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間的方桌,分主次端坐着三個人。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運河河道監管李芮。
令林鱗游沒有想到的是,左右兩邊的,居然就是密室里的那倆人——為方便稱呼,就權且叫他們為阿龍阿虎吧!
畢竟他們,很快就要死去!
他進去的時候,阿虎正一把扯住餘妙蘭倒酒的手,忘情撫摸着,臉上流露出猥瑣的表情,好似幾百年沒見過女人一樣。
阿龍說:「老弟,在李大人面前這般,成何體統!」
李芮微微一笑:「不妨。」
林鱗游推門聲驚擾了他們,他也壓根沒理會三人的目光,拉起餘妙蘭就走。
沒想到龍虎兩人還不識趣,立刻起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誰啊?沒看到我們正陪李大人喝酒呢嗎?不說一聲就闖進來,還想搶我們的姑娘走?」
因此時林鱗游穿的是武備常服,並不是飛魚服,所以這倆外來戶不曉得他是錦衣衛也屬正常。
林鱗游正欲動怒,聽得身後李芮說話了:「林總旗,我知道你包了她,即便如此,你要帶她走,也該跟我打聲招呼吧?」
「你叫她來陪酒,跟我打過招呼了嗎?」林鱗游頭也沒回,拉着跌跌撞撞的餘妙蘭走了。
阿虎問:「李大人,你喊他總旗,莫非,這傢伙是個錦衣衛?」
李芮還未開口,阿龍就搶答了:「你還做你錦衣衛的夢呢?錦衣衛算個鳥,等老子做了給事中,彈死他話說李大人,能不能給個御史做做?」
「一個從七品,一個七品,不差不多?」李芮慢慢呷了一口茶,「你要真有野心,那就多加點銀子,我給你個五品都沒問題!」
阿龍阿虎互相看看,很顯然,這倆外來戶沒多少銀子。
寅時過半,林鱗游爬起身,換上飛魚過肩的武備常服,挎了繡春刀,回頭卻見暖榻上的餘妙蘭姑娘也斜倚着起來了,香肩半露:
「林總旗,今日怎麼起這麼早?」
「今日輪到我當值,得去衛所值房畫卯。」林鱗遊說。畫卯就是打卡,雖然他目前的工作性質不需要隱藏錦衣衛的身份,也不需要成天待在值房,但每個月還是得輪到一兩次去當值。
每個月只打一兩次卡,跟原本世界每天早起打卡比起來,爽多了!
「那你今晚還來嗎?」
「怎麼,你盼着我來?」林鱗遊戲謔一笑。
餘妙蘭抿抿嘴:「最近教坊司都不太平,有你在,我安心。」
這話倒是真心的。
餘妙蘭所說的不太平,指的是狎客被殺一案。
一個月內,接連死了十個狎客,都是死在教坊司門前長街上,他們剛跨出教坊司大門,還在回味昨晚的溫存纏綿,就被人一刀斃命。
同時被殺的,還有兩個教坊司樂戶粉頭——也就是跟餘妙蘭一樣身份的女人。
不過這案件歸由應天府六扇門着落,跟錦衣衛林鱗游他們無關。
錦衣衛管的,更多的是牽涉宮裏的事。
「那你,可得給我削個價哦。」林鱗游揶揄道。
「我的總旗大人,您還差那倆銀子嗎?若不然,今晚我盡心伺候大人便是。」餘妙蘭羞澀一笑。但羞澀之中,卻透露着苦澀。
林鱗游看出來了。
身在教坊司,大多都是命苦的人啊!
「你已經很盡心了。」林鱗游仿佛覺得腰間一酸,「我走了,你再睡會。天亮還早呢!」
雞雖然叫了,可天還沒亮,畢竟是深秋,霜降都過了。
林鱗游踏着長街滿地落葉,走進衛所,當值的小旗官帶着兩個書吏立刻迎上來。待林總旗走進值房,一個小吏拉開書案前的圈椅候他坐下,另一個書吏便捧了一疊文書放在書案上。
文書最上面是卯薄。雖然身為總旗,只是個七品小武官,但卻是聖上直掌的京察對象,所以畫卯之事雖小,也馬虎不得,該走的流程也還是得走的,林鱗游便在其上簽了名,又掏出隨身小方印在上面蓋了。
完事後,林鱗游便問:「近一個月,可有大事?」
小旗躬身道:「稟總旗,並無大事,只前幾日因疏浚運河,有幾個刁民鬧事,已被鎮壓下來。」
「沒事就好」林鱗遊說。
「不過」那小旗又湊近了說,「昨夜衙門裏的捕頭來過,叫你不,約您今早在知府衙門見面。」
「哪個捕頭這麼張狂?差遣到我們錦衣衛頭上來了!」林鱗游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旗官,在東廠還沒出現之前,還沒見有人敢壓錦衣衛一頭的!「你沒賞他兩耳光?」
小旗官說:「總旗大人,是個女捕頭,打她,那不跌了份了嘛!」
「女捕頭?就是那個女捕頭,長得還有點好看的那個,任苒,任捕頭?」
六扇門只有一個女捕頭。
「正是正是。」
「她大半夜的找我幹啥?」
「這個,屬下不知莫非是,閨中寂寞,貪圖總旗您的美色?」小旗一臉賤笑。
林鱗游平易近人,沒啥架子,所以這些下屬平時恭敬歸恭敬,卻也不怎麼怕他,偶爾也敢開兩句玩笑。
既然是女捕頭,那就勉為其難屈尊見一見吧!
「你小子。」林鱗游笑笑,「這樣子我早飯就在知府衙門將就打發了,你倆——」他指着正捧着食盒進來的小吏,「就別忙活了,等頂班的來,就回去歇着吧!」
「總旗,那我呢?」小旗笑問,「屬下也是一宿沒睡。」
「等頂班的來啊!」
小旗:「總旗大人,今日我的頂班,正是您啊!」
林鱗游卻似沒有聽見,大踏步走了。
早就聽聞任捕頭貌美如花,林鱗游跟着衙役的指引,走進了任捕頭的值房。
見到了任捕頭,然而卻沒有早餐,只在她的對面,大咧咧坐着一個體重差不多有兩百斤的錦衣衛百戶,卻正是他的好大哥,張賁。
張賁看了林鱗游卻裝作不識:「林總旗好大的架子!」
「怎麼,你們在等我?」
待林鱗游施禮坐下,任捕頭開門見山,雖然是個女武官,嗓門也有點粗,可聽起來竟別有一番韻味:「我們說正事吧!你倆,昨夜都在教坊司?」
「這話說的,我哪一晚不是在教坊司?」張賁笑着說。
任捕頭看向林鱗游。
畢竟穿越前是個紳士書生,臉皮薄,此刻被一個女人問這問題,林鱗游仿佛因「瓢」被抓一樣,臉竟「騰」一下紅了,說話也有些結巴:「是是啊!有什麼問題?」
「沒聽見什麼動靜?」任捕頭又問。
「動靜?左廂房差不多吱呀了一兩下就沒動靜了,右廂房的動靜倒是挺大的。」林鱗遊說。
「嘿嘿,我就在你的右廂房。」張賁笑着對林鱗遊說,「我昨晚看你進去的。」
「看不出百戶大人如此勇猛,下官佩服!」
「嘿嘿,過獎過獎。」
任捕頭敲起桌子:「不是問你們這等動靜!是是有何不尋常的動靜?身為錦衣衛,竟如此不正經!你們就不怕我告上吏部!」
「不好意思捕頭大人,我們不歸吏部管。」張賁得意笑笑。
「是啊!不知捕頭到底想問什麼?」
「昨夜丑時至寅時左右,運河河道監管李芮,在教坊司被殺了,一同被殺的,還有兩人,目前身份不明,據說,是李芮的客人。」任捕頭盯着林鱗游,「另外,據教坊司的人說,林總旗,你昨晚去過李芮的房間,還與他們起了爭執,為了一個女人。」
林鱗游本來聽到那倆「外來戶」死了,心裏有些驚訝,聽得任捕頭這麼說,不由有些不爽:「我要殺人,何必自己動手?詔獄有的是號子!」
「想必林總旗還不知李芮是什麼人?」任捕頭說。
「不就一河道監管?總而言之,我沒有殺人。」
張賁的臉色卻微微變了:「李芮,是紀指揮使的義子!」
紀指揮使,紀綱,時任都指揮僉事,兼錦衣衛指揮使,掌管親軍,主管詔獄,兼掌錦衣衛。深得寵幸,是聖上眼前的大紅人。
「那我就更加不可能殺他了。」林鱗游有些急了。
「可是,你剛才分明說,你不知道李芮是指揮使大人的義子?」張賁竟也盯着林鱗游。
「」林鱗游心中一凜,轉而也盯着他。
但聽任捕頭接着說:「所以你們得明白,我是在幫你們,現在跟我說,好過去詔獄跟你們的指揮使大人說。案子能破,你我都好,案子破不了,只怕你們腦袋也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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