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進紅樓從丫鬟開始 90 財迷的春天

    一整個臘月里,內院的丫鬟小廝們都被折騰得夠嗆,因着元春省親的事兒,府里的主子們輪番上台顯示自己的能耐,指揮着底下人一忽兒往東,一忽兒往西。

    原計劃雲珠要在小年前後得個回家看看的假期,最後都在綺霰哀怨的眼神里作罷了。

    無它,『二代』們實在是差遣不動,雲珠這樣毫無後台的小白花就成了管家娘子們點壯丁的首要目標。

    「好妹妹,年後忙完了,姐姐給你連個五整日的休假!」綺霰無法,思來想去只得一張大餅蓋在雲珠臉上,又一連賞了好幾把大錢,在金錢和大餅的雙重攻勢之下,雲珠敗下陣來。

    要雲珠說,臘月里能忙的早都忙完了,如今剩下的忙頭都在主子們身上。而比元春省親更迫在眉睫的事,就是開宗祠敬祖。

    這事兒大頭又在西府。

    但,既然不能放假,雲珠樂得跟着跑前跑後撈些賞錢,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臘月三十這日,雲珠換上了全新的棉褙子在老太太院中伺候。

    今日兩府的主子們都要聚在一處給賈母請安。因怕人手不夠,像雲珠這樣的小丫頭就被安排在外圍聽喊,等着辦些跑腿的差事。

    鴛鴦點完人頭,才換了一張溫和的麵皮,招呼着:「老太太一早進宮朝賀去了,你們也進來坐坐,吃些果子熱茶,暖暖身子,一會兒有得忙呢。」

    人群吵吵嚷嚷的,雲珠跟着進屋喝了一盞熱熱的參茶,又抓了一把高粱米做的零嘴兒,不管旁人拉呱,自同珍珠窩在西廳咬耳朵。

    珍珠摸着雲珠衣袖上的花色,隨口道:「你這料子瞧着是老太太新賞的,這麼快就做出衣裳來了?」

    「我瞧着雖不是今年時興的花色,可這團枝花瞧着喜慶,便自己裁了衣裳,正好過年穿,用了五個晚上呢!」雲珠笑着點點頭,伸出一隻手掌朝珍珠比劃道。

    主子們都愛順眼的下人,雲珠自打穿了這身衣裳,行走時有人認得是老太太房中的年節賞賜,但凡不是摳搜的主子,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多多少少都會給雲珠一把賞錢的體面。

    正沉浸在數錢的快活里,就聽珍珠溫和道:「我知曉你在寶玉房中累了些,只是眼下老太太房裏沒缺兒,你也別太委屈了自己。我那兒還有幾尺老太太賞下的緞子,洋紅色的我穿着不好,你手巧,一會兒一併帶去了。」

    她比雲珠年長,又看在晴雯的面子上,對雲珠也算照顧,眼下看着笑呵呵的雲珠就如同看家中小妹似的,疼愛地拍拍她的頭。

    雲珠聽了,心知在老太太身邊服侍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老太太不是刻薄的性子,府上主子的眼睛都在賈母院盯着呢,那樣萬眾矚目的地方,可不如絳芸軒方便摸魚。

    於是輕聲搖頭道:「沒有委屈的。我做了幾件衣裳,今兒既得了姐姐的緞子,好叫妹妹也投桃報李,做幾件小衣裳給姐姐。」

    「老太太慈愛,哪裏要你給我做衣裳了?」珍珠岔開話題,對雲珠壞笑道:「寶玉愛俏,你正合多做幾件鮮亮的,叫他多倒些賞錢給你這財迷才好。」

    「你別管,過兩日得空了我來尋你要尺碼,我做的可不是尋常衣裳。」說着,雲珠湊到珍珠耳邊,嘰嘰呱呱說了一陣兒,又比劃了兩下,直說得珍珠兩頰透紅,連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

    「這…這些也是晴雯教…教你的?」

    「別管了,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雲珠笑嘻嘻地往珍珠身上靠了靠,眨了眨眼睛,飛快地往外間走了。

    她走得飛快,生怕珍珠逮着她問『內衣』是打哪兒琢磨來的,不過一瞬間背影就消失在了珍珠的眼前。

    只是腳下不停,雲珠又有些茫然,又有些奇怪,身後又沒人追,她跑這麼快做什麼?

    珍珠又不是老虎。

    不過也沒給她想太多的時間,因為有人已經在傳喚,說西府的珍大爺來了。

    不多時,進宮朝賀的老太太同王夫人幾位攙扶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鴛鴦領着十幾個丫鬟,端着一盒盒的壓歲錢魚貫而入。

    金絲編織的荷包打成各種吉祥的花樣子,金錁子銀錁子打成各式各樣的形狀,其中光是十二生肖的金銀錁子就有十七八套,看得雲珠眼神發直,手腳幾乎不聽使喚到走不動路。

    金銀就是好。

    怎麼樣都十分惹人喜愛。

    而且十二生肖什麼的多有紀念意義呀!

