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能退?!」司徒盈袖心裏頓時百感交集,不知是什麼滋味兒。
可是娘親剛剛去長興侯府催婚了,怎麼能突然開口退婚呢?
催婚期,跟請期差不多,這種事讓女方來做,是很丟人的,但是娘還是去做了,是不是娘親也很重視這門親事呢?
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低聲把自己的疑慮問了出來。
沈詠潔沒想到司徒盈袖能想得這麼多,完全超出她的意料之外了。
但是仔細想一想又覺得心疼。
這要吃過多少苦頭,才能在這樣的年紀就思慮周詳呢?
「袖袖,娘也不瞞你。開始的時候,娘真是覺得這門親事不錯,沒有想到他們會變成這樣……」沈詠潔搖搖頭,當初陸瑞楓突然起意要跟她剛出生的女兒定親,沈詠潔其實是很歡喜的。
這樁婚事,在司徒盈袖剛出生的時候看,無論是從大局來說,還是從一個做母親的私心來說,都無可挑剔。
長興侯府手握重兵,如果司徒盈袖能夠嫁進去,他們的大業也會更有保障。
而且長興侯府的主母陸瑞楓是沈詠潔從小的手帕交,性情溫和,最愛花花草草,無論怎麼想,她都沒有料到陸瑞楓如今會態度大變。
也許陸瑞楓改變態度是有原因的,但是如今見了慕容長青的樣兒,沈詠潔已經不想去弄明白陸瑞楓為何會態度大變了。
因為不值得。
現在對沈詠潔來說,什麼家國天下,都比不上女兒和兒子一輩子的幸福重要。
「本來還想着只要長青是個好的,慕容夫人看在我的面上,也不會太過份。沒想到,現在是長青有問題。」
沈詠潔也知道,婆母不是親娘,肯定不會如同親娘一樣關懷備至,但是她女兒要嫁的男人卻絕對不能是慕容長青這樣的。
還沒過門呢,就動上手了!
司徒盈袖有些惘然。眉頭輕蹙,「……齊大非偶,我也想過的。」
「你也覺得有問題?」沈詠潔挑了挑眉頭,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在屋裏走了幾步,看着這間寬闊軒朗的東稍間笑了笑。
這樣寬敞的東稍間,就算在長興侯府,也找不出幾間。
尋常人家宴客的正堂有這麼大就不錯了。
他們司徒家雖然是皇商,身份不高。但是過得從來就比那些世家大族只好不差。
只是這份富貴,也是有代價的。
不然怎麼只有司徒健仁發財,別人難道都是傻子?
沈詠潔停住腳步,回身凝望司徒盈袖:「長青這個樣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司徒盈袖點點頭,「剛來京城的那兩年,慕容公子還算不錯,並沒有這般偏執。只是他後來跟着長興侯和皇后娘娘出使了一趟北齊,回來就不一樣了。」
「和他爹一起跟着皇后娘娘出使北齊?」沈詠潔心裏一沉。
凡事跟這個皇后娘娘沾上邊,都不會有好事。
這樣一想。她這個親更是要退,而且都不用跟別人商議了。
但是長興侯府跟皇后娘娘走得這麼近,難道陛下不擔心?
沈詠潔半天沒有說話。
司徒盈袖走到她身邊,挽住她的胳膊,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娘是不是很為難?不過長興侯府應該是不願意娶我過門的。長興侯看不上我做侯府的世子夫人,他從來不掩飾這一點。」
其實司徒盈袖也知道,人家長興侯府,應該壓根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上一世,她等了十年,長興侯府也沒有要履行婚約的意思。
這一世。娘親活着回來了,還要親自上門去催婚期。
這樣看來,不管哪一世,他們壓根都沒有想過要真的娶她過門吧?
可見他們對她也很不滿意。
既然如此。退婚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事兒吧?
