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不明所以,歪歪腦袋問:「爹不是說了年前就會回來麼?為什麼還要問我呀?」
「你也是家裏的一份子,這麼大的事兒,娘肯定也要徵求你的意見呀!」
晴天聽了這話,立刻有種自己也能決定家裏大事的自豪感,小胸脯都驕傲地挺了起來。
「娘,爹想去就讓他去吧,那麼多人,不會有啥危險的。」
雖然晴天說的話,基本都是在重複之前葉老大說過的。
但是同樣的話,從晴天嘴裏說出來,就有了一種讓人安心的魔力。
葉大嫂立刻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行吧,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葉大嫂終於點頭道,「不過咱可說好了,你得時刻記得家裏還有媳婦和閨女,遇到事情千萬別逞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知道麼?」
「我知道,當然知道!」葉老大激動地連聲道,「媳婦,我想去拼一把,也都是為了咱們家,我肯定會注意安全的。
「萬一人出了事,那甭管賺多少錢,豈不是都白搭了?」
「你記得這個就好,我就怕你再跟上次似的,遇到個花豹就什麼都顧不得了,都不知道回村里叫人一去獵。」
葉老大心想,叫人一起去獵花豹,不是還要把錢分給別人麼!
不過這話他就不敢在葉大嫂面前說出口了。
要是敢這麼說,葉大嫂肯定直接不讓他去關外了。
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地回到了家。
岑老爺子已經聽說了今日餃子館的盛況。
吃晚飯的時候,岑老就特意提起了這件事。
「依我看,開酒樓這件事,也是時候要提上日程了,你覺得呢?」
一聽這話,葉大嫂立刻緊張起來。
「老爺子,直接從餃子館就跳到酒樓,這是不是太着急了?
「您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千萬別急着做決定。」
「你這丫頭!」岑老無奈地抬手點着葉大嫂,扭頭對身邊的游彬道,「你是不知道你這閨女有多倔,剛開始說什麼都不肯要我買的東西。
「就算用我的鋪面又如何?外面人想要都沒有呢!
「難道我不給你們用,要去給別人用麼?
「我當初置辦這些家產還不就是想着,等你回來之後能有些家底兒。
「就算回不去御膳房,也還可以開店開酒樓。
「我都這麼一把老骨頭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說沒就沒,這些東西以後還不都是你們的麼!」
「老爺子,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大嫂被岑老這麼一說,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了。
「老爺子,跟您說實話吧。
「我也知道這個機會難得,就該趁熱打鐵。
「就像我家老二媳婦,如今已經雇了好幾個繡娘,明天就要開始做衣裳了。
「但是我心裏又着實沒個底,我感覺開個餃子館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若真讓我像董老爺子那樣開那麼大一個酒樓,我可沒那個本事。」
這次廚藝比試中,葉大嫂拿了第三名。
雖說這個第三名是替補上來的,但哪怕只是第四,也已經十分厲害了。
所以她如今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對自己的廚藝不自信了。
葉大嫂更擔心的,其實是自己管理不好那麼大一個酒樓,白瞎了岑老花的錢和心思。
不料這次還不等岑老開口勸她,晴天就搶着說:「娘,呂師父一直都在教我記賬和做生意
「你要是怕自己管不好酒樓,那我來幫你管不就好了呀!」
岑老也立刻附和道:「可不是麼,你看看你,挺大個人了,都不如咱們晴天有膽量。
「又不是讓你去什麼龍潭虎穴,不就是個酒樓麼,有什麼好怕的!
「再說了,當初開餃子館你不是也猶猶豫豫的,如今你看怎麼樣,還不是幹得風生水起。」
葉大嫂一想,好像也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她一咬牙道:「行,干!回頭我去問問路掌柜,看她願不願意過來給我做掌柜!