    隨後又嘆了口氣,要是賈寶玉對她們也這麼大方就好了。

    宮裏二十七就封了印了,家中的老爺們不必上朝或去衙門做事,今兒又借着拜年的空檔兒聚在一處,你一句我一句的熱鬧極了。

    雲珠站在窗下的迴廊邊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聽他們天南海北地聊。

    她如今也在賈母院裏行走了十來日了,往年也是見過那些妯娌太太們來給老太太請安的,只是今年瞧着,竟是格外地熱切與討好,連素來事兒多得邢夫人,說話都圓滑了不少。

    「我聽說陛下有意叫太子進御書房聽差。」賈政是內宅老爺里相對有正事兒的人,也難得提起外頭的格局,這些東西原不是內宅丫頭可以聽得懂的。

    可雲珠到底有個成年人的芯子,她當然知道封建社會裏,龍椅上坐的是個什麼樣的人,直接關乎到大部分人後半生的難易程度,這叫她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進御書房?」不知道是誰驚呼一聲。

    「八成就是年後想叫太子行監國之事了,如果是這樣,貴妃娘娘豈不是能幫襯着咱們了。」雖說賈家一直跟隨在太子身後,可到底賈家子侄凋敝,太子一直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觀望着,更是從未在明面上與賈府往來過。

    如今宮中有了太子監國的風聲,那京中但凡有些耳目與頭腦的人家,都已經動起來了。

    「想來,陛下要扶持太子,自然要先給太子立了權威,收了肱骨,可有準話說誰做太保?」

    太子太保往遠了說,就是將來的帝師,不僅有從一品的顯赫職位,更是有鞭策太子輔佐東宮的權利,可謂是文官里的耶路撒冷,為官路上的終極追求。

    然而,這樣的人除了才學人品過硬,更得是當朝皇帝心中的重臣心腹。這等國之棟樑,可不是賈家能出來的,瞧起來屋內眾人心中有數,也俱是沉默。

    雲珠心中嘆息,一個家族的覆滅,果真是從後繼無人開始的。

    這沉默還沒擴散多久。


    老太太就笑眯眯的出來,一身由內而外的新衣裳合身又大氣,鴛鴦和王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她,端坐到上房的堂前,十分和善高興的樣子,堂前的子侄們挨個上前請安說吉祥話,一如那些年畫裏畫的子孫滿堂彩一般富貴無極。

    一年又過去了,她雖蒼老了一歲,可看着眼前的人丁興旺,四世同堂的福氣哪裏是誰都有的呢?老太太心中愈發精神起來,挨個關懷過去,再派發壓歲錢,直從晌午熱鬧到晚膳時分。

    賈府作為皇帝的『岳家』,大年初一也是要進宮朝賀的,一則朝賀,二則慶元妃生辰,是以派完壓歲錢後就三三兩兩的散了,連晚膳都不是聚在一處用的。

    雲珠她們則是在廊下站了大半日,鴛鴦趕在眾人散盡後拉了一筐銅錢出來,叫眾人自己抓一把算壓歲錢一起樂呵一下。

    看着自己比小籠包大不了多少的拳頭,雲珠欲哭無淚,就不能公平一點?大家一人一捧嗎!

    最後要不是琥珀作弊,給她們幾個小的一人抓兩次,今兒豈不是虧大發了。

    捏着荷包回絳芸軒時,只見院內安靜異常,雲珠一愣,躡手躡腳的朝寢室去了,一推門就見小紅一個人在窗下縫着什麼東西。

    木門吱呀一聲,小紅轉身就見臉蛋粉紅的雲珠,忙放下手裏的針線滑下床來,從小火爐上倒了一盞薑茶,「今兒可凍着了吧?快用些薑茶祛祛寒。寶二爺今兒高興,吃醉了酒許是迷糊了,眼下蕙香同麝月她們一起伺候去了。」

    今晚又是她們兩個自己睡。

    真好。

    雲珠吸着薑茶,臉上紅彤彤笑吟吟的,「雖是冷些,賞錢也不少。」說着攤開掌心,露出一大把銅錢,其間還夾雜着兩三粒碎銀子,約莫六七錢的樣子。

    見這財迷樣,小紅噗嗤一聲,到底沒說出來自己去找爹娘求句話,叫她也不必大冬天的出門去才好。

    「寶二爺今兒也賞了壓歲錢,你那份許是在綺大姐姐手裏,也有一兩多呢!」

    「真的?!」雲珠眼睛更亮了,這一天可是抵得過三個月啊,這是多少倍加班費呀?