「呵呵,他還敢看不起我女兒?」沈詠潔譏嘲地撇了撇嘴,「我還看不上他兒子呢!」
「您剛剛去了長興侯府,跟長興侯夫人談過婚期的事兒,轉頭就要說退婚,長興侯夫人最要臉面。她會同意嗎?」司徒盈袖擔心地問道,「這件事好聚好散最好,不要鬧得滿城風雨。咱們家得罪不起長興侯府。」
「我省得,不會讓他們鬧的。」沈詠潔笑了笑,「長興侯夫人最近態度變來變去,我不耐煩再跟她打啞謎了。趁着她今天也來了,等散席了,就把話說開了吧。」
強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也不能強按頭。你們不願意娶,我們還不願意嫁呢!
「要定親當然不容易,但是要退親還不容易嗎?」沈詠潔譏諷了一聲,起身拉起司徒盈袖,「好了,咱們也要去坐席了。」
司徒盈袖跟着娘親來到木樨亭。
偌大的花廳佈置得一派富貴風流景象,滿廳里珠圍翠繞,鶯歌笑語,比司徒府以前請客的時候,不知熱鬧了多少倍!
大部分人都是跟紅頂白的。
現在司徒府比以前熱鬧,就是因為他們司徒府現在的主母,是大丞相嫡女沈詠潔……
「大表姐!過來坐這邊!」沈遇樂舉着琥珀犀角杯,向她招手。
司徒盈袖看了看她娘。
「去吧去吧,跟你表妹好好喝幾杯。」沈詠潔笑眯眯地道,也走到夫人奶奶們那一桌坐下,就坐在長興侯夫人陸瑞楓旁邊。
今天來的女眷當中,就數陸瑞楓的品級最高了,坐了首席,沈詠潔是主家,也只能坐在她的下手。
陸瑞楓見沈詠潔坐下,馬上側頭往她身後看了看,帶着酒意笑問道:「咦?怎麼只看見你的親生女兒?你家不是還有一個二小姐?雖然人家是填房帶來的女兒,如今由嫡變庶,已是吃了大虧,你還不依不饒,連見客都不讓人家出來見了。嘖嘖,這孩子我倒是經常見,見天去我們侯府給我請安,比她姐姐勤勉多了。很乖巧伶俐。生得又美。照我看,滿京城的貴女,通沒有一個人有她生得好。如今才十歲,就已經是美人胚子了。」
司徒家大小姐的未來婆母。見面就問二小姐,不僅誇得花好月好,還是當着大小姐的親娘面上夸。
這是什麼情形?
大家都看住了。
沈詠潔眸光輕閃,往陸瑞楓臉上看了過去。
以她們倆從小手帕交的交情,沈詠潔對陸瑞楓太了解了。
自從她回京城之後。他們家和長興侯府發生的種種事情,一一在沈詠潔腦海里掠過。
再想到昨天陸瑞楓特意給司徒暗香送來的回禮,沈詠潔豁然開朗。
她明白了。
陸瑞楓這樣做,無非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跟他們退婚!
但是她一向圖賢名,所以要退婚,她陸瑞楓是絕對不會先開口!
所以她擠兌沈詠潔,故意打司徒盈袖的臉,好讓她沈詠潔知難而退,主動提退婚!
陸瑞楓也盯着沈詠潔,目光閃爍。心裏面微微有些歉意,但是這歉意,比不過她對皇后的蝕骨恨意。
本來她今天是不準備來司徒家桂花宴的,早就婉拒了帖子,還引得沈詠潔昨日親自上門催婚。
結果今天早上,慕容長青走了沒多久,皇后齊雪筠就給長興侯府賜下大量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各色古董孤本,明說了是給長興侯世子成親的時候用做給司徒大小姐的聘禮!
陸瑞楓一見這些賜下來的「聘禮」就瘋了,恨意在她心裏如春草般蔓延生長。無可抹滅。
所以她立刻決定,她要來司徒府,出席沈詠潔的桂花宴!
她要馬上把這樁親事給攪黃了!