「若是有她在店裏坐鎮,我就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葉大嫂萬萬沒想到,自己剛把開酒樓的事兒答應下來,大家吃完飯一撂筷子,岑老就起身道:「走,咱們去店裏看看。」
「啊?去餃子館麼?」葉大嫂還以為岑老是在關心餃子館明天客人太多該怎麼辦的事兒,還一個勁兒地說,「老爺子,您放心吧,我臨時雇了人,明天也說了讓她們多買肉、買菜、和面」
她還沒說完,就被滿臉笑容的孟鈺給打斷道:「游娘子,老爺子是要帶你去新酒樓看一眼。」
「什麼新酒樓?」葉大嫂整個人都蒙了。
「怎麼,許他們爺倆給你準備禮物。
「我這個做祖父的,就不能提前準備一份禮物了?」
「這」葉大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這禮物未免也太大太重了吧?
看着面帶笑意的岑老、石雷和孟鈺,她突然轉身看向葉老大和晴天父女倆。
「別告訴我你倆早都知道了啊?」
若是怎樣,那這爺倆未免也太能藏了。
晴天跟葉老大同時搖頭。
「媳婦,咱們有一說一,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
「我娘不是總說我是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我有啥事兒能瞞得住你啊?」
葉老大為了自稱清白,甚至都不惜開始說自己的缺點。
孟鈺趕緊打圓場到:「大家先慢慢往外走,我去趕車。」
很快,一家子人就來到酒樓門口。
看着面前三層小樓,葉大嫂驚得合不攏嘴。
來的路上她還在想,她也不奢求岑老給她準備的酒樓有多大,只要能讓她做菜,而不是每天拌餡兒包餃子,她就已經很高興。
但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葉大嫂如今看哪裏都覺得是驚喜。
岑老先讓石雷和孟鈺進去把燈籠點起來。
酒樓內部很快就亮堂起來。
「走,我帶你進去看看。」岑老說罷,便領着葉大嫂走進了酒樓。
這個酒樓完全是按照岑老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設計的。
整個兒三樓被樓梯分為一左一右兩個大套間,專門用來接待達官貴人。
二樓便是正常的雅間,一樓是大廳。
這些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岑老特別重視後廚。
灶間在後院,不但十分高大寬敞乾淨,而且灶口留的特別多,幾乎可以同時容納十幾個人一起在灶間忙活。
每個灶口旁邊都準備好了小桌子和全套調料。
這樣就能確保做菜的人,無論用哪個灶台,隨手可及的東西都是齊備的。
萬一有什麼臨時需要,隨手切個菜什麼的也特別方便。
之前看酒樓的三層樓的時候葉大嫂還沒說什麼,此時看到灶間的設計反倒是讚不絕口。
「老爺子,這灶間的細節簡直絕了。
「也就只有您這樣自己上手做過菜是,才知道什麼地方會用着不舒服。」
等到整個兒酒樓看完,葉大嫂再次迷惑了。
岑老不是說這是送給自己,祝賀自己在廚藝比試奪得第三名的獎品。
但是看這酒樓裏面的模樣,明顯是把舊的全部拆掉,重新裝潢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哦啊的啊!
「老爺子,您這禮物準備的時間未免也太早了吧?」
可不是麼,岑老爺子早在年後就找人開始重新收拾和裝潢這個門面。
雖說葉大嫂得了第三名果然是意外之喜。
但是就算沒進前三,都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宮中貼出來的告示里,其他大廚後面跟着的都是在京城甚至是外地都頗具盛名的酒樓。
唯獨到了葉大嫂這裏,後面就跟着個餃子館。
岑老覺得就算葉大嫂不在乎,他也丟不起這個人。
家裏又不是沒有鋪面沒有本錢,完全可以走到更高、更好的地方展示自己的才能。
別看葉大嫂之前各種擔心和推辭,但是當她看到剛剛裝潢好的酒樓和後廚,心裏那一絲絲最後的防線一下子就崩斷了。
岑老把一切都給她安排好了,如今若是還要推三阻四,那就太不把人家的付出當回事了。
於是葉大嫂立刻來了精神,拉着岑老的手保證道:「老爺子,您放心,我一定把這家店開好,絕對不給您丟臉。」
「這才對嘛!」岑老爺子聽了這話,終於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反手就把一大串鑰匙交給了葉大嫂。
「以後這裏就由你全權負責了,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跟操心了。」
岑老說完正準備轉身回家,突然又想起什麼,一把拉住游彬回頭道:「對了,我對你就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讓你爹在你這邊後廚做事,行不行?」
「瞧您這話說得,這難道不是我親爹麼?