    她笑得忍不住眯起眼,連身上的寒冷也察覺不到了。

    年三十是本家拜見老太太。

    大年初一朝賀歸來時,就是府上體面的管事娘子和丫鬟們去給老太太磕頭,聽聞也是有重賞的,可惜雲珠沒那個福氣與資格去拿這一份賞錢。

    只好窩在絳芸軒里給自己煮珍珠奶茶吃。

    牛乳用蜜糖和花露一同煮開,去了腥氣的同時又增加了香甜,再拿剩下的茶葉和蜜糖烘出焦糖來,兩相那麼一撞,真是十分抓人味蕾啊。

    「好你個奸滑的,原來躲在這裏!」綺霰一推門,就見雲珠與小紅兩個香噴噴的喝着什麼,望着兩張滿足與喟嘆的臉,「老遠就聞到香氣了,一猜就是雲珠又在做什麼。」

    小紅笑吟吟的體貼道:「綺大姐姐來了,快些進來暖和暖和,今兒一早下了雪,莫要凍着了。」

    雲珠嘿嘿的傻笑,起身給綺霰讓出了位子,又拿了新杯子盛出一碗奶茶來。

    木薯粉混合了南瓜泥做的小小「珍珠」在褐色的奶茶里沉浮,熱騰騰的香甜樣子,率先俘獲了三個人。

    「小廚房到底是老太太的,你見天兒去拿東西,也不怕叫人告你黑狀!」綺霰眯着眼睛,嘴上損着,表情卻做不得假,顯然是對這奶茶十分受用。

    「也是宋大娘和善,拿這些邊角料,做出了吃食分她一份,小廚房也是求之不得的。」時不時的搗鼓一些新鮮食物,也是調劑生活的重要手段啊,雲珠心頭感慨。

    綺霰聽了,也不再多糾結,只說:「雖都是牛乳,還是蛋糕好吃些。你還不知道吧?二奶奶從你這兒得的方子,都已經傳到北靜王府去了!前幾日寶玉還說,若京中誰家沒有做蛋糕的廚子,那都少一份體面!」

    「喏,壓歲錢同賞錢,寶玉說你算是叫他在外頭漲了一回臉,只是這名兒不好叫你擔,便給你多貼些賞錢。」

    說着,一個藕荷色的荷包落進了雲珠懷中,沉甸甸的樣子,拉開來就看見用紅線穿起來的兩串大錢,並一顆芍藥花樣式的金錁子。

    沒等雲珠回過神來,小紅驚喜道:「哎呀,發財了呀!」

    「這…..蛋糕方子的賞錢二奶奶已給過了,二爺再給便不合適了。」雲珠看了一眼小紅,忍痛將那金錁子往前推,賈寶玉賞人綢緞布匹或是書畫擺件都可以從私庫里出,可實打實的金銀卻是要上府中賬目的。

    太太奶奶們只要留心,必定會知曉,若此時她安心收下了,豈非落個貪得無厭的印象?那往後還能有打賞嗎?

    這麼想着,雲珠覺得自己有必要謙虛一下。

    「那我可就拿回去給二爺了?」見她念念不舍的樣子,綺霰故意接過那金錁子,嘴上忍不住逗她。

    雲珠似哭似笑的,強顏歡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為了更長遠的利益,適時的正反饋是應該的,應該的,希望賈寶玉識相,以後賞點不入賬的東西。可她不知道,她的財迷屬性,已然在賈寶玉心中掛上了號。

    綺霰目光深深地看了雲珠一眼,便端了一盞奶茶和一盞楓露茶離開。

    「你為什麼不接賞錢?寶玉既賞了你,說明他心中覺得該賞。」小紅十分疑惑,她雖不缺錢花,可見着金錁子被推出去,心中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更多的卻是茫然。

    誰都不希望少爺身邊伺候的丫鬟是一個眼皮子淺的輕浮人。而作為打工人,該收的錢一分不要錯過,不該要的錢自然也是一點兒不能碰。

    可這等心思該怎麼和人說?於是只好將剛才對着綺霰的說辭又掰開揉碎了對着小紅說一遍。

    誰知綺霰送了賈寶玉的茶水後,並沒有同寶玉說雲珠推辭賞錢的事,二是借着串門的功夫,去了王熙鳳的院子中。

    平兒一見,也不曾多說,便直接將綺霰領到了鳳姐兒跟前。

    王熙鳳若有所思的聽完,目光也溫和了不少。

    綺霰走後,鳳姐兒拍着平兒的手,嬌笑道:「難得小小年紀就這般穩重,既不恃寵生嬌,服侍寶兄弟這麼久也沒生什麼花花腸子,是個好的。」

    平兒想起那財迷的樣子,不好戳破奶奶的話頭,只好掩嘴跟着笑,心道這丫頭也不知拜對了哪路神仙,竟叫二奶奶相上了。

    財迷的春天,這不就快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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