沈詠潔明白了陸瑞楓的意思,從她面上收回目光。淡淡笑道:「長興侯夫人對我們家二小姐倒是關懷備至。」
「那是自然。暗香這小姑娘特別可人意兒,就沖她給我做了這麼多雙好鞋子,我也不得不看顧她。」陸瑞楓笑着說道,還伸出腳下的鞋子給眾人看。
眾人跟着連聲稱讚,言笑不絕。
今天司徒府桂花宴來的貴客雖然多,但是論品級身份。還真沒一個人有長興侯夫人陸瑞楓高。
所以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家都只有跟着附和的份兒。
沈詠潔跟着笑了一回,轉身對沈嬤嬤道:「去把二小姐請來吧。」說完又對陸瑞楓道:「我把她放出來,完全是看你面子上。你知道她今日做了什麼事?——我不得不禁足她啊!」
沈詠潔一說,今日去了司徒盈袖至貴堂的那些小姐都掩面輕笑。
「禁足?為什麼要禁足?」陸瑞楓眨了眨眼,「暗香年紀小,她不懂事,你多教導她就是了,何必這樣呢?」
這是在暗示沈詠潔故意擠兌司徒暗香,不讓她出來見客人。
沈詠潔笑着沒有說話,轉頭給坐在她另一邊的娘家大嫂王月珊敬酒。
王月珊關切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沈詠潔對她做了個「放心」的眼神,表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很快,沈嬤嬤就帶着司徒暗香來了,對沈詠潔道:「夫人,二小姐來了。」
司徒暗香委委屈屈給沈詠潔行禮,嬌怯怯地道:「母親,我再不敢了,您饒我這一次吧。」說着就跪了下來。
沈詠潔故意慢了一拍說話,果然陸瑞楓已經起身走到司徒暗香身邊,親手扶起她,嗔道:「你這孩子,平日裏我誇你是個聰明懂事的,這會子怎麼鑽牛角尖了呢?你嫡母最是和善仁德,一定不會為難你。——來,到我這邊坐。」說着,拉着司徒暗香在自己身邊坐下,不斷給她夾菜。
席上的人看着這番情景,都把目光投向了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一點都不在意,笑嘻嘻地捧起仙鶴展翅的酒瓶,起身給大家一一斟酒。
司徒暗香見長興侯夫人在這樣的大場面上給她臉面,驚喜交加,更加使出渾身解數籠絡她。
等司徒盈袖斟酒斟到陸瑞楓這邊的時候,陸瑞楓居然拿手蓋住了自己的酒杯,對司徒暗香努努嘴,道:「暗香,你從你姐姐那裏接過酒瓶,給我斟酒。」
竟然拒絕司徒盈袖給她斟酒。
沈詠潔一直冷眼旁觀。到了這個時候,才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一拍桌子,做出羞惱不已的神情斥道:「長興侯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陸瑞楓見沈詠潔發火了,心裏高興起來,臉上不露分毫,詫異道:「我怎麼了?我不過是讓二小姐給我斟酒而已,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沈詠潔做出一副怒極反笑的樣子。掰着指頭數:「您收了暗香給您做的那麼多雙鞋和抹額,後來又重禮回送給她,一直誇她比她姐姐好。這會子居然連敬酒都不用我們大小姐敬了,只用二小姐。——在您心裏,二小姐真的比大小姐要好得多吧?」
陸瑞楓淡笑道:「我跟你是手帕交,不說那些虛禮。確實,暗香在我心裏,是比盈袖好一些。不過,我也知道,是你親生女兒跟我們侯府世子定的親。你大可放心,就算我更喜歡暗香,也是絕對不會違背我們當初定下的親事的!」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用心險惡。
一邊把司徒盈袖踩到腳下,一邊把司徒暗香捧到天上,然後轉頭就說到當初定的親事,說得好像是司徒盈袖搶了她妹妹的親事一樣!