「別說是過來後廚幫忙做飯了,就算住在我這兒都行。」
游彬畢竟是從小就跟着岑老學廚,基本功打的就十分紮實,然後按照培養御廚的標準一步步學出來的。
但是等他被流放關外,開始教葉大嫂學廚的時候,腦子就已經是一陣兒清楚一陣兒糊塗了。
所以葉大嫂小時候,經常學得稀里糊塗,為此還挨了不少打罵。
等到年紀大一些了,自己有了理解能力之後,這樣的情況才有所好轉。
所以無論從基本功還是別的各個方面來說,葉大嫂都是遠不如游彬的。
在不發瘋的時候,他做飯的手藝絕對是在葉大嫂之上的。
其實岑老並不介意養着游彬,不過就是在家裏擺一副碗筷的事兒。
但是這段時間,對於游彬之前的瘋病和後面被房梁砸好了這件事,岑老私下不止一次找到御醫詳細諮詢情況。
雖然大家都對他突然好了這件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是卻全都建議,應該讓他做些力所能及而且自己也喜歡的事情,不能直接把人圈在家裏,否則好人都得待廢了,更不要說是原本就得過瘋病的人了。
其中一個御醫還跟岑老說:「他被砸之後不是機緣巧合到了天津衛麼?
「依我看就是因為他在天津衛開了個小鋪子做飯,不然啊,這瘋病說不定早就復發了。
「所以我建議您還是回去跟他商量一下,如果他自己願意的話,就讓他出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要做事適度,別累着了,對他應該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所以岑老此時才有了這麼一問。
葉大嫂自然是滿口答應。
雖說剛開始面對父親的時候,她還是會有小時候的陰影。
尤其是游彬剛回來那幾日,她還連做了幾天噩夢。
甚至游彬突然一抬手,她都會下意識地躲避。
直到後來發現,父親的瘋病好了之後,性情跟以前比簡直是直接反轉。
他現在特別溫和內向,別說生氣了,就連話都不多,最喜歡做的就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家裏人聊天,吃飯。
葉大嫂有時候也忍不住想,如果從小父親就都是這樣的,自己的童年是不是可以過得更幸福一些?
最近在發現游彬的性子變得溫和之後,葉大嫂也跟他聊過幾次。
雖然游彬對自己瘋瘋癲癲的那些年,記憶是十分混亂零碎的。
但是葉大嫂還是從他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游彬當初之所以說自己的廚藝傳女不傳男,其實是有自己的考量在其中的。
他當時腦子已經不清醒了,所以就很固執地以為兒子若是學了廚藝,今後就會走上自己的老路。
但他又不忍心把岑老教給自己的一身本事帶進棺材裏,所以才選中了家裏唯一的女兒傳授。
沒想到自己小時候受苦,長大了被哥哥弟弟埋怨的根源竟然是這麼回事。
雖說當初的傷害早已造成,是無法磨滅和彌補的。
但是到了如今這個年紀,終於得到了一個有關這一切的答案。
葉大嫂覺得自己釋然了許多。
「爹,放心,你若是願意來這裏給我做大廚,我保證給你開最多的工錢,讓你干最少的活兒。
「什麼幫廚、改刀,我都給你配齊了,你只管上灶,如何?」
游彬知道是女兒在跟自己開玩笑,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笑着抬手撓撓後腦勺。
「好,就這麼說定了!」岑老則生怕葉大嫂反悔似的,一口替他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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