見識短淺的笑容,他戲謔般的解釋道:「這你就別想了,那可是老天爺的親閨女,從古至今無人能掌握到老天爺的化身,因為天道不允許你這麼做。不信你大可試試,不管是出於巧合還是什麼,她必定能化險為夷,興許只有惡龍出世的時候天道崩塌才能置她於死地,換成是你出手的話,絕無機會,你要是能抓到她,我給你磕一萬個頭,出聲的那種,不磕完我不起來!」
鍾信讓他給逗笑了,不再強求這類虛無縹緲的奇物,兩人拾步下山,在山腰處撞見了那個被段丕灌醉捆綁在柱子上的山主。
第二天一早,姬凌生走出柳仲特意給他安排的屋舍,就在永山,跟柳仲同住一樓,恰好跟蘇炳方房間比鄰。此時閣樓主人尚在做着美夢,蘇炳方房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像是靈玉破碎的動靜。
姬凌生沒打擾他的修行,出門領着黑風去湖邊散步,昨天從曹老前輩「嘴裏」接回它時,它已然在昏暗無光的老人肚子裏呆了幾個晝夜,幸而當時曹朝連馬連帶糧食一起囫圇吞下,它害怕無助的時候尚可靠填飽肚子來趕走驚懼。
但它膽子小得出奇,再沒有當年直面猞猁的膽量,所以重見天日的時候分外開心,好似拘押數年的犯人得到赦令,高興得天都要塌下來,它圍着姬凌生轉了十來圈,轉得自個頭暈,啃着地皮狼吞虎咽了好一會,才慢慢咽下那口對姬凌生的怨氣。
臨近碧水湖,黑風倏忽跑了個沒影,姬凌生極目望去,只看見它尾巴上的黑毛飄動,宛如拂塵在撣灰,原來是繞着湖畔遛彎去了。
姬凌生索性不再理它,到了湖邊,他發現此處早有文人雅士佔據,是個相貌清逸英俊的青年,年紀近三十,渾身散發着一種姬凌生似曾相識的氣息,他穿着無縫的天衣,一覽無遺的看過去,居然看不見任何布綰的針腳或細碎的線頭,那件衣服只需往頭上一套即可,用不着紐扣。
青年眼裏滿是春暖花開的綠水,整個人的氣質澄淨又沉靜。
湊得近了,姬凌生越發覺得跟他見過面,並非人海茫茫里猛地視線交錯,而是確確實實見過,但姬凌生無法將他的面孔與此前的任何一個人聯繫起來。
正思索着,青年突然轉過身子,極富教養的笑着對姬凌生點了個頭,然後風度翩翩的離開碧水湖,留姬凌生獨自賞景。
姬凌生瞥了他背影幾眼,沒探究出什麼結果,只得暫且放下,扭頭面對連天碧水,他這時候才發現整座湖水都是由靈氣匯聚,跟當初的血靈池水大同小異。
他神識自然而然的外散出去,察覺到有人靠近,撇頭去看,柳若兮跟一個錦衣男子偕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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