沈詠潔雖然對陸瑞楓知之甚深,此時也被陸瑞楓的話噁心得剛才吃的酒都要吐出來了,她冷笑道:「那是呢。難怪您這樣喜歡暗香,她連慕容世子穿的什麼褲子都曉得。自然對您的喜好也摸得一清二楚了。我們盈袖是個直腸子,做不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你說誰見不得人?什麼褲子?你在說什麼?」陸瑞楓微微一怔,起身站了起來。
屋裏的姑娘們才從司徒盈袖的至貴堂過來,聞言就把剛才發生的事在席間傳開了。
待知道司徒暗香將自家弟弟的褲子看做是慕容世子的褲子在人前顯擺。大家都笑得前仰後合。
沈遇樂更是笑得彎下腰,拉着她娘王月珊要給她揉揉腸子。
司徒盈袖也不僅莞爾,打圓場道:「不過是看錯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司徒暗香暗暗叫苦,尷尬得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陸瑞楓聽了,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嘴唇翕合了兩下,慢慢坐了下來。
沈詠潔卻不會放過她。
「既然您看不上我們家大小姐,只看得上二小姐,那我也給個實話,我們高攀不起你們長興侯府!請您把我們盈袖的庚帖趕緊送回來,咱們就這樣算了吧。」沈詠潔快刀斬亂麻,趁着長興侯不在,趕緊把婚約給解了,又吩咐沈嬤嬤:「你去把慕容世子的庚帖和定婚書都拿過來,順便也請張姨娘過來一趟。」
陸瑞楓正中下懷。
她要的就是馬上解除婚約,免得夜長夢多。
「沈夫人您真是……既然您執意堅持,我也不好強人所難。總不能鴛偶成了怨偶。——來人,回侯府把司徒大小姐的庚帖和定婚書都拿過來。」陸瑞楓也趕緊吩咐下去,讓自己的貼身婆子回侯府去取庚帖和定婚書,生怕沈詠潔會反悔。
沒過多久,沈嬤嬤就拿着準備好的司徒暗香的庚帖和慕容長青的庚帖和婚書送了過來,她身後還跟着一頭霧水的張氏。
很快,陸瑞楓的貼身婆子也趕了回來,將司徒盈袖的庚帖和兩家當日立下的定婚書都拿了過來。
陸瑞楓將司徒盈袖的庚帖和定婚書忙不迭地交回給沈詠潔,帶着歉意道:「詠潔,對不住了,是我的錯。等以後我置酒給你賠禮。」
沈詠潔微笑着取過庚帖和定婚書仔細看了看,見沒有作假,正是當年的原件,滿意地將庚帖收下,將那自己和長興侯府一共兩份定婚書撕得粉碎,命沈嬤嬤拿到一旁的熏籠里焚了,才笑着道:「好了,以後咱們各自婚嫁,兩不相干了!」
陸瑞楓也笑,伸手道:「我們世子的庚帖呢?」
沈詠潔卻沒有給她,只是將司徒暗香叫過來,扶着她的肩膀,對陸瑞楓笑道:「長興侯夫人,您這樣喜歡暗香,甚至為了她,不惜跟我們大小姐退婚。而她又跟慕容世子過從甚密,連人家的褲子都上了心,我不知道以後她還能不能嫁得出去。既然如此,您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娶她做兒媳婦吧!——來人!把暗香的庚帖拿過來,給長興侯送去!
「夫人,您說真的?!」張氏站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
「張姨娘,今兒是你女兒大好的日子。蒙長興侯夫人青眼,她想娶暗香做兒媳婦,我也覺得妥當。因此今日當着大傢伙兒的面,跟長興侯府解除盈袖跟慕容世子的婚約,改由暗香頂上。——長興侯夫人,這豈不是求仁得仁,皆大歡喜嗎?您一定是不會拒絕的吧?」沈詠潔冷冷看着陸瑞楓說道。
誰都看得出來,她是一臉怒氣。
陸瑞楓慢慢站了起來,皺了皺眉頭,知道上了沈詠潔的惡當,只得強作鎮定,推辭道:「婚姻大事,怎麼能這樣兒戲?」
「兒戲?您也知道是兒戲?我好好的女兒,從生下來就跟令郎定親,剛才您卻是說解除婚約,就解除婚約!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您剛才做的事更兒戲的!我們大小姐既然不入您的眼,為何一定要嫁到您家去受挫磨?而您剛才把暗香誇成一朵花,恨不得是她做您的兒媳婦。如今我說把暗香給您做兒媳婦,您怎麼又不願意了?難不成剛才您說的話,都是假的?!」沈詠潔步步緊逼,不肯給陸瑞楓留絲毫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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